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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下午的第三节大课间，就像之前的每个课间一样，在班里的人群散开之前，闻莘迅速地离开座位，穿过过道与讲台，准备前往操场中央的那块草地。
大概真的是天意吧。初秋的气温还没怎么降下来，阳光也充足得恰到好处。
但她还是有点担心跟着她每天这么跑来跑去，这小家伙是不是吃得消，好在明天就是周末了，而且就像那个姓纪的爬宠店主所说，每天坚持喷药之后，那些发白脱皮的皮肤似乎真的有了明显的恢复迹象。
——闻莘的上衣衬衫口袋里，现在装着一只三个月大的高冠变色龙。
第一天把它带来学校的时候，少女还提心吊胆的，担心它到处乱爬被人发现，不过即便是到了外界，这家伙也像在家里的饲养箱里一样，老实得像个标本。闻莘干脆就让它窝在衬衫胸前的口袋里，还塞了一小段绿萝进去。反正校服的质量差得像纸，就算是待在里面也能晒到太阳。
今天是第三天，不出意外也是最后一天。虽说她已经有点开始习惯了，不过从下周一开始，这项叫人提心吊胆的繁琐工作就不用继续下去了。
闻莘并不后悔当初拒绝了那个店主“你家要是没人，放在我这我帮你照顾也行啊”的提议。
走出班门之前，她习惯性地拉开口袋朝里看了一眼。嫩绿色的小变色龙趴在一段新鲜的绿萝枝条上，仰着脖子和她对视。
“——这家伙叫什么？”
接着，身边冷不丁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少女忽然浑身一震，抬头一眼看见了一顶有些眼熟的黑色棒球帽，帽子的主人靠在墙边静静地看着她，半晌，从背后递过了一盒还没开封的Poc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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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是在一年前的放学途中见到Pocky的。
那个时候她初三，正是埋在书海里死去活来的年纪。每天学校到家两点一线，平常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可言。那天似乎是个假日，下午罕见地没有晚自习，拐进一条平时人迹罕至的小巷走了一会，忽然听见路边的垃圾堆里传来了奇怪的呜呜声。
她纳闷地走过去一看，竟然是一只才刚出生不久的黑白花毛的小狗，趴在一个空了的草莓味Pocky盒子上。
少女一下子就有点手足无措了。
这只小狗不知道是被人扔掉的，还是哪里的野狗生在这儿的，总之，这地方很少有人经过，放置不管的话，绝对很快就会死掉。
可她的家里从来都没有养过宠物，也清楚地知道养狗是宠物里最麻烦的，自己现在又是初三的紧要关头，父母不可能答应让她弄一只狗回去，尤其是这种需要每天照顾的还没断奶的小狗。
可……
可要她把它就这么丢在这，让它自生自灭，那就是更加难以想象的事儿了。
——于是可想而知的是那个晚上整个家都炸了。父母很明确地告诉她家里不可能养狗，少女极力辩解不把它捡回来它就会死，至少在找到，可父亲还是不同意，急了说要把它扔出去，她拼命地扑上去阻拦，不知小狗明不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呜咽着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
但小狗最后还是被留下了，其中一个原因是父母事后四方打听了一段时间也未找到愿意领养的人，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则是少女的哥哥。
少女有个大她七岁的哥哥，是个做网站的SOHO，收入不算高但也不至于啃老，只是一直不受观念传统的父母待见，大吵过几次之后关系就冷了下来，平时大部分时间都不出门，一直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捣鼓电脑。少女刚回家的时候他也闷在屋里，后来大概是外面太吵了，声音都传到了他的耳机里，吵着吵着他忽然愤怒地开门冲出来骂道：“一个没断奶的狗都不愿意收？！行，你们没时间照顾我有啊，这狗我要了，行吧？！”
有时候少女觉得，哥哥住在这里都不像是家人，而更像个只是借居了一间屋子的房客。
父母平时也不希望她和这个“不成器”的哥哥有太多的来往，可她却觉得哥哥是个好厉害的人，居然完全不出门工作都可以养活自己。所以父母不在的时候，她就喜欢偷偷跑到哥哥的房间里，这个房间被弄得乱七八糟，笔记本电脑上扔着袜子，各种数据线和裤子卷在一起，屋子里最多的东西就是泡面盒，有时候居然会堵到连门都推不开的程度。
……好吧关于这点她也很嫌弃。哥哥不屑地说你懂什么，这叫生活的气息。
总之这只来路不明的小狗当晚就被哥哥带进了他的垃圾站，在里面艰难地开辟出一片空地养了起来。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带着小狗出了门，少女中午回家推开他的房门，惊恐地发现屋里的垃圾居然被清理得一干二净，这个大男人正抱着小狗一颠一颠地逗它，发现她之后却立刻回过头惨叫一声：“我靠我今早去宠物医院人家说这是一边牧啊！大了能长到一米呢！什么蝴蝶犬哎哟我去小莘你驴我——”
“我不管我又没说一定是只说好像……”
“行没事大狗好，大狗好，养大了带出去多拉风。”哥哥心虚地环顾着自己二十平米的垃圾场自我安慰着，“总之，先起个名？你带回来的你起。”
少女想了想，脑海里不知为何首先浮现出了那个粉红色的饼干盒子。于是说：“那就叫Pocky吧。”
……
接下来的日子，每个父母不在的时候，少女都会偷偷跑到哥哥的房间去，跟这个她带回来的小家伙一起玩。她还用零花钱给Pocky买了个紫色的橡皮球，这个球它从小一直玩到大，上面咬的全是牙印，可是几乎从不离嘴。
这样，Pocky在少女的家里一住就是五个月，慢慢地从手掌就能托起来的小玩具，变成她两只胳膊用力也扛不起来的大胖子了。
边牧毕竟是牧羊犬，总归是在一个地方闲不住的性格。白天父母不在，它就会趁着哥哥不注意溜出去搞破坏，曾经有次居然扯光了一卷卫生纸整整齐齐铺满了整个客厅，还坐在中间一脸自豪，像是在等着主人夸奖它。日子久了连哥哥都受不了了，干脆就把它带出门教它认路，让它闲得无聊就在小区里自己玩，Pocky也真无愧于智商第一的狗的名号，每天定点跑出去自己玩又定点跑回来，叫人放心得简直有点难以置信。
不过得到出门许可后，Pocky最喜欢的还是跟着少女上学。因为担心遇到偷狗的，哥哥不许它跑出小区，牧羊犬就每天早晨屁颠颠地跟在她后面，送她到出了小区，她中午回来的时候，又定点蹲在小区门口等着她摸摸它的头，再丢给它一根草莓味的Pocky。
Pocky真的会吃Pocky。当然，不能当饭吃，只是偶尔当做磨牙的零食而已。
日子长一些的时候，少女的父母也开始对偶尔在家里各处出没的Pocky放松了态度，毕竟它确实没怎么搞过严重的破坏，每天喂食遛狗也从来不用他们操心，就像是别人家的狗偶尔到自家来串门，何乐而不为呢。
一切似乎都……平静下来了。
平静到了Pocky的存在，已经成为了整个闻家的日常。
……的时候。
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午后，少女放学回家，像往常一样早早拿出准备好的饼干条，叫着Pocky的名字准备迎接它的大熊抱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却只有一阵冷冷的风。
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这欢迎仪式自两个月前开始就没有断过，可有些事情她根本不敢去想，只能安慰自己今天可能是放学有点早，也没准是Pocky去什么地方玩疯了忘了时间，于是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可足足过了半个小时，Pocky也没有出现。
最后她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了家，然而家里空无一人。她去推哥哥的房门，发现是锁着的，无论怎么敲也没有人开。
再后来……
再后来她等来的是父母。两个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的冰冷，哥哥的网站停运了，而且欠了别人一大笔钱，他们替他还了欠款，作为交换，他必须处理掉那条狗，然后出去找个正儿八经的工作。
那天很晚哥哥才回来，惯例到家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家里一如既往地平静，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少女坐在书桌前，一整夜望着卷子呆呆地写不出半个字，就好像整颗心脏都被人挖走了。
她去问哥哥Pocky送给了谁，哥哥摇头说不知道，是父亲带走的。
她不敢去问父亲。眼见中考的日子一天天临近，还想着去找狗？找死还差不多。
但让少女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早晨上学时她一推开家门，就被一大团沉甸甸的黑白花扑了个正着。
看着这个若无其事地摇着尾巴朝她吐舌头的熟悉的小身影，她惊得差点叫出声来，立刻反手关上门，带着Pocky迅速下了楼。她听说过很多被送走的狗又自己跑回主人家的故事，但她真没想到第二天这家伙就给了她这么个惊喜。那天早晨Pocky第一次跟着她上学，还引起了一部分同学的围观，可到校门口之后少女忽然又有点手足无措，就像是在那条小巷里刚刚捡到它的时候……她蹲下来，摸着Pocky的脑袋对它说：“你回家吧。”
Pocky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一动不动。
她说，“现在你不是我们家的狗啦，你有新主人了，得乖乖听新主人的话。别回我们家了……就算回去，我爸爸看见了也会把你再送走的。”
Pocky仍然吐着舌头看着她，一动不动。
她沉默了一会。“我也想去找你玩……可是，我不知道你新家在哪啊。你能告诉我吗？……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牧羊犬无辜地睁着那双黑色的大眼睛，少女在那其中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脸。
她突然觉得眼睛一阵酸疼。
接着迅速站起来，背过身大声说道：“走，我不要你了，你走吧。”
……
少女上午放学回家的时候，校门口的Pocky不见了。
她不知道自己那时候的心情算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抽得更紧，只能晃晃脑袋让自己不要再想这些事情，飞快地迈着步子回家。
然后……下午放学的时候，她又见到了Pocky。
牧羊犬默默地跟着她回到小区，少女在进门的时候告诉门卫别放它进来，门卫还纳闷地问了一句：“怎么了？这不是你们家的狗吗？”
少女面无表情地回答：“现在不是了。”
于是门卫真的没有再放Pocky进来，但每天早晨上学的时候，她都会看见这条狗蹲在小区门口的铁栏旁，日复一日地撒着四条小腿朝欢快地她跑过来，然后紧紧跟在她的后面，不管她怎么冷落它都是一样。
像这样一天，又一天……好吧，实际上可能也没多久。
直到大概是第三天的早餐桌上，父亲忽然开口说道：“以后我开车送你上学。”
没有原因。或者说她问了，却没得到任何回答。
然后……
从那天开始，直到她考上新的高中，少女都再也没有见过Poc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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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爸跟我说，不是家里差这个钱，但养狗要耗的精力实在是太多，非要养宠物的话，养个金鱼乌龟什么的不会乱蹦乱跳的不好吗？……再后来，等我中考完了放了暑假，有天我爸给我带了俩变色龙回来，还特别高兴地说，这玩意好养，放在那一动不动，装个加湿器每天喂点食就不用管了，还挺好看的。”
司空茂低着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条自己追踪了整整三天的小变色龙，只有约一根手指那么长，皮肤光亮得像是绿色的缎子，只是能隐约看到腹侧一层暴起的发白的死皮，看着都让人有点心疼。
他盯着潮湿的草丛中趴着的这个小东西，想去伸手碰碰它，最后却还是忍住了。过了一会，少年忽然扑哧一声笑了：“那我猜猜啊……这个是‘Pejoy’，还是‘Pretz’？”
听到这句话，闻莘先是瞪大眼睛看了他好一会。
慢慢地，她的嘴角也弯了起来。
“你猜啊。”
这好像还是跟踪她这么久以来，名侦探第一次在少女的脸上看到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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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Pocky被送到怪兽出没注意的时候腿是断的这件事，司空茂并没有告诉闻莘。也许这事不让她知道比较好，也没准她早就知道，或者至少能够猜到个大概了。
司空茂没养过狗，对这些小家伙也没什么了解。不过据说边牧的智商相当于六七岁的孩子，也许这话真的没错。
……不。
他想。
这些家伙和普通的小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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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个非常平凡的星期五，阳光正好。
下午放学之后，两男一女三个高中生从校门内出来，一出来就紧张地开始分头搜寻着什么。没一会，那个女孩就开始挥着手大声招呼另外两个人过来，在她的旁边，蹲着一只已经成年的大个边境牧羊犬。
剩下两个人立刻跑过去，笑嘻嘻地摸起了狗毛。边牧似乎很享受的样子，伸出舌头舔着其中一个男孩的手。
可是忽然，它的动作开始不安起来，昂起头在空气中嗅了嗅，转身就跳上了紧挨着学校围墙的方形长石头花坛，想要从灌木丛的缝隙里钻进去。而就像是早已预料到了它的动作，其中一个男孩立刻也跳上去挡在了缝隙的入口，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校门口忽然响起了另一个女孩的声音：
“Pocky。”
牧羊犬僵了一下，背对着那声音半天没有反应。
那女孩又喊了一次。
“Pocky。”
“Pocky。”
“Pocky。”
没有回应。但她就是毫不疲倦地一遍遍这么重复着。蹲在花坛上戴着黑色棒球帽的男孩忍不住皱起眉，摸了摸狗的脑袋，低声说：“别怕，这次没有人会打你了。”
“Pocky！”
这时候女孩又喊了一遍，这次的声音很大，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
几秒钟后，那只狗忽然昂起头轻轻地叫了一声：
“汪。”
PS：
一个无关紧要的注释：Pejoy是百醇，Pretz是百利滋，跟百奇一样都是格力高家出的饼干条（……）
好的那么幽灵完结~接下来敬请期待sas（最后）的日常~
另外，说到边牧，好像腌黄瓜先生也是边牧来着……[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