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起来很奇怪，我请求各位跟踪我，只是想体验一下真正被人跟踪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
因为在此之前，我都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被人跟踪了。
被某人从背后持续注视着的感觉，绝不只有我一个人曾经有过。这种感觉是从两天前的早晨忽然开始的，无论我步行上学还是坐公交，甚至半截走路半截坐车，那视线都一直存在，可无论我什么时候回头，也找不到视线的来源究竟是哪。
开始我也以为只是幻觉，所以完全没有在意。但这种感觉一进入学校就会立刻消失不见，等到离开学校不久又会出现，至今已经是第三天了。所以我拜托各位做了这种奇怪的事，但在你们跟踪我的时候，和上下学时几乎一模一样的感觉真的出现了。
所以……我想大概是真的有人在跟着我吧。
不过我并不奢求各位能够继续调查这件事情，恐怕这也不是我们学生能够轻易解决的情况，所以之后的事我会想办法自己解决的，请不用替我担心。
再次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
闻莘
§
横格纸上的字迹到此为止。
看完这封回信之后，侦探事务所的三人组面面相觑，好半天都谁也没说出话来。
最后，还是社长江若时率先沉痛地发起了吐槽：
“……居然，一只蟑螂都没有提到。”
但看完之后，司空茂居然一点都不惊讶，他只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有件事是他在看了这封信两行之后才忽然意识到的——就是如果他们只是普通地按照闻莘的委托去普通地盯梢她，而不去做什么多余的事情的话，似乎根本就没有理由发现她坐过的地方有蟑螂。
“不但咱们还是不能排除这件事和蟑螂有关系的可能，按这封信的说法，她去草地不是从‘被跟踪’之后开始的吗？或者没准，那个人就是因为这些死蟑螂才会跟踪她呢？”
他只能这么强行安慰自己，结果说完居然还真觉得有点道理。
“是啊。”一旁的知更鸟立刻点头，“不过，她现在说了不要我们继续管这件事情了吧。”
“……”
这个人真讨厌？！他怎么老说这种令人沮丧的大实话？！
“话是这么说，暴力熊的那个案子不也是在委托人自己放弃之后破的嘛。”江若时倒是毫无气馁的样子，甚至开始摩拳擦掌，“而且说不定咱们的名侦探就是这种设定，一般小说都是这样的嘛，想要展现一个人有多强，首先要展示给观众他有多弱，高潮来临之前剧情一定都会先陷入一个低谷，这样才比较有意思——”
司空茂听得浑身不对劲：“你这是到底夸我还是损我呢？！”
“这明明就是不掺任何私人感情的大实话好嘛。”学姐把手里的信件折了两折，小心地塞回到信封里，“总之，今天放学之后，有谁自愿陪我一起继续跟踪闻莘？”
“哈？！”
江若时毫不留情地用手中的信封拍了司空茂的脑壳一下，“你傻啊，既然她说一出校门就能感觉到有人在跟踪她，那咱们跟在后面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人在跟着她不就行了？再说了，被人跟踪好几天可不是什么小事，万一这姑娘今天就出了什么事，好歹能及时有个照应吧？”
“……！”
这时候名侦探才意识到自己的迟钝，他身为一个男人平时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跟踪狂”的概念，可当有人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各种新闻媒体那一桩桩耸人听闻的案件就开始迅速从他脑海中复苏，如果，闻莘是真的被人跟踪了的话……
“那还等——”
可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司空茂的心脏就咯噔一声，慌忙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日期：
“——等会！今天才周四，四十分钟来得及吗！”
名侦探家里的情况江若时和罗濒倒也都略有耳闻，大致知道他的家教严厉到了什么地步。大学老师的工作时间一直很不稳定，最近司城宇多数的课都安排在下午，但最晚六点钟也能下班，每周只有周五一天会上课到九点多，除了那天之外，司空茂每天都必须在六点半他爸到家之前就赶回家里铺开习题册，以此造成“自己每天都在按时上下学从不在外面吊儿郎当”的假象。
所幸的是他家离学校只有十分钟的脚程，平常五点三十五放学后，他都能余下四十分钟左右用来挥霍的时间。
四十分钟乍一看也挺长了……但问题是，闻莘的家在哪，一个来回需要多长时间，一无所知的他们根本就没法估算吧？
“哎——”江若时的脸立刻拉了下来，沮丧地拖长了音，“那，小茂你不跟我们一起去了吗……”
司空茂何尝不想跟他们一起去？他不去就只能回家了啊？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是家，写作home读作hell啊？！
“我……那我要不这么着我算着点时间如果跟二十分钟她还没到家我就先打车回去了。”名侦探实在是禁不住这性质似乎愈发严重了的事件的诱惑，可他更清楚违反家规自己就只剩下了死路一条。两者相权衡，他只能选择……折中。尽管可能走到一半忽然不得不放弃回去什么的……这简直是反人类的计划。
司空茂只能祈祷闻莘的家能近一点。
她的信里提到过“步行上学”这句话，既然能步行的话，应该脚程在二十分钟内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吧。
§
今天下午，为了让那位第六感异常敏锐的闻莘同学相信他们放弃了调查，SAS的三人组谁也没去跟踪她。
不过司空茂每个课间都会特意跑到西门口向操场张望——今天中午闻莘大概是没遇到什么事，她仍然会每个课间跑到草场上，在那儿一个人呆呆地坐着。
有时候司空茂想……她真的不觉得寂寞吗？
那个女孩的同桌也说过，闻莘只是个性格有点孤僻的人，并不是那种惹人讨厌的坏学生，可在班里就是没有朋友。
朋友。
名侦探在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个词。
就像是小时候吃过的一种叫做“秀逗”的糖果。这种糖外面裹着一层白粉，入口的感觉酸涩到让人立刻想吐出来，不过只要忍过那一阵，很快就会露出里面甜丝丝香喷喷的水果味本体来。如果你咬碎它，这种糖的内核里还会有些发酸，不过和那层粉末的程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好吧，这比喻还是不太恰当，因为司空茂真的非常讨厌水果糖。但仔细想想，至少是现在和江若时以及罗濒在一起的感觉……
……
……不。
他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那种事一辈子经历一次应该就已经够了吧？
……
接着，下午最后一节放学后，行动开始。
今天最后一节课是英语，打铃之后班主任又拖了一会堂，重点强调了一下下周考试的事情。司空茂坐在后排提心吊胆地看着手机，罗濒给他发了条短信，说他和学姐已经跟上了闻莘，那姑娘刚出了教学楼，现在正在往学校的南大门走。
七中除了正门东门还有两个门，西门在操场另一头，比较偏僻，平时不开放，南门在主|席台后面，一块专门用来打篮球的小操场旁边，人流量比起东门稍微偏少。
司空茂看见短信的瞬间心就凉了，南门跟他家可是在完全相反的方向啊。
下课之后他慌慌忙忙地追出了南门，一出门就掏手机给罗濒打电话，所幸的是他们还没走出多远，因为下课之后闻莘先进了学校对面的文具店，在里面耽搁了一小段时间。
“闻莘见过你，你别离我们太近，最好到马路对面去。还有，先把帽子摘了。”
罗濒考虑得相当周到，司空茂乖乖照他说的做，因为七中的学生全都穿着一模一样的制服，乍一看就像一个流水线上产出来的。他张望了半天才从人流中分辨出闻莘和那两人各自的身影，他们中间的距离大约有七八米远，天知道隔着这么多人那两个家伙会不会跟丢。
看样子闻莘今天走路回家，最近的30路公交站牌她已经走过了。
不，没准今天她也打算一半走路一半坐车什么的。
女孩走几步就会警觉地回一次头，江若时和罗濒那边倒是没什么异常，就当是他们没被发现吧。随着距离学校越来越远，学生们也逐渐变得稀稀拉拉的，那俩人很自觉地把和前委托人的距离拉得更远了。
司空茂注意到，她走到人越少的地方，就会愈发频繁地做一个整理衣服前襟的动作。
他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七中的秋季校服是深色的西装制服，夏季校服则是普通的白衬衫，虽然版型非常不修身，但比起多数学校清一色的运动服已经算是很好看了。顺带一提，虽然校服里面包括领带，但大家平时都懒得系，学校也只有重要活动的时候才会统一要求。
当然，闻莘也不可能是在整领带。
……领子？
一路上似乎仍然很顺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从学校开始，到现在为止都一直走在她身后的人，还剩下四个左右。其中两个是一对正在聊天的女生，一个是矮个子的小男生，另一个……是个拎着菜篮子的遛狗大妈，身边不远处慢悠悠地跑动着一只边境牧羊犬。
看了半天，司空茂都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走了将近十分钟的路程之后，闻莘的脚步缓了下来，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表，又回了一次头，左右看了看，走到了路边的公交站牌下面。
机会来了！
司空茂立刻瞪大了眼睛。
如果每天跟踪闻莘的人就在这几个人之中，他绝对会跟着停在站牌下面的吧？
距离闻莘最近的是那两个女生，司空茂眼看着她们俩有说有笑地从公交站牌旁边走了过去。再接着是大妈。大妈也目不斜视地继续朝前走，步履生风，连她那只狗都被她落在了后面很远。
至于那个男生，他是走在司空茂这边的人行道上的。
在闻莘停下之后不久，他朝前走了一段，居然也停下了。
名侦探的注意力毫无疑问地立刻全部转移到了这个男生身上。他现在停在公交牌——闻莘的斜对面，转过身，似乎打算过马路。
好的，现在没有车，他真的过了。
在朝闻莘走过去——站在了她的旁边，不，后面。他低着头，有些大的圆形镜片挡住了他的脸。
至于江若时和罗濒，他俩居然已经打了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出租车停在路边一动不动，大概是学姐对司机说了“跟上前面那辆公交车”这种羞耻的话吧。
……总感觉他俩说不定其实已经被发现了。不过现在这无所谓。
名侦探躲在马路右侧的树后，目不转睛地看着。
一秒钟。
两秒钟。
一分钟……
两分钟……
远远地，标有数字“30”的铁盒子带着轰鸣声，从视线的消失点那一头出现了。
公交车停在闻莘的前面，女孩左右看了看，之后朝车上走去。而那个男生从司空茂的视野看过去，正好被公交挡了个严严实实。他努力伸长脖子，想要搜索上车的人，可这是条大路，加上公交车上的乘客有点多，他居然什么也看不清楚。
“见鬼……”司空茂暗骂了一句，只能耐着性子等到铁盒子重新启动。公交车哗啦啦地开过去之后，他立刻把视线聚焦在公交站牌的下面……
哎？
等等？
那个戴眼镜的男孩，仍然站在车牌下面，对远去的公车熟视无睹似的玩着手机。
车子开出一段距离之后，载着江若时和罗濒的出租车缓慢地发动了。
那两个女孩还在往前走。
那个大妈也在往前走。
哎？
哎？
司空茂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真的没人？
……
不。
等等。
就在这个时候……在车子开出站牌大约十来米的时候……
那只原本蹲在树坑里翻找着什么的边牧，忽然撒开四肢开始奔跑。
司空茂原本以为它在追它的主人，然而那只健壮的大牧羊犬就如同离弦之箭一样，笔直地朝前射去，竟一转眼就窜过了大妈的身边，而那个大妈只是扭头看了它一眼，又伸长脖子朝它离去的背影张望了一下，什么动作都没有，就接着走自己的路了。
名侦探差点一头栽进树坑里。
——谁说这只狗是那个大妈的？！为什么只因为它跑在她的旁边，我就会觉得这是她的狗啊？！
慢着，还有，听说边牧的智商在狗里是最高的，那这家伙……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我靠！”他嘴里飞快地蹦出一连串脏话，并以相同的速度朝前飞奔过去，一边跑一边给出租车里的罗濒打电话：“妈的！鸟你看你背后，后面那只边牧在追车！这狗好像被人驯过，闻莘说的幽灵没准就是这家伙！”
他听见电话那头的知更鸟先是呆呆地“啊？”了一声，一阵骚动之后，他就听见江若时的破口大骂隐约地传了过来。但俩腿毕竟追不上公交车，很快司空茂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在路边停了下来，一边喘气一边交代后事：“那……那接下来……交给你俩了，先别打草惊蛇，注意着点那只狗……虽然八九不离十，但，就怕个万一……”
“安心安心！我们可是职业的！”不知什么时候电话已经被江若时抢了过去，“对了小茂，你看着点时间啊，现在马上就要六点了，你是不是该……”
“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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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一个豆知识：公交和边牧的一般时速差不多，都是40km/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