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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好长的一个梦中醒来，徐无用眼前是水泥天花板和铁窗栅栏外透进来的几许晨光。
啊，自己又回来了，以前看得厌了的天花板忽然有点陌生。
用冰冷的自来水冲了把脸，在牢房中间的空地上重温已经断了几个月的保健体操，眼睛习惯性地看向床头——原来摆在那儿的旧报纸早就被人在他上次出狱时清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摞子他在当大学教师时想看却没机会看完的著作，可能是卢冰或者其他谁在这次入狱后专门跟监狱交代过，他的关押条件比以前好上不少，至少有从外面获取信息的权力了。
“当当！”警棍在铁门上敲了两声，例行的早饭时间，徐无用急忙过去准备接餐盘，不然动作慢了早饭就会被扔进来洒一地。
然而这次狱警的动作意外轻柔。
“小子啊，你怎么又回来了？”这狱警徐无用认识，可是从来就没跟他用这么亲切的态度讲过话。
“诶？”徐无用听得直发愣，对于这么个习惯被不幸和迫害围绕的倒霉蛋，突然对他亲切起来他还有点受不了。
“哎什么哎，好不容易出去的你说你怎么就不学好呢，不过回来也好，几个月没见还怪想你的。”狱警就像跟隔壁邻居的混小子打招呼般闲聊着，在徐无用印象中自己在监狱里这么多日子，除去事务性话题可能听到他的话都没今天加起来多。
“啊，您教训的是……”徐无用缩着脖子听着，莫非这也是卢冰的交待？不能啊，以卢冰那个性格哪儿会因为自己就跟监狱交待得这么细致。
“行了赶紧吃吧，我去转一圈回来再收餐盘。”狱警不耐烦地吩咐了一声，扔下徐无用不管他了。
“……”端着餐盘坐回到床上，徐无用一边纳闷一边咀嚼着要么咸得要死要么寡淡无味的早餐，约莫有个十五分钟狱警转回来收走餐盘，狱中百无聊赖的一天正式开始。
但是徐无用没有急于打开床头的书本，醒来前那个长长的梦始终在脑中挥之不去，让他不由得抱起脑袋沉思起来。
卢冰遵守承诺在他父亲徐敬平面前告知了他当年发生的一切，梦中的内容大致上也跟卢冰所言比较吻合，可是感觉上那有不像是卢冰给自己讲述的旁观者视角而是完全以当事人的视角在自己脑中重新演绎了一遍。
究竟是谁的视角呢？徐无用苦恼着希望回想起来，记忆却十分暧昧，他只感觉好像童年时候那股莫名其妙的温暖又回来了身边，绝对不是属于自己那个已经疯癫的母亲，而是完全出于善意，自己却无从追寻的来源。
“这才回来一天就要疯，我是不是生下来就被我妈遗传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啊？”再怎么想也理不清头绪，徐无用最终放弃了无谓的思考，他直觉性地察觉到继续在这个无解怪圈里面坚持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不管怎么说，重返监狱都是自己的选择，这次他怪不了任何人也不打算责怪谁，自从得知真相后那股憋闷了二十几年的怒火便莫名其妙地消退了，他甚至发觉自己都不像卢冰那样会将怒火投到辛海玲身上，即使卢冰告诉他辛海玲才是导致他的家庭四分五裂的罪魁祸首。
唉，怪不得被起了个名字叫无用，这也太老好人了。徐无用无端这般自嘲起来。
拿起书本想散散心，好死不死随手抓来的一本却是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他都没印象自己在入狱之前是怎么随手把这本书也塞进了背包里，也许在内心深处他还没放弃继续入梦人生活的念想，也许只是他当时脑抽随便冒出来的想法。
不管怎么说，徐无用绝对不赞同这个恋母疯子的论断，并不因为他是个卫道士，而是你不能因为自己是个恋母癖就把全人类都定义成恋母癖，然后自作主张地按照什么性感带去划分人格的成长阶段。徐无用承认人类属于动物，但认定能够深度思考的智慧人格完全奠定在繁衍欲望上让他觉得很偏激，附带还觉得自己作为人类的骄傲遭受了侮辱。
气呼呼地把那本书扔到角落，下一本拿起来的是《西厢记》。嚯，这都真是自己选的书么，亏得人家监狱的人高抬贵手能让他把这些东西带进来啊。莫不是他一直看不上的弗洛伊德先生九泉显灵，直接在潜意识里面告诉他也该找个女人成家了？
忽然间徐无用好像理解了他的研究生导师对他说过的话，有时候大俗跟大雅是划等号的。
一番自娱自乐乱七八糟的折腾下来，徐无用连看书的心情也没有了，好在脑中还有对于那位联合国士官的记忆，比如怎么样才能够在缺乏器材的情况下锻炼肌肉。
你得承认，自我消磨体力看起来好像很蠢却能很好地清理掉脑中的杂念，而且还有利于你的健康。
“呼……”让一百个俯卧撑直接给累趴的徐无用整个脑壳都空了，像条刚被主人骑着自行车遛过的柯基犬趴在床板上喘粗气。
“当当！”正这时候，有人用警棍对着铁门来了两下。
“警官，有什么事么？”徐无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才几个小时啊，午饭时间还没到才对。
“怎么着在里面忙着呐？有人要见你，见不见？”狱警的话多看来不是一时兴起。
“您稍等。”徐无用赶紧爬起来三两下擦干了身上的汗水，然后把双手伸出窗口让狱警拷上。
——稍后·提审室——
“……”坐在提审室里那张有点冻屁股的铁凳子上，徐无用觉得场景好像似曾相识，他上次出去就是因为在这里遇见了卢冰。
“看来你过得还不错。”一个熟人推门走了进来，不是卢冰而是二组里他最想不到理由见自己的人，娜塔莎。
“你怎么会来这儿的？”徐无用奇怪地看着对方，二组中跟他交情最浅的就是娜塔莎，两人共同执行过任务但交集不深，徐无用对她的印象除了温婉如母亲就没其他了，她来见自己干嘛？
“难得大家同事一场，突然兴起想见见你还不行？”娜塔莎笑道。
“组里现在这么闲么？”徐无用更奇怪了，以前的二组永远都忙得不可开交，卢冰桌上总有一堆未解决案件在等着。
“啊，你还不知道吧。”娜塔莎叹口气，“二组已经解散了。”
“什、什么？！”徐无用的下巴都快掉到桌子上了，之前卢冰没有给自己透露半点口风啊。
“芹泽被长官托付给了四组，我很快也要归国到五组去赴任，至于长官和小笙调到那儿去我没有权限知道，眼看要离开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就想来跟你打声招呼。”娜塔莎平静如水的眼眸中闪过一沦惆怅，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真等到它散去的时候人们总会不舍。
“这样啊……”徐无用同样不怎么好受，他在二组的时间不长却过得很愉快，何况二组的解散里还有他的一份过失。
“对了，长官托我问你一句话。”忽地，徐无用觉得娜塔莎的声音变得小了些。
“什么？”徐无用变得严肃起来，压低声音是一种自然反应，是在讲重要事情时才有的反应。
“你不想出去？他有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