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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该起哄的。
不管哪个角度看上去，夏韵都……帅爆了。
明明长着一张毫无棱角的女孩子的脸，身材纤细而玲珑有致，甚至连制服的裙子都有好好穿着……可那个瞬间，她的姿态、神情、语气，已经让人完全忘记了她原本的性别，只以为自己看到了16世纪一名优雅端庄的意大利贵族青年，在泱泱人流之下，水晶吊灯折射的彩虹下面，闪耀着宛若日出的光。
别说女孩子了，司空茂身为一个大男人，那个瞬间他特别想捂住胸口，感觉心脏少跳了一拍。
所以，在这个原本该举众哗然的场合，话剧社的将近三十名成员，居然，不约而同地哑然失声了。
……包括台下的罗濒在内。
司空茂在人群中再次锁定他不需要费任何力气，每一出话剧，都有理所当然的聚光灯打在男女主角的身上。他有点愣地盯着知更鸟，好像时刻准备着将他任何一个动作纳入瞳孔，视线却像是超出了距离之外，怎么都对不上焦。
罗濒也看着夏韵。……他、他当然该看着夏韵。
夏韵仍然朝他伸着手，就好像他不作出回应，就不会收回去。其他的人们屏息凝视，就好像他不作出回应，也绝不会发出声音似的。
现在他是什么表情呢？
现在他是什么心情呢？
司空茂无法想象。
他……
他只是站在和主角隔着一个人群那么远的距离，愣愣地看着。
“……不是小姐，是先生啊。”
直到人群中终于爆发出欢呼，罗密欧嘀咕着，迈开腿，一步被舞台上的朱利叶拉上了舞台。
——至此为止，除了两名当事人之外，并没有参与到起哄的人群当中的，大概就剩下司空茂和江若时了。学姐一副完全没预料到事情会是这个发展的表情，转身朝司空茂拼命地打起了手势，急得就跟她自己的孩子被人抢走了似的。而名侦探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完全不明白那些手势是什么意思……不，其实看都看见了，只是大脑根本没有去尝试处理。
啊……这个时候该开心才对吧。
本来从一开始就不想演什么主角来着，尤其是原著女主的性转这种鬼东西。江若时说的是“演个角色”就可以加入话剧社，龙套不也是角色么？反正自己的目的只是打发没有案子可破的时间而已，从后门这种不光彩的地方走进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第一次演出的角色当然尽量低调才对。
现在有人主动把江若时本想硬推到他头上的担子扛走了，司空茂哭着感谢她全家还来不及。
话剧社长发现自己的手势没起到任何用处，气得直接从舞台上跳下来，挤过人群，把司空茂揪到一边：“卧槽你这一点反应都没有是怎么回事！你老婆可马上要被人抢走了啊喂喂喂！”
司空茂现在再听这话都没脾气了，直接摆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啊……只是演个戏而已，照你这么说，所有演员一旦结婚就该退役了是吧？”
“噫你居然没否认鸟是你老婆！”
“……”
“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江若时回头看一眼——社员们正撺掇着台上的罗密欧和朱利叶“跳舞跳舞跳舞”——赶紧用力又晃了司空茂的肩膀两下：“问题是我们不是专业演员啊！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正是冲动的时候，你说他俩万一看对眼成了咋办！……别忘了我剧本最后还写了吻戏现在已经完全不能改了啊啊啊啊啊！！！”
……
吻戏。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司空茂的脑海里，跳出了高远杉的后背，以及罗濒的橘红色衬衫。
然后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不可能真亲的吧。”
“万万万一呢就算你对小鸟这么有信心，那个夏韵你也看到了，万一她心血来潮……”
“真亲上会被学校开除的。”
——有理有据。江若时顿时没话，连司空茂都被自己给说服了。学姐恨铁不成钢地一拍脑袋：“你这真是，好不容易弄来的机会自己居然抓不住！这下完了，不演朱利叶，剩下的人要让你演什么好嘛……”
司空茂听见罗濒在台上小声推脱：“可是我不会跳舞啊，完全不会……”
不愧为表演组组长的女人发出怎么看都是故意的、只有戏剧中才会出现的、戏谑中带着一丝宠溺的轻笑：“放心，跟着我的步子，就绝对不会踩到脚。”
……
“罗萨林。”
他这么说了。
连脑子都没过。
“……啥？！”直到江若时震惊得喊出了声，司空茂才反应过来，啊？啥？我刚才说什么了？
“你怎么也跟罗萨林杠上了？！”学姐看他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一个神经病，“不行，这我不能答应，太不吉利了吧这……我还要好好萌我的茂鸟呢，糖还没吃够，一个女生跳出来，眨眼就变成相爱相杀的前男友了，你想干啥啊？！”
但司空茂只是想着：什么，居然说出来了。不过说出来也没啥不好的，那就这样吧。
“我就要罗萨林。”他一抱胳膊，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谁有意见可以按你们的规矩来，竞选投票，我奉陪到底。”
江若时不说话了。
她的眼神也开始变了。
在一小段沉默之后，她用听上去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罕见的低声与缓慢的速度问道：
“小茂……你在想什么啊？”
——我在想什么？司空茂其实也说不清楚。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在夏韵站出来之前，他从没有产生过要去演罗萨林的念头；而在罗濒跟着她上台之后，他突然变得除了这个角色之外，哪个都不想演了。
这么想着少年莫名地有些烦躁起来。他强压着胸腔里燃起的火苗，尽量不那么用力地把江若时往人群里推了一把：“快点，我七点之前得到家呢。反正你具体的台词也都没写，赶紧把谁演什么定下来，我就先回去了。”
“好……好好好。”江若时举起双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表情仍然有些复杂，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司空茂忍不住想起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跟她那次在办公室门口遇见的时候，学姐嘴上吐槽着“对女孩子这么凶肯定是死基佬”的时候，眼眶里真的有隐隐的水汽在打转。
……
对、对不起。
我真的没想发火的，当然更不是针对你了……
司空茂很想这么说。
但他才一开口，江若时已经完全转过了身去。
“安静安静——各位——”少女若无其事地跳到舞台上，把马上就要扛不住夏韵攻势的罗濒拉到一边，扬起右手，大声说道，“一场戏可不是只有主角，这儿高二的这么多，在晚自习之前，不赶紧把演员都定好可不行啊！”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罗濒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回头去人群里搜寻司空茂，两个人的目光对上，知更鸟的眉毛立刻耷拉下来，露出一个介于哭笑之间，而且好像更偏向于哭的表情。
司空茂不知道自己该回应什么表情，但在对方看过来的瞬间，他的心情好像变得没那么差了，于是摆出一张冷冰冰的面瘫脸，无声地用口型骂了一句“傻逼”。
罗濒好像没看懂，纳闷地也用口型回了一句：“啥？”
司空茂白眼一翻，用更加夸张的口型重复了一遍：“你——傻——”
“——总之那边的司空茂同学已经报名要演罗萨林了哦。”恰在此时江若时的声音从舞台上传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谁想演什么快快报名，今天统计下所有的人数，如果有重复的，我们就要约好时间决斗咯——”
知更鸟的表情就像是在视频播放的途中，突然被人按了一下空格键。
这话出来，原本看着夏韵的，看着罗濒的，看着江若时的，视线都如同暴雨凝结成的银针，铺天盖地朝着司空茂刺了过来。
“哎？真的假的？罗萨林？”
“和我想的不太一样诶。罗密欧是受对吧那前男友应该是攻才对，这个有点太可爱了。”
“不过他跟罗少爷走得好像挺近的，是为了跟他搭戏才这么说的吧。”
“我觉得那边那个帅哥和我想象的罗萨林倒是更像一点诶。”
“七班的晁哥吗！对对对，就是那种——”
……
名侦探都听见了。
他分开人群，走到江若时的正下方，朝她伸出一只手，用平常到无可挑剔的声音说道：“还我帽子。”
“噢、噢！”学姐好像才刚想起来这回事，司空茂默默地把帽子接过来，扣回头顶，压下帽檐又抬起来……一转身，朝着人群露出灿烂的微笑：“有要跟我决斗的人吗？”
话音未落，一个比他高出半截脑袋的男生就一步跨到了他的面前。
“谁、谁推我啊！”那男生似乎自己也没想到，惊诧地回过头去，他的背后是一群起哄的同学：“晁哥你上啊！社长之前说可以推举的对吧！”“晁哥这么帅不演男二天理难容！”“对，晁哥长得最像前男友啦！”
“什么叫长得最像前男友！说得我跟个渣男似的……”
那被称作“晁哥”的男生挠着自己后脑勺的短发，蹙着并不粗但却硬朗的眉毛，稍微低下头来看司空茂。司空茂发现自己记得这人，之前他搜索社内帅哥的时候还多看了他一眼……这家伙长得很像会打篮球的，棱角分明的脸庞，深邃的五官，笔挺的鼻梁，和罗濒完全帅不到一个类型上，鸟站一边“就剩美了”说的就是他。
……身高没得比。不是，司空茂觉得自己真不算矮啊，高一长到一米七六已经相当不错了好吗。
话说两个大男人这么相对站着真是够尴尬的。他稍微避开对方的视线，咳嗽了一声，装模作样地伸出手：“高一三班司空茂，幸会……看来第一个情敌就是你了。”
有零星几个人发出笑声。
那男生也哈哈干笑了两声，真的跟他握了手：“高二二班，晁杭。不是故意要跟你抢，我这是被人卖了，所以到时候让让我吧。”
他的手很粗，掌心里还有些汗，握上去的时候，有种微妙的抵触感顺着掌心爬了上来，让司空茂很想立刻松开那只手。名侦探有点纳闷，明明目前为止他还不讨厌这个人啊？还好对方也很快就松开了他，抬头望向江若时：“那社长你说，我们怎么个决斗法……”
刚刚江若时好像在发呆，突然被叫到名字，眨巴了几次眼睛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表：“啊，现在时间不早了，那我今天回去把完整的剧本台词写出来，明天找个时间，你们分别跟小鸟对一段戏，然后大家……投票？”
晁杭想了想：“行？”又去看司空茂，名侦探摊开手：“我没意见。”
“那就这么定了？”情敌像是卸下了一身的担子，迅速退回到人群之中。司空茂又推了一下帽檐，无视身后的议论声，对江若时说：“那你们赶紧把剩下人也定下来吧。不过我得先回去了，晚了我爸会揍我的。”
江若时眼中为难的神情只闪过了一瞬：“哦哦好，那小茂你快回家——”在司空茂准备转身的时候，她却又一把拉住了他，蹲下身来，用很严肃的低声在他的耳边说道：“回家等学姐短信，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讲。”
“……”
司空茂沉默了两秒钟，说了一个字：“行。”
这时罗濒已经从舞台上跑了下来，挡在他和礼堂出口中间，问：“司空你要回去了？”名侦探看着对方睁大的眼睛，忍住了不知从哪儿来的伸手抓乱他头发的冲动，再一次眯起眼睛微笑起来：“干嘛，舍不得啊，舍不得就跟我回家啊——”
知更鸟居然严肃地点了点头，随即转向江若时：“学姐我能回家吗？反正我没可能不演主角的对吧，定下来就没我事了吧？”
“不行！”江若时张口就骂，“你以为话剧社是靠什么团结起来的啊！你走了这儿就一盘散沙啦！！！”可骂完她又像是后悔了一样，抬眼看了一眼司空茂，下一句话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呃不过……靠副会长说不定也可以，她那个气场比你能镇人多了……”
罗濒十指并拢举起双手：“不我明明是完全不会镇人好吗，我只是个可怜的小鸟而已，学姐你饶了我吧。”
说完他就在群众一片“哎哎罗少爷要走了？”的哀叹中朝原来的座位走去，而司空茂在原地呆立片刻之后，追上半步拉住了他。
“……？”
罗濒以完全无法理解的眼神回过头来。
司空茂以完全无法理解的眼神望回去。
他想问……
他很想问……
自开学以来过了那么久……
他真的是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他想问，你现在这么干，不怕被人觉得我们两个的关系有什么问题吗？
但他最后只是问：“……你真的想回家？”
罗濒听完就失声笑了：“这什么话啊！不想回家的话我干嘛要回？”说着他回过身，朝话剧社余下的人们举起一只手，“不好意思各位，我们班今天的作业有点多，我怕回去晚了会写不完……”他稍微歪过头去，非常稀松平常地笑了笑，“明天见~”
——只是这样就够了。
足够让人群安静下来了。
简直就像偶像一样。
此前司空茂居然都没有注意到……原来在，这只鸟在普通学生的面前，是这样的鸟吗。
他知道罗濒长得很好看，性格也超级好，聪明又会讲话……所以他喜欢他。这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大家谁也没道理不喜欢他啊。话说回来，自己能跟他走到现在这个关系本身就很奇怪。司空茂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起来……我又有什么可招人喜欢的啊？有什么资格，可以站在距离这样的家伙这么近的地方啊？
成天嚷嚷着自己是名侦探，也是运气好居然真的碰上了几个案子而且还破了……可没有案子的时候，他就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已。空有一个只会做题的大脑，身为男生长相居然会被评价为“可爱”，一点都不受欢迎也完全没有交新朋友的兴趣，性格还恶劣到居然会惹哭女孩子——说真的，学姐到底是怎么忍受我到现在的也真是件值得思考的事……
这时知更鸟已经拎着两个书包回来，把司空茂的那个丢到他手里，最后对江若时打了一次招呼：“那我和司空先回去了哦。”
离开的时候，他抓住了司空茂的手腕。很用力。
但是司空茂没感觉到疼痛。他只是那么被他拉着，直到完全走到礼堂外面，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不……
也不是一片空白。
他——
——
啊啊。
他——
现在——
稍微——
——
有点明白——
——
——
——卢梓秋的感受了。
PS：
我总觉得照这么下去，这文该去青春分类了。
但是社会派……社会派的重点就是人性啊！！！这部分是绝对不可省略的！！！对！！！！！（强行甩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