第七章 危及宇宙的研究
一栋楼，每个住户都有独属于各自的一间房间。每一位住户都有自行装饰和修改自己房间的权利，他人无权干涉。可一旦某位住户打算对承重墙进行拆改，便危及到了所有住户的安全。或许不是每一位住户都愿意出来交涉，但为了自身生存和其他住户的利益，定然会有人站出来干预。
【危及宇宙的研究】
纳优斯·奥特曼 登场
时至今日，仍能在电视上看到穿着黑袍不露脸的人。即使是在基里艾洛德人被银色巨人击退之后，仍有人坚信，“农场主”会对这个世界进行收割，仍有人在暗处，对着自制的天使像祈祷着。
基里艾洛德教被世界政府列入邪教，以政府力量开始进行清除了。这次事件，在这个常有地外文明或未知生物与银色巨人战斗的时代并不是过于重大的事件，在后世的史书中，大概也只能占很小的篇幅。
或许有人会觉得之前每次银色巨人现身的事件，都是被银色巨人力挽狂澜的足以威胁人类存亡的危机。但是，无论如何，现在为了地球文明长存的人，已经不再关注这个了。
……
沙漠城。
在数百年前原本是作为旅游景点而坚持只使用化石能源的一座城市，一直维持着如同21世纪一般的复古样式。之后由于化石能源对周边环境的污染与恶化，造成周边的完全沙漠化，如今成了一座死城。
至今仍有尚未被自然摧毁，还能看出人造元素的建筑物，屹立在干枯的沙漠之上。如同海市蜃楼，叫人感觉奇幻而又悲凉。
此时先驱机关正驻扎于此。为了一个实验，一个证明某件人类已经幻想了一千多年的事情是否存在的实验。科学实验在进行人体实验之前，都会用别的生物或是非生物替代，比如小白鼠或是一块石头之类的，而这次实验，或许只能做一次。换言之，没有小白鼠。
或者说，我就是那个小白鼠。现代是没有“志愿实验者”的，每个人都很珍视自己的生命，对个体生命的肯定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高度：在法律上，杀人犯是不会被判死刑的，只需要承担双份的社会劳动就够了——生存者的生命无比高贵，死者一文不值；在道德上，人们不再赞颂过去为了探索宇宙而牺牲生命的宇航员或是为了拯救他人而牺牲的军警人员，人们无法理解他们，认为他们是被洗脑的可怜人——只有自己的生命是宝贵的。
我很乐意成为这个世界上或许是最后一个的志愿者。
虽然我是实验的关键，但是在沙漠城内，好像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我走在这座已经死去的城市里，看着那些残碎的建筑物，幻想着在它们占据这个世界的时代，人们或多或少都愿意为他人做出牺牲的心情。
不时有穿着先驱机关制服的人穿行在城市中，他们负责此次实验的安全问题——倒不是我的安全问题，而是来做实验的那些学者的安全问题。在我来的时候还看见，在城市外围，停了少量的装甲车，还有穿着军装的军人在晨跑。
那应该是作战部派来的人了，不过目前看来，也真是寒酸，大约三十个军人，就说能维护这一带的安全。不过先驱机关作战部和调查部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因为有了六科的Lost，调查部也犯不上去看作战部的脸色了。
忘了说，我是先驱机关调查五科的人。没错，就是那个除了实习生只有进来吃闲饭的人才会待的五科，除了基里艾洛德教事件，我任何事件都没调查过。我从没为这个世界的安全做出相对应的努力，却和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拿着一样的工资。
别人只会说：“你太认真了，没有你们五科的老人，也是带不出那些新人的。”、“一科不也很少做事吗？是你太敏感了。”
可我知道，我每天在办公室里教新人工作常识所付出的劳动，是不足以让我领取和每次出任务都需要核对遗嘱的三科同样的工资的。
吃了这颗星球这么多年闲饭，也让我稍微对此尽一点力吧。尽管我是至今都无法坦然的接受这个世界，但我也受了它不少恩惠。若试验成功，我不知会在哪个地方流浪着，大概再也不会见到这个世界的谁，我可以像母亲那样，在未知的世界继续着旅行；如果失败，那么我也会经历谁也没经历过的死法，也算是为人类文明的进步尽了一份力了——虽然可能只是记录奇特死法的读物里面会留下我的名字。
我的母亲，在二十年前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了。倒不是死了。她是一位宇航员，和大多数打感情牌的故事里一样，我很少在她身上体会到母爱，但我仍然很感激她，她偶尔和我讲起的深入浅出的科学知识，在幼年的我心中点亮了一片星空。后来，她参加了某个计划，为了探索更远的星空，坐上了单程的宇航器，在冬眠机器中，每十年被唤醒一次，朝着地球发送信息。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片星空，这里很阴冷，很孤独，但也很美丽。希望有后来者，追上我的步伐。”这是她最后的信息——现今技术看来，十年后她被再度唤醒时，是不可能朝着地球发送可以被接收的信号了。
她第一次发来的信息，是例行公事般的报告。也就是说，我的母亲从来没有提到过我，或是我的父亲，那个为了支持她事业而放弃工作在家辅佐她和照顾我的男人。别人安慰我说母亲只是不能用珍贵的发信时间来说很普通的家庭对话，但我知道不是。母亲自来就不是一个温情的人，她和父亲的结合是很现实的，像古代讲究的“门当户对”，在一起生活比较方便而已。而我，也不过是她远离这个世界之前留下的，某次娱乐的产物罢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感激这个点亮了我星空的人，尽管我有些恨她将我丢在了这个世界。
我正闲逛在沙漠城里，这片无人城市由于处在沙漠之中，平时是没有人会到达这里的。这里的夕阳很美，说来讽刺，但不得不说，我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场景。
城市里大部分的建筑都自然风化消失了，少数成了被野物占据的巢穴或是植物的生长地。那些建筑残破地立着，金色的阳光泄漏进来，让挺立着的植物显得也变成了金色，充斥着名为“希望”的东西。藏匿其中的野兽都被转移到森林界了，只剩下曾有生命在那里生存过的痕迹，让这破碎的城市如同一个失落的文明一般。
我一抬头，看到那座还挺立着的最高的建筑，它在夕阳下，如同一座黑铁塔一样，空洞的窗口透出金红色的光来，莫名的有些像一道剪影。看了它，我这才发现，不止我一人在看着它。
在那建筑底下，站着一个男人。在被夕阳照耀得漆黑的建筑之下，那个穿着米白色衣服的男人，显得格外刺眼。那男人穿着的不是现代流行的变温袍，而是被称为“风衣”的古代服饰，这一点，和六科的Lost很像。
那个男人背对着我，抬着头看着楼顶。他的头抬得过于高了，与其说看着楼顶，不如说在看着天空——虽然是五科，但调查员的基本功我也是会的。从正常人的观察习惯来说，看楼顶是不需要把头抬这么高的。
那男人在看什么？我抬头看着男人大致所看向的方位，那里只有一片黄灰色的云朵，什么也没有。
正在我想上前询问的时候，我却听见身后有人叫我，一回头去，便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Lost，先驱机关调查部，乃至整个先驱机关的顶梁柱。一个人独设一个科室，其职能为处理“调查一到五科都无法解决的事件”。
“你在看什么？”Lost倒是没有我想象中那样不近人情，他脸上挂着让我觉得过分熟络的笑容，视线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那边有个男人……”我转过身指给他看的时候，却发现，那栋楼下，什么人也没有了：“……不见了？”
“是不是穿着白色的风衣？”Lost忽然变了脸色，走上前来按住我的肩膀道：“是还是不是？”
米色，大概也算是白色吧。我不明所以地点着头。
“嗅觉真灵……”Lost自言自语一句，放开了我的肩膀，不等我发问，他就笑道：“没什么，只是一个比喻而已。”
说完，他冲我笑道：“你就是那位‘时间旅行者’吧？”
很差劲的话题扭转，不过他不说，我也就不去问了。关于Lost的言行，上面的人有过明确指示，他不主动解释只要不影响工作就不要问。毕竟，这个男人是人间体啊，“‘神’，行走在人间所栖居的身体”。
我要接受的实验，是对相对论，不，应该说是人类某个梦想的验证。“运动速度超过光速是否可以超越时间”。
一切都源于“杀手”事件之前，在某个山区，发现了坠毁了的人造物。内部由人类的科技体系难以解释的机械运作。在那些损毁的机械中，还剩下了一个尚且能够运行的零件。
被先驱机关的专家研究过后，得出结论：这是一个加速引擎，注入足够多的斯派修姆，便会产生足够快的运行速度。随着研究的深入，发现这机械随着加入斯派修姆的量增多而逐渐破损，预计在达到超光速临界点后毁坏。
也就是说，验证光速过后会发生什么机会只有一次。
因为“杀手”和基里艾洛德教两个恶性事件，实验的执行被压了下来，在事件结束后，立即着手开始进行实验了。而在实验计划开始时报名志愿者的人当中，只有我被选中了。当时得知会出现生命危险或是不可预计的处境后有不少志愿者都离去了，剩下的人当中，是没有科学知识和身体素质都在我之上的人的。
被选中的我被称为“时间旅行者”。
“我听说，你对这个世界上的一些事情，有很多不满……”Lost抬头看天道：“你们的文明太局限了。宇宙之中，不全是这样。也有建立了乌托邦一样的社会的文明，你没有看过就去尝试这个实验，有些可惜了。那些文明，它们的世界个体平等，没有斗争，高度的文明让它们不必劳动，只需要从事自己所喜爱的艺术就可以了。”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可是，那样的文明在遭遇其他文明之后，都被消灭了。这无关于科技的强弱，没有经历过痛苦的文明，是不会为了生存而斗争的。”
他后半句话，浇灭了我对母亲前往的世界刚燃起的一丝希望。
“我们思维体系不同，而且我也无权用语言来尝试修改你的意图。”Lost说完，看着我笑道：“我来地球也有些时间了，我做得还算好么？”
“很好。”我思索了一下他的所作所为后，回答他道：“很感谢你，为我们文明做出的一切。你和另一位的存在，让我相信，这宇宙中还是有‘正义’存在的。”
“正义？”Lost愣了片刻后，冲我点头道：“那就算是正义吧。”说完，他冲我伸出手道：“那么我算是这个世界上不让你那么失望的一些东西了？这大概是我和你最后一次谈话了，祝你好运，人类。我希望你也称呼我为，奥特曼。”
“好的，”我握住了那只手：“谢谢你，奥特曼。也祝你好运。”
握手过后，Lost冲我点了点头，绕过我身边，不知走到哪里去了。我回头去看他的身影，却什么也没看到，只看到天黑了，那座最高的建筑即将沉入黑暗。
我走到那栋楼下，才看到它内部生长着一些藤蔓植物。我站到看到米色风衣男所站在的地方，抬头看看那男人曾看过的方向。
那片云也不在了，夕阳沉入了黑暗。黑夜之中什么也没有，而我却莫名地有些开始头疼了。
……
所谓的时间穿梭器，超乎我的想象，在外观上。
它是一个由上万层金属层构成的巨大同心柱体层，在内部的核心处，是一张极其普通的椅子，那就是我进行时间旅行时坐着的椅子。坐在那张椅子上，我没有钟表可以参考时间——如果成功的话有也没用，失败的话同样，有也没用。在那张椅子上，我将度日如年，一直到死，或是什么谁也猜不出的景象提示我成功了。
那上万层金属层同时运作起来，可以大幅度抵消加速带来的G力，再加上到时候会穿上多层抗G力服，我大概是可以活下来的。等我进去之后，将会把那东西由专门的运输器运送到外太空——防止超光速加速对地球环境造成影响。
然后，就只剩下由外部信号对储存有斯派修姆的储存器发出信号，开始注入斯派修姆了。之后，我听天由命。
今天一天发生了什么，我都没有太在意，无论是所谓的送别演讲也好，还是同事送行也好，我都不太记得了。我在收拾着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值得留恋的一些东西。
初恋为我设计颜色的模型、本以为会成为我妻子的女人送我的一双鞋子、父亲留给我的古董苹果手机、母亲在我童年时送给我的童维写的《Ultra-X》。
这才想起来，我没有值得留念的朋友。
出发在即，有什么东西忘了我也来不及想了。我走出自己的房间，开始踏上专门为我开辟出来的一条路，别人戏称这条路为“朝圣路”。
他们为了回应二十一世纪时，霍金对时间旅行者的邀请，甚至准备了一封信给他。
我走在所谓的朝圣路上，没有一个人踏上来。人们站在这条被认为开辟出来盖满和沙漠显得格格不入的，通往时间穿梭器的道路外部，看着我——据他们所说，这是属于勇敢者的一条路，他们不应当踏上。
可我并不勇敢，我很清楚，死对我来说是难以接受却不得不接受的。
我只是无法接受这个世界。我想，我的母亲也是吧。
我走得不慢，但也不快，我提着一个包，包里整理下来的那些值得留恋的东西，走在所谓的朝圣路上。站在道路两旁送行的是先驱机关的调查员们，此时他们脸上没有平时对五科调查员那种不冷不热的神色，反而是用一种颇为闪亮的眼神看着我，这叫我不适应之余，又莫名地觉得兴奋。
我走到了朝圣路的尽头，却没有看到Lost。我回头，最后看了看这片世界。
黄色的沙漠上，金色的阳光照耀着腾飞的沙粒，人们站在一条铺满鲜花的道路的两旁，用莫名的眼神看着我。
我心头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荣誉感。我是在为了验证人类长久的一个梦而作出努力，是么？
可我毕竟没有那么伟大的想法。这么一想，心头的感动又被压了下去了。我甩了甩手上的旅行包，感受着里面的东西的重量，我抬起和Lost握过的那只手看了看。
别了，这个世界。若我成功，那么我也算为了你走向进步做出牺牲了；若我失败，我也不用再留在这个沉重的世界了。
我转身，走入了这条由没有上色的银白色金属构成的细长的走廊，只觉得在沙漠里，也寒气逼人。我听到身后的舱门关上的沉重的声音，于是门外依稀传来的人们和我道别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我每走入一层，就有一扇舱门关闭。我觉得自己没有回头路了，事实也是如此。我的头越发疼起来了，不知道是否是那个光速加速器有什么未知的辐射。我忍着疼，朝着走廊深处走着。
我马上，就可以逃离这个世界了。
我父亲在我六岁那年，和母亲之外的女人发生关系，被女人的丈夫杀死了。母亲一心只有所谓的人类迈向宇宙的事业，把我扔到了孤儿院。在孤儿院的我，被别的孩子欺侮，理由仅仅是我和他们兴趣不合没共同语言，也没有朋友。小时候是欺负，大了是侮辱，一直到我有了劳动能力离开那个孤儿院，这一切才结束。
我想成为一个作家，可在一面打工一面写书几年吃了许多苦后，只得凭着那已经飞出地球的母亲的关系，在先驱机关做了个闲职。面对着这个外部有着各种危机，内部社会还有各种矛盾的世界，我却什么也做不到。
我至今无法大大方方地接受这个世界。
我总算是走到最中心的一层了，随着身后的舱门关闭，我的头疼越发加重了。
最中心的一层大约只有一平方米，是圆柱形空间，正中心摆着一张极其普通的木质座椅。我试着用指头点击了一下内壁，却没有弹出窗口。
看来我还是有些依赖这个世界啊。这么想着，我倒在了那张座椅上。
头痛难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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