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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七十二小时，也许是徐无用人生中最后一点自由时光了，要做什么徐无用却全无头绪。
他几乎是被执行部队从二组总部里给押出来的，别说卢冰就连芹泽和娜塔莎也没能再见上一面。也许他们和自己一样都面临刚才那样的选择，也许他们根本就没得选，但不管其他人怎么样都已经和徐无用没有半点关系，现在他不过是个有三天缓刑期的无期徒刑犯罢了。
“唉，反正以后也没机会了，去看一眼吧。”独自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呆愣了好久，徐无用叹息道。
目的地是市内某所颇有名气的军队医院，徐无用的父亲，那个从来没能跟他说上一句话的人就被安置在那里。说是安置，因为那个人根本没有任何自我意识，就跟绝大多数植物人相同都只是一副会呼吸的尸骸，苟延残喘的意义不过是让活着的人有点念想罢了。
更可悲的是，连那个唯一还念着他的人也早已经疯掉。
看着病床上那具瘦骨嶙峋的活尸，徐无用半点也感受不到自己跟它之间有任何联系。母亲怀上自己七个月的时候他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具体原因未知，事先也没有征兆，仿佛一夜之间他就失去了灵魂沦落为一具空壳，可想而知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给徐无用的母亲带来了何等严重的打击。
终于盼来了儿子的即将降生，丈夫却离奇地病倒，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这些。徐无用虽然只跟母亲相处到七岁，他知道母亲其实是一个非常纤细敏感的人，这种人天生就应该被人爱，当他们失去了自己所珍视的东西就会迷失自身。徐无用这个名字就代表了他母亲当时的态度，只是因为他的降生比父亲的病倒晚了三个月，他就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视为无用之物，既没有疼爱的意义，更没有存在的价值。
丈夫去世造成的精神打击，加上相当严重的产后抑郁症症状导致徐无用的母亲几乎从未认真照顾过他，能从如此严酷的婴儿期活到现在只能说徐无用的命够硬。他就像条死皮赖脸跟在身边的流浪狗般在母亲身边活了七年，其间数次差点被病情时好时坏的母亲带着共赴黄泉，直到七岁时母亲一次轰轰烈烈的自杀未遂惊动了警察他才终于得以有生第一次离开家门，并且从此以后再没回来过。
有这般童年的人往往要么变得极为懦弱和神经质，要么就狂暴得如同狂犬病人，徐无用奇迹般地两者都不是。为什么自己的精神能维持稳定徐无用始终都想不明白，是自己缺失了感受周围的感情吗？他不觉得是那样，对童年的隐约记忆似乎还伴随着模糊的快乐，究竟是谁给自己带来的快乐？好像是母亲，又好像不是。
无论怎样，这股感觉在自己离开母亲身边后就渐渐消失了，孤儿院的院长老师是个很亲切的人，共同长大的孤儿们虽然偶尔会恶作剧，却也始终都是他在回想起来时能自己莞尔一笑的好玩伴。他偏离了正规的人生从那时候开始才真正恢复正常，可以说徐无用如今的人格完全是在孤儿院时代养成的。
至于入院之前自己是什么样子，他在离开时问过院长。
“就像只断了线的木偶。”老院长如此回答他。
可是每每午夜梦回，埋藏在潜意识里的遥远回忆被勾起时，徐无用总会感觉到莫名的温暖，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可能永远都得不到答案了，唯一能回答他的那个人现在已经认不出自己的亲生儿子。
自立之后徐无用只探望过一次他的母亲，只是仅此一次就让他心痛到再也不敢去跟母亲想见——他见到的与其说是个人不如该说是只完全失去了灵智的野兽，她身上所有属于人那一面的东西全都被岁月和疯狂所风化。她会攻击任何试图接近她三米之内的活动物体，护理师不得不像照顾猛兽那般将食物留下后退开来确保自己的安全，清理和体检需要在食物中下药才能安全地执行。
如果人真的有灵魂，也许她的灵魂早就追随自己的丈夫而去，留在世间的不过是和眼前这具活尸类别不同的行尸走肉而已。那次探望后，徐无用是如此为自己定义母亲这个概念的。
徐无用真的想现在就给自己的父母一个痛快，哪怕现在他都压抑着用自己的双手让床上那具身体永远停止呼吸的渴望，既然自己所做的一切他们都已经感受不到，不如就由自己来给他们宁静来尽最后的孝道。
好在他是个平和的人，平和得堪称懦弱，懦弱得不愿意无视任何希望，即使明知道以后可能将永远不见天日，他依然不想放弃作为人的底线。
“你小子到底还是来了啊。”蓦地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让徐无用条件反射地感到惊喜。
“长官？”徐无用回过头，他不理解卢冰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自己不再是DDD的一员，何况之前还自作主张地干了那种蠢事。
“看你好像很意外啊。”卢冰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冷澈，也一如既往地敏锐。
“额，我还以为……”徐无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脸去面对这个男人，是自己让他失望了。
“以为以后都不会再见面？”卢冰挑了挑眉毛，“我还真是被你小子给小瞧了，就算你忘掉，我许下的承诺我自己也会记得，你总不会是想让我当一个言而无信之人吧？”
“承诺？啊！”徐无用先是一愣，随即他想了起来。
的确卢冰在把自己招进二组的时候曾经跟自己许下过某个承诺，自己当初也正是因为那个承诺才会答应卢冰的要求。只不过在二组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她的生活实在是过于充实，充实到了他几乎要将出狱时候自己的本来目的忘掉，要不是卢冰这句提醒，大概得等他回到铁窗之内静下心来才会想起那个承诺吧。
“宁可蹲一辈子大狱也不愿意在DDD继续下去了，你应该是看清楚了这个见鬼组织的实质，没错就是跟你想象中差不多的东西。我们不光是政府和权势的走狗，还是连自己的底线都舍弃掉的那种，虽说名义上是为了驱逐梦境中的不法之徒而存在，实际上层根本就不想把辛海玲那些人绳之以法，知道为什么吗？”瞥了一眼如梦方醒的徐无用，卢冰问道。
“该不会是……上面的人被辛海玲抓了把柄吧？”徐无用沉默片刻，猜测道。
“嗯，你小子确实学聪明了，不像刚出狱时候呆头呆脑的。”卢冰赞赏地点点头，“还记得当初DDD跟ILF和黑潮的那场三方大战吧，表面上结果是三败俱伤，主动挑起战火的黑潮几乎被一网打尽，我没告诉你的是那场战争ILF其实赢了。他们虽然损失了很多重要人物，却用这些人的命换来了世界主要大国政府的小辫子当补偿，但凡从政者总会有种种私下妥协和交易，这些东西一旦示人就会宣告领导者个人甚至是他背后政党的政治生命画上句点。”
“他们用这些信息作为要挟。”
“只要不过分，大家就不会鱼死网破。”卢冰玩世不恭地笑笑，“我早就知道他们的猫腻，所以在DDD里这么多年都在隐忍找机会，只是这次我离目标太近没能控制住自己。棋差一招的人是我，你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棋子而已，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长官……”无论卢冰把他说得有多冷酷，徐无用都相信他说这些是为了让自己能好过，一个为了四岁的儿子拼尽半生去复仇的人，他的心不可能是冷的。
“嗨，别给我看你那张没出息的脸。”卢冰伸手按住徐无用的脑袋把他的脸压低了下去，“接下来我的话你听好，反正你小子以后出不来了，我欠你的答案现在就告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