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茂真他妈认真地以为她是来唱歌剧魅影的。
——所以在第一段刺耳的恐怖音乐过去之后，不知什么乐器的旋律混着沙锤有节奏地摇起来的时候，他一瞬间还以为刚才其实是放错歌了。
然后听着听着，他发现这歌他居然好像还听过。
是王菲的《再见萤火虫》。
……不。司空茂当然不是那种喜欢听国产金曲的反差萌少年，他是听摇滚的，还是嚎得撕心裂肺的那种。只是王菲是陆文清那个年代的，他老娘虽然更喜欢邓丽君杨钰莹，但就像他自己的mp3里也有几首治愈系的钢琴曲一样……陆文清还没事就喜欢外放歌，像什么小城故事茶山情歌他已经被迫听到连词都他妈会唱了。
不过这首不是那种范畴。这歌陆文清只放过两遍，但他记住了，因为意外地觉得还挺好听的。
……
说起来这姑娘不愧是能在艺术节上独唱的，背后还一个伴舞都没有。她一亮嗓子估计全场都给震懵了，那种低沉沙哑又有磁性的声线，带点诡异又迷幻的转音，和蓝色红色不断摇晃的的舞台聚光灯交相辉映，司空茂一瞬间以为自己是来听王菲本人的live的。
他真听得有点愣，以至于江若时摇晃了他好几遍大喊“上台了上台了”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下个节目就是他们的话剧了。
这时候他才看清楚，学姐的衣服也已经换好了。她的马尾辫第一次在他面前放下来，黑发临时烫了几个波浪，披散在浅色的纱质镶蕾丝长裙上，她好像还化了点妆，肤白唇红明眸皓齿，细心描过的柳眉斜飞入鬓，一眼看去却又清纯而温婉，如果说伊恬然看起来是个小公主，那学姐穿上这身，就是大家闺秀版的帕里斯小姐了。
……单论审美司空茂居然觉得江若时更好看一点。虽然这话他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的。
“看什么看啊！！！”江若时被他盯到骂人，一手毫无形象地捞起裙子抱成一团，一手扯着他就往后台跑。司空茂心想果然还是应该收回刚才那句话，下意识地回头找了一下罗濒，发现他旁边是已经换了男装扎起了头发的夏韵……就悻悻地扭过头去跟紧了江若时。
他们在后台集合的时候，前台的《再见萤火虫》还在唱。
——迈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他在角落里看见了三张熟悉的面孔。二狗大哥傻傻地跟他打了个招呼，洛飞的目光游移了半天后定在了他身上，似乎皱了皱眉，而唐棣只是用带刺的目光逐个扫视着这一群人，面无表情。
司空茂不想看唐棣，也不想看洛飞，最后选择冲李爱国点了点头。
警察果然一直在这。他看了看周围，陌生的成年人还有很多，不知其中有多少是便衣。江若时最后又点了一遍人数，除了伊恬然大家都在。
不知为何，事情走到这一步了，司空茂并没有太多紧张的感觉。
——”不是那种“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的冷血，不是那种“已经看太多了所以发生什么都不会惊讶了”的放弃，当然更不是“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的胸有成竹……话虽如此，他也算是努力做了一点应对的准备，只是不敢说百分百能派得上用场。
名侦探只是觉得有点儿累。
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曾经被他忽视的嫌弃的，平凡无奇的日常在这一刻突然变得那么遥不可及……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再去思考有关逆生树的任何事情，只想好好地演一场戏，然后在上台之前，沉溺在邻校某个不知名女孩的歌声里面。
……
但是没时间给他想这些。
那女孩的最后一句“别忘记我”高亢的尾音渐渐落了下去。幕布在台下如雷鸣的掌声中逐渐合拢。
“要上了要上了！大家谁也不要紧张，就把他当成排练该怎么来怎么来！”江若时用听起来比谁都紧张的声音招呼大家，弄得司空茂有点想笑，但还真稍微有了点紧张感。
毕竟第一场……就是罗密欧和罗萨林，以及帕里斯小姐的三角大戏。
他吸了口气——之前一直是对着伊恬然演的，突然换成江若时多少都会有些别扭。不过只要不盯着她的脸，再努力入一下戏，应该就不会笑场吧。
后台的灯还亮着。几个道具组男生在陈嘉博的指挥下摆好背景板，他和江若时一前一后跑到舞台中央，回头看了一眼，罗濒站在舞台边上，冲他做了个“OK”的手势。
司空茂竖起拇指。
下一秒钟，灯灭了。
§
“天还是这样早吗？①”
一束光从舞台顶端打落下来。映亮了少年四十五度仰起的侧脸。
仅仅这一个镜头，台下的某个区域便掀起了狂风骤雨般的掌声和尖叫声。像是听到了这些声音一般，纯白色礼服的少年偏过头看着台下，轻叹了一口气，以一种温柔、清澈而悲哀的声线，缓缓开口：
“谢谢……我很开心。”
台下的尖叫声更大了，几乎有一种要喊到集体缺氧的气势。少年却摇了摇头，背过身去，继续说道：
“我很开心——我由衷地想这样告诉你们。我的父母总是教导我，善意的谎言也是一种美德。可是在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在你们为此感到快乐的时候……”他用右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我的心裂开了，在流血，它在哭，又有谁听得见呢？”
喧哗声渐渐小了下来。
“我叫罗密欧。”他轻声说，“我爱上了一个人。”
灯光暗下去。
另一束强光打在舞台中间。
“维罗纳的夏天找不到这样一朵好花②。”穿着黑色风衣的少年微微颔首，左手背在身后，弯下腰去，右手将一束鲜艳的红色玫瑰递给他面前蕾丝长纱裙的少女。
少女却并不接过，语气不咸不淡：“您一定是在开玩笑，罗萨林先生。维罗纳的夏天，这花早就把凯普莱特家的后院爬满了。”
“我说的是您，帕里斯小姐。不要说夏天，就算整个春天的花儿在这里一同开放，我的眼睛也没法从您身上移开分毫。”
两束灯光同时亮起。
“是啊。她确实很美。”罗密欧悲伤地望着舞台中央那两人已经静止不动的背影，“可他也曾对我说过……‘罗密欧！你真是我见过的的最美的人了，就像溪水里流淌的月光，像森林中过隙的白马，像冰天雪地里盛开的一朵红玫瑰……’”
他捂住了脸。
“可是，当我告诉他，我是如何深爱着他的时候……”
“——真是太恶心了！”
黑衣少年猛地转过身来，语调尖锐：
“那个罗密欧！他居然说他爱我！他的脑子是进水了么？是的，他是有张还不错的脸……所以他把自己当成一个女人？我的天，娘炮真是令人反胃，我昨天的午饭都要吐出来了！”
台下顿时卧槽声哗然一片，有人发出嗤嗤的笑声，也有人仍旧保持沉默。
“算了算了，不提那个死娘炮了。”罗萨林哼了一声，转身重新面对与他在同一束光中的少女，语调倏而温柔下来，“明晚凯普莱特家的晚宴，可是维罗纳一年一度的盛会。帕里斯小姐，您一定会来的，对吧？”
“或许吧。”
帕里斯的回应仍旧冷淡。说完这句，她抱起双臂，转身走入聚光灯外的黑暗之中。
罗萨林快步跟上去，于是舞台上又只剩下了罗密欧一个人。他长叹一声，双手插进口袋，晃晃悠悠地开始往舞台中央走。“凯普莱特家的晚宴。”他嘀咕，“昨晚我见到了他家的仆人，那位先生说，若我不是蒙太古家的人，他也愿意请我去喝上一杯酒。——好个‘不是蒙太古’。我倒只觉得这名后跟着的东西是个累赘，若丢了它便真能去那晚会看上罗萨林一眼，我是一秒钟都不会犹豫的。”
他走到台中间，慢慢蹲了下来。
“唉……为什么我是个男人呢？”
台下突然有人站起来大喊“你是男的我也可以娶你啊！！！”，随即哄笑声和“yooooooo”声响成一片。罗密欧抬起头，俊美的侧脸被光线打出一道金边，他微微地笑了——但是，不是笑场。
只有离得足够近的人，能看见一粒珍珠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下来。
“哪怕能和他跳一支舞也好……”
“……跳舞！”下一秒钟他突然跳了起来，伴着一阵骤然响起的音乐声，攥紧双拳，用比之前响亮了数十度的，激动而的声音高喊，“对了，仆人说‘若我不是蒙太古家的人也可以进去’——我可以化个妆，让他们的门卫认不出我是何人，如果罗萨林也认不出我，说不定他真的会和我跳舞的！”
“他会和我跳舞……”罗密欧转过身去，在舞台中央一边念叨一边来回踱着步，“我会和他跳舞……他会和我跳舞……”
然后他冷不丁背对台下站定。
一秒钟。
两秒钟。
三秒钟。
……
罗密欧猛地一掀大衣外套，甩手丢出，白色的裙摆在光线下飞扬旋转，他一伸脖子吼得撕心裂肺：
“——老子这脸不要了！！！！”
——
——啪！！！
几乎同一时间，整个舞台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辉煌得如同一场白日焰火。台下一片欢呼与掌声的海洋，明明这场剧才刚刚开始，场面却一下子已经沸腾得如同高潮了。
台上站着很多人，他们身着盛装，摆着相同的姿势。圆舞曲的声音响了起来，柔软而明媚，舒缓而昂扬。七八对男女共同起舞，穿着白色裙子的罗密欧不知从哪掏出一团假发，手忙脚乱地戴好，开始四处张望。
“罗萨林……罗萨林在哪儿？”
但是罗萨林和帕里斯都没在台上。少年徒劳地提着裙子在人群中转了两圈，但却一无所获。
舞曲还在响着。两个人从舞台的右侧走了上来，其中一个是个胖胖的男生，穿着颜色夸张又紧绷的裙子，引来一阵笑声。他和另一个中规中矩贵族打扮的男生在舞台边上停住，朝身后招了招手。
紧跟着走出的，是个……
黑色长发束在脑后，穿着一身干练的深蓝色礼装的……少年？还是少女？她——暂且称之为她吧，因为那容貌兼具了英气与柔美，优雅得像一道迎风摇曳的湖光。
她站在那里，和人群中彷徨无措的罗密欧对视了。
没有台词。只有舞曲。
大提琴，小提琴，双簧管，竖琴，长笛，短笛……身前身后的女孩子们盛装舞步，如同春日里摇摇欲绽的花苞。
那样子，大概过了许久。
他们……
各自向着对方走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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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①第一幕第一场，罗密欧出场第一句台词。 ②第一幕第三场，凯普莱特夫人夸帕里斯伯爵的台词。 —————— 为了表示混更的决心我决定以后一章字少点（艹啊！）但是我真的更了啊！！！怕不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