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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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高聳的建築物出現在眼前。一條蜿蜒平整的泥土路不斷向前延伸,而在它的兩邊則各有著一排黑色街燈散發著熟悉的冷白光。在盡頭處,建築物大門的左右兩邊各放了兩張長椅,上頭則坐了那個臉被繃帶包裹住的男人,正在看手中的書。

「為甚麼?為甚麼又回來了?」少女喘氣,心跳漸緩。隨後又繼續說道:「不可能,不可能啊!」

「歡迎回來啊,歡迎回來。」男人沒有抬頭,仍盯著手中的書看,似乎早已預料到此事的發生了。

「為甚麼?我不懂為甚麼又回來了?」少女抬高了音量。不需要懂,男人回答。「我不是說過了嗎,即便逃了出去,外頭等著妳的也只有死亡罷了。」

「死亡,死亡。你們每個人都在說死亡,到底是甚麼意思?唯有『死亡』才能逃出這裡,逃出這裡後就只剩下『死亡』。」少女的淚開始在眼眶打轉著,聲音因此變得破碎不清。

「『死』是逃出這裡的唯一辦法,而當妳逃離這裡後,即便活著,卻仍得面對『真正意義上的死亡』,就是這樣的道理。」男人吞了口口水,接著說道:「這裡是個奇怪的世界,是早已死亡的國度,唯一的離開方法是死,而在死後頭的則是『真正意義上的死』。」男人將書放了下來,那是華茲華斯的詩集,看起來有幾分殘破,似乎已經被翻過好幾遍了。

「我不懂,完全聽不懂。」少女低聲說道不需要懂,男人回答。隨後,他拿出了根香煙,點火抽了起來。「忘了問,我可以抽根菸吧?」少女點頭回應。「上次似乎也忘了問。時間過得真快呢。」

男人大口吸著菸,享受香菸迷漫於肺裡的感覺。他上下打量著少女,隨後又開口:「待會跟我來吧,我替妳擦藥。當然,如果妳想要裡頭的人幫妳,我也無所謂。」

「裡頭的人究竟是...」少女詢問道。「人類?怪物?妳認為他們屬於哪邊他們就屬於哪邊。對他們而言,自己不過是身在此處的『存在』罷了,不需要因為外貌而受人審議。難道在妳眼中,我就比較像是個正常人嗎?」不像,少女回答。

「時間不早了,該走了。更何況妳的午餐應該已經擺在桌上了。」男人將僅剩濾嘴的香菸扔到地上捻熄,站了起來。「最後一個問題,你知道『即便再怎麼掙扎,也只會走向破滅。』這句話嗎?」

「太宰治《小丑之花》,但妳現在可以不用思考這句話。細細咀嚼另一句話吧,華茲華斯《邊界人》:這痛苦恆久,模糊而暗黑。直像無邊無際。」男人站了起來,往大廳的方向前去。隨後,身影變沒入了冰冷的建築之中。

少女緊跟於後,在進入大廳前朝門上方看了眼,只見一句精緻、細膩的金屬文字嵌於上頭。「過了此處便是悲傷之城。」

女孩跟在男人後頭,保持著一到兩步的距離。他們穿過了大廳,僕役與女人朝這邊看了眼,竊竊私語不曉得說了甚麼。男人並沒有理睬,甚至可說是連一眼也沒有往回望去。右轉,打開了玻璃門,繼續走著 眼前走廊與其他樓層並無二異。少女與男人在右手邊數來第三扇門前停了下來。

「就是這了,我的辦公室。」男人將門的握把轉了開來,沒鎖,看起來平常就沒有鎖門的習慣。「裡面很亂,別介意。」男人推開了門。

一瞬間,黑暗卻柔和的光芒從裡頭往外直射出來,少女被它輕撫著,感覺就好像回到了方才那片星空之下。映入眼簾的是,數不清的小說及文庫本,幾處還能發現昂貴精裝書的蹤跡。書本擺滿了桌,全部都堆疊在一起。放不下的,就改堆在地上。頭頂上的電燈散發出昏暗的光線,燈罩下的灰塵則不停飛舞旋轉著 散亂一旁的書及紙堆時不時地會被風給吹起,四處飄蕩。

「可能會有點痛。」男人從身後的櫃子中找出一罐罐的藥品,沒有一罐是少女所熟悉的。

「放心吧,這些藥都是透明的,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也不會被那男人所注意的。」男人拿起了桌上的水杯,蹲下來用棉花棒開始細心清潔女孩身上的傷口。

「那男人?誰?」畫裡的男人,他回答。接著又說:「妳很快就會知道他是誰了。」他將眼光撇了開來。

「算了,至少不是『不需要懂』。我可以再問個問題嗎?」男人點頭示意。

「這裡是哪裡?是『我所認知的世界』外的地方,對吧?但這裡又與那世界有某種程度上的關聯,這表示這裡至少有某部分就是『我所認識的世界』。太宰治、華茲華斯都是存在過的人,還有梅菲斯特這名字出自於《浮士德》,對吧?雖然不知道這裡與『我所認識的世界』有多大的關聯,但我如此確信。」男人閉上了眼睛,嘆了口氣,隨後便將第二罐藥品塗抹在少女腳上。少女痛得咂了咂嘴。

「所謂的世界只有一個,並沒有額外的世界。妳所認知的世界、我所認知的世界其實都只不過是這整個完整世界的一部份罷了,唯一的差別僅有角度的不同而已。所以,往外想是錯的,應該往內思考才對。」男人塗完最後一罐藥後,站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說這裡就是我所認識的那個世界嗎?那個與現在眼前的一切截然不同的世界?」男人看了一眼,點了點頭。新的記憶以及舊的記憶相互疊加,層層交錯,扭曲、反轉、變形。隨著時間的流逝,原本朦朧的部分逐漸清晰可見;而原本清晰的部分則會變得模糊不清 記憶就是這樣的東西,不是完全想不起來,就是完全無法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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