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味的酒精碳酸水在嘴里返着苦涩，两年多来的第一罐啤酒味道糟透了，徐无用不是好酒之人，会选择喝啤酒实在是无可奈何，冰箱里除了塞得满满登登的廉价啤酒外什么都没有。
卢冰自从上了二楼之后就没了声息，估计十有八九是去补觉了，徐无用一个人在客厅和厨房里转了几圈，赫然发现在这儿其实跟在监狱里的日子没什么本质不同。在阳台上眺望了一下跳下去肯定会死的高度，徐无用无奈地返回客厅打开了电视机，然后就像老歌里面唱得一样——躺在沙发上看着无聊节目，试图让自己变成没知觉的植物。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植物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给自己灌了两罐啤酒，还没等昏沉多久徐无用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句充满暴怒的“妈的见鬼”。给这声怒骂给惊回神来的他慌忙爬起身来抬头去看，只见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的卢冰怒气冲冲地走下楼来，一只布满青筋的右手把手机捏得咯咯作响，要不是现在的手机可以被任意曲折这台机器恐怕早就给他捏碎了。
“怎么了？”徐无用发觉自己的声带有点颤抖，愤怒的人他见得多了，当初在法庭上就有人口口声声要自己的命，但那只是在歇斯底里，跟卢冰这样深沉又惹人畏惧的纯粹愤怒不在一个级别上。
“突发情况，你也跟着来。”徐无用的存在让卢冰几乎能杀人的眼神收敛了些，他又恢复成了刚见面时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哦……”突发情况是什么徐无用没敢问，反正到时候自然会有人给他解惑，现在犯不上开口触霉头。
两人在沉闷的气氛中走进电梯，徐无用注意到电梯不是往下而是往上走的，他把疑问的目光投向卢冰，对方根本懒得解答。电梯门再打开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几十层楼高的天台上强风裹挟着雨滴猛地冲进电梯让徐无用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等再恢复视线时他发觉天台顶端好像有什么大型异物但又看不清轮廓，只是雨水在空气中形成不自然的形状才让他认清楚那里有某种存在。
忽然空气中现出仿佛从虚空中打开的门，徐无用这才看明白那扇门后面应该是某架喷气直升机的机舱，搭载了光学迷彩的外装甲让肉眼根本无法辨识机体，只有拉开舱门的那一刻才会暴露内部的结构。同那扇门一起出现的还有个身着黑色作战服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应该有三四十岁，离开直升机后就径直朝卢冰走了过来。
“抱歉长官，难得你有一天休假。”男人的秃头被雨水浇过之后光得发亮，衬托得那条从头顶一直延绵到鬓角的长条刀疤更加显眼了，然而这个无论面相还是打扮都有股痞子味的男人开口却是在恭恭敬敬地朝卢冰道歉。
“算了，又不是你造成的。”卢冰看来对这所谓的突发事件已经习惯到厌倦了，“边走边说，时间宝贵。”
“是！”男人答应了一声跟在卢冰身后进了机舱从头到尾连看都没看徐无用，他只好沉默着跟进去给自己找个位子坐好。
机舱里的空间意外地大，少说也能坐满十几人，借着昏暗的灯光能看到舱壁两侧挂满了徐无用认识不认识的作战装备。那个秃头男人在驾驶室的面板上不知道捣鼓了些什么东西直升机就自动飞了起来，这让第一次乘坐飞机的徐无用很是紧张，人终究是陆地动物，飞在空中却没有谁来为你的生命负责心里难免发虚。
“秃鹰，具体什么状况？”不比战战兢兢没见过场面的徐无用，卢冰安稳地靠坐在椅子上跟秃头男人问着话。
“五组那边跟ILF对上了，潜进去的四个人里面有两个断了线，保护目标现在还活着，指挥中心让我们二组出支援，变色龙和娜塔莎已经跟进就差长官你了。”绰号叫秃鹰的男人答道，他说的是什么内容徐无用完全听不出头绪，只知道他们所属的组织似乎跟一个叫做ILF的不明组织发生了冲突，亟需卢冰过去支援。
“五组？”秃鹰的回答让卢冰面露意外之色，“俄罗斯远东向来没什么重要目标，ILF怎么跑那儿搞事去了？”
“天知道那些恐怖分子在想啥，目标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人物，他们也许只是想让自己的新人练练手。”秃鹰一耸肩膀，“五组不管是潜入队还是执行队素质都比别的组差，柿子自然是挑软的捏。”
“希望不是想钓鱼打我们的埋伏吧……”卢冰担忧地长叹口气不再吭声了。
两人从上飞机开始就自顾自地说话把徐无用晾在一边，飞机要去哪儿都不做个解释多少让他心中有所不快，好在两年囚禁生活让徐无用锻炼出了极佳的忍耐力，他就这么闷坐着一直在等，直到秃鹰可能是出于无聊才将注意力投向了眼观鼻鼻观心的徐无用这边。
“长官，这小子就是那个新来的？看着不怎么样啊。”和对卢冰的客气态度截然不同，秃鹰初见面评价徐无用就带着明显不屑。
“新人你指望什么？”卢冰头都没抬地答道，听得出来他对徐无用也没抱太大期望，至少人家的评价还算客观。
“是是是，新人是指望不上，至少是个能养眼的漂亮妹子也好啊，来一个看着就中气不足的男人，唉……”敢情秃鹰开口就对徐无用那么大意见是因为他的性别。
“组里女人够多的了。”卢冰的语气依然平如水冷如冰。
“那是你们潜入队！”结果这话惹得秃鹰牢骚更大了，“长官你命好啊，身边有三朵鲜花天天陪着，我这边呢？只有一堆臭老爷们跟枪林弹雨，现在又来一个比我命好的，世道真是不公平啊。”
“嫉妒了？要么你也来潜入队试试？”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的卢冰抬起眼皮瞥了对方一眼。
“要是有资格我早就去了，唉，都是人我咋就没那个命呢。”秃鹰把白眼往上一翻，像个社会流氓似地开始抱怨起命运来。
资格？两人的对话倒是让旁听的徐无用抓到了点门道。这两个人似乎分别是被称为潜入队和执行队的组织头目，秃鹰这家伙无论言行还是长相都像个兵痞，所以执行队应该是一线作战机关了。至于潜入队负责什么他还没搞懂，听着好像是情报机关可又不完全像，尤其秃鹰刚才所说的资格到底是什么资格让徐无用很是在意，既然是需要抱怨命运的东西就应该是与生俱来的吧？
自己跟他人比有什么特别之处么？徐无用不觉得。非要说就是他的家庭环境生来就糟糕透顶，除了说出来可能会博得些廉价同情之外并没有什么用。
然而飞机的航程短到他没什么时间继续往下猜想，很快机体轻轻一震就落了地，舱门再次打开徐无用发现目的地不是刚才提到的俄罗斯远东地区而是就在锦城市中心的星光塔塔顶。这座高达四百五十米的巨塔落成于三十五年前的经济繁荣期，那时候量子通信技术刚刚投入大规模实用，星光塔是被作为中国北方地区的集成中转站而被修建起来的。虽然量子通信不像无线电通信那样需求中转站的高度以确保传送范围，财大气粗的政府还是修筑了这座庞然巨物作为自身政绩的证明，时至今日它都是锦城市的地标建筑。
“这儿是？”四外只能看见阴暗的天空，停机坪旁修建的防风墙让徐无用勉强能在地板上落脚，即使如此头顶如利刀般挂过的狂风也让他理解了二十年前这里因为安全原因关闭对外开放的理由。
“小子，别傻站着！”被徐无用挡住前进路线的秃鹰粗鲁地一把将他推到旁边。
“走吧，里面就有你要的答案。”用眼神示意了下联通停机坪和星光塔主体的唯一出口，卢冰也朝那边走去。
安全门后面开始只有狭窄的螺旋通道和被封在钢板后面的机械，可是越往上走徐无用越发觉这地方不对劲——不但通道变得越来越宽敞了，装潢的风格也愈加向电视里那些科研建筑物靠拢，乳白色生物塑料墙壁的尽头是一座带有玻璃钢自动门的大型平台，透过大门隐隐可以看得到后面的走廊两侧还有好多功用不明的房间，显然里面就是卢冰和秃鹰所属组织的设施了。
曲径通幽般的发现让徐无用不由得目瞪口呆，谁能想得到每天抬头就能看见的建筑物顶端竟然堂堂正正地安置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神秘组织呢？
“小笙，我回来啦！”过于震惊的徐无用甚至都没注意到门边还站着个存在感十分稀薄的年轻女孩、但秃鹰那双贼眼是不可能放过任何美女的。
“长官。”结果那女孩完全无视了一脸自来熟靠过来的秃鹰，只是低头朝卢冰的方向轻声打了个招呼。
“新人的指导交给你了。”卢冰简单地跟女孩交待了一句，便在秃鹰嘟嘟囔囔的抱怨声中径直走进了设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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