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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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決定先去找A,或許他知道些甚麼。A正在房間內坐禪,他平靜地呼吸,彷彿與整個空間合為一體。這些年來,A有大量的時間去體悟人生,以最畸形、最不溫柔的方式去體悟。算一算,A在被捕獲後已經經過二十一年了,雖說他的身體一直保持在十四歲,但內心已是三十五歲的大叔了。他坐禪入定,彷彿菩薩一般的姿態。菩薩?他能被如此稱作嗎?不知道,在他殺了兩人後他還能成仙嗎?不確定,但此時此刻的他比活了一百多年的Drah醫生還要淡定、還要更加接近佛。

「我知道妳會來,妳是來拿給我刀子的,對吧?」

「不是。」A驚訝地稍微睜開了眼睛,瞇著眼睛望向13的表情,想知道這其中是不是有甚麼謊言。

沒有,這少女的眼睛清澈如光,冒出如同聖女般的氣息,不說還以為是哪位虔誠的修女。A已經看過很多謊言了,從Drah醫生身上、從浮士德博士身上、從梅菲斯特身上都有。梅菲斯特,他的老友啊,要是不這麼不堪一擊的話,或許他會喜歡上她吧。

「不是?」

「應該說,看情況吧。」

「看情況?說得好像妳了解我不少一樣。才幾小時沒見,就變聰明了嗎?」

「你參加了完美士兵計畫,對吧?還有MK Ultra計畫的復甦,你也參加了。我想以你的個性就連永保青春計劃都有你,是吧?」

A擺了擺手。

「很聰明。不過,那又如何呢?」

「我想問你,你曾經後悔殺人嗎?」

A嘆了口氣,他的氣勢一瞬間弱了許多。A不是甚麼特別的人物,他認為他跟其他人並沒有兩樣,都只是討生活的動物罷了。為了生活,甚麼能忍,甚麼不能忍他會不知道嗎?他只是一般人罷了,即便參與了這麼多個計畫,他仍然是普通人。會哭、會笑、會沮喪、會開心,甚至會後悔做過的蠢事。

「不後悔,是假的。」

A出生於1983年的日本兵庫縣神戶市須磨區。從小,他就對暴力著迷。所謂的災難、戰爭、惡災,甚至瘟疫都有吸引他的地方,那彷彿黑洞般的魔力將A帶入了不歸路之中。他出生在再普通不過的家庭裏頭,有著普通的父母、奶奶及一條狗。他還記得,他時常跑到奶奶的房間裡玩耍。那時的他很快樂?很快樂,是嗎?其實他也不敢這麼說,因為他仍然有著他的恐懼:他害怕自己的本性被人了解到。

A還記得五歲時父親給他一把玩具刀,那是把鋁製的、金色的、並且容易壞掉的小刀。他把那把刀當作珍品,像世界最棒的寶物一般珍惜著。聽起來或許很窩心,但是他並沒有忘記自己的本性。殺戮,殺戮的潛能在他體內奔馳著,是匹脫韁的野馬。他無法克制自己,他知道這是不對的,但沒辦法,就彷彿殺戮有種獨特的魅力一樣,他必須深陷其中。

六歲,這是他第一次殺狗,目標是被丟棄的流浪小狗群,看起來才不過幾周大。他在心中已經反覆模擬了無數遍,他要用他那雙溫熱的小手掐住狗的脖子,慢慢將牠們勒死。他可以感受到興奮、開心、雀躍、成就感,以及恐懼。殺人的同時可以感受到被殺的恐懼,想想就讓人止不住笑意。

年幼的A將手挪向狗群之中,小狗用舌頭輕舔了他幾下卻不知命運的殘酷。A感受著狗的心跳逐漸加快,牠們害怕,並且試圖逃跑。然而,這些都沒用,現實是冷酷無情的,即便牠們在怎麼叫,等待牠們的都只有死亡。死光了,A看著自己做的傑作,感到很滿意,彷彿剛畫完一幅世界名畫一樣。這些狗的屍體是養分,是讓少年成長的養分。

自此之後,A便會對路上的野貓、野狗下手。他對此並不感到愧疚,他知道這是不可取的,但他忍不住,就好似這牽動了他的性衝動一般,讓人難耐。當然,他並不是沒有奮力祈禱過。A每天都對神說他不想要這麼不正常,他也想要正常人般的幸福。但神明怎會允許祂的棋子對祂唱反調,於是便沒有回應。

十歲,A接觸到了完美士兵計畫。一個陌生的男子說需要這樣子的他,而他就信了。此刻,他從一個人轉為一台機械,一台冷血的殺人機械。男子將A帶回了他所屬的機構,並且灌輸A有關殺人的知識。那時候,A很快樂。他想說終於有人懂他了,那名男子看起來多麼正派、威風,並且成熟。誰不嚮往這樣的人呢?直到那男子離開了他,去了新機構,男子將他的新代號告訴了A:亨利.浮士德。

A這幾年來堅持著浮士德教他的生活方式。十四歲,1997年二月十日,第一次犯罪:在神戶市的街道上,兩名小學女學生被A從後用槌子攻擊,其中一人重傷。1997年三月十六日,第二次犯罪:A用鐵鎚攻擊山下彩花,導致其腦挫傷死亡,隨後又用小刀重傷目擊者。1997年五月二十四日,第三次犯罪:A以「有藍色的烏龜」為由將認識的朋友,土師淳誘拐至附近的高台上,用繩子將其勒死,並將遺體隱藏在該處後離開。隔日,A將屍體的頭割下,並且對著它射精、飲血。又隔兩日,A將屍體頭部放置校園大門口上,並留下了屬名SHOOLL KILL酒鬼薔薇聖斗的信。

信上寫道:酒鬼薔薇聖斗的遊戲要開始了。愚鈍的警察諸君,試著來阻止我吧。關於殺人我感到非常的愉快。好想看到人的死亡。用死亡來制裁骯髒的蔬菜吧,用流血來制裁我經年累月的怨恨吧。

同年六月二十八日,A被捕入獄。起初,他並不感到懊悔,他只是感到性方面的快樂,因為他知道他很快地就會被機構保釋出來。隨後,他加入了永保青春計畫,最後則是MK Ultra計畫。

A曾在短短的獄中期間寫信道:甚麼都沒有的人會得到幸福嗎?我曾經如此懷疑,因為我始終相信一句話:所謂活著,就是感受痛苦。這世上究竟有沒有所謂的幸福,我想是沒有的,因為我們所有人都是懷抱著惡意所誕生的。不論是理性的也好,感性的也罷,這些通通都是種惡意。

我活著,痛苦的活著。每天只能不斷數著離我遠去的人們。妳敢相信嗎?我也曾經愛過人,但這份愛持續不久便化作了灰燼。垃圾...我只能這麼樣形容這份愛,所以我拋棄了它,成為了無愛的人。無愛,是這樣說的嗎?或許太過殘酷了吧。我也有家人、朋友的愛,但我始終不滿足。我就像罹患了暴食症的妖物不斷渴望著愛。

妳相信愛嗎?我不相信,因為我憎惡這整個世界,這樣說或許太大驚小怪了,應該換個說法:我平等地恨著每個人。無論是我那偏心的家人,還是素未謀面的妳,我總是先入為主的恨,因為這樣就不會受傷了。這是我的祈禱文,也是我活著的方針。

這世界充滿溫暖,但也充滿虛情假意,我們活在這世界中就不得不面對它們。一個老實人和一個渾蛋,妳會選擇當哪個?老實說,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我想當個壞人,傷透別人的心。以壞的東西來滋潤自己,並且引以為傲。雖說我從來不是甚麼好人,但也聽過太多人稱我為君子一類事物。老實說,這種感覺糟透了,因為那些都不是我,我只是個普通的壞人。

今天又是吃藥的一天,我的心理狀況生病了,並且醫生說永遠都治不好。我對此感到沮喪,卻也感到竊喜。一方面覺得對不起父母,另一方面卻覺得這是我賴活著的一個藉口。我是如此糟糕,所以需要個東西讓一切合理化,心病就是一個好媒材。它給了我藉口失敗,它給了我藉口繼續活下去,它也給了我藉口熱愛同時不熱愛生命。妳知道嗎?擁有藉口是很棒的一件事,這是我從未跟人提起過的,心中的秘密。

賴活著的感覺糟透了,但其實也沒甚麼大不了的。只不過是活著,吸取養分,呼吸,睡覺,誰都做得來。然而,這對我來說似乎有點困難。不過沒關係,我還活著,賴活著也好、拼命活下去也罷,這些都無關緊要了,因為我已經麻木了,像顆石頭,或者樹木。

空洞的生活妳體驗過嗎?如同水蛭般的生活妳體驗過嗎?愛,這樣東西不存在於我心中,但它又是如此的鮮明、想在我的世界發光。我活著,也稱不上活著;我生活,也稱不上生活。我的生命是凋零的花朵,沒有人看得上,只能任由他人將其踩在腳下。啊啊,真是糟透了,對吧?好了,說了這麼多沒有重點的話也該結束了。晚安,或者早安,祝妳有個好夢。敬啟,已死去的我和妳。

這段不曉得與誰的對話,在機構,也就是現在的台灣(已屏蔽)特殊精神研究所流出。傳聞,那是給他愛的土師淳的對話,但那個「妳」是用女性的妳,所以又有人懷疑是給他殺死的另一位女童山下彩花的話。不論如何,現在都只有A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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