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5

回到了最初的房間,少女便立刻栽進了床上開始哭泣。在這裡,悲傷、絕望、憤恨、厭惡,甚至於殺意都交錯成了一張迷離的蛛網,她被緊縛於其上。現在的她毫無逃出去的氣力,就連放聲大哭的勇氣都沒有。自己究竟是誰?罪人?奴僕?抑或者類似於寵物那般,被他人所眷養著的存在?不,她很明白這些都不是答案。少女開始想像自己是周遭的一部份;想像自己或許能跟其他人一樣享受著身旁孤單而美麗的風景。

外頭的天空依舊無雲無月,只有數點的星光透過骯髒不清的玻璃窗子照了進來。少女的身心皆因為過多的情緒衝擊而顯得疲乏。她累了,著實感到累了,然而僅僅是累了二字是無法確切形容壓在少女身上的那種疲憊感的。睡前那種激動的情緒早已消退、散去,少女也停止了哭泣。在她那破碎、不完全的心靈上頭除了卷乏以外,只剩下一股曖昧不明的火苗正推動著她繼續活下去。

少女隨意地坐在床邊靜靜思考些甚麼,眼神不經意地流連於床對面的小桌子上頭。五分鐘就這樣悄悄地從少女細小的雙手中流逝掉了。此時,不久前還坐在邊上的她像是突然想到甚麼似地站起身來,兀自朝向不遠處的小桌子走去。拉開了那最上層同時也是唯一一層的抽屜,從裡頭取出了一支筆及一本書(這些便是抽屜裡所有的東西了)。

書是本硬質表皮的精裝書,大小要比一般的手札本還要大一些,看起來似乎有些許年代了。封皮呈現一片空白,並沒有任何文字嵌於上頭,就好像最外的那層被撕下扔掉一般。毫無妝點的書皮早已由白泛黃,上頭還留有幾道仍清晰可見的指甲刮痕,這使得原本就老舊的它更稍稍顯得殘破。在書的右下角處有著一小片突兀的褐色污漬,中間及靠近左上角處也沾染上了幾滴相同的痕跡。那骯髒、顯眼的污漬散發著一股迷樣的吸引力,使少女的注意力全然集中於它的上頭。她輕撫著封皮呈現黃褐色的地方,粗糙的手感由指尖緩慢傳遞到了心靈深處。對此,她感到莫名熟悉。

少女小心地翻閱起書來,在裡頭盡寫滿了一連串不曾見過的符號與文字。雖然看不懂,但她確實能夠感受到這其中一字一句所釋放出來的情緒以及張力。那種由哀傷、混亂,以及難過構築而成的複雜情感透過文字向外宣洩出來,奢望著誰能注意到它們的存在,並且予以回饋。

少女默默地翻開每一頁。她發現到,在每頁的右上角處都會寫上類似的話語。「或許這是一本日記,而右上角的字句就是日期也說不定。」她在心中暗忖。但,如果真就像猜測一般,那這會是誰的日記呢?又是為何而寫呢?諸多的疑問在假設後頭不停湧現,使得她看待手中書本的態度更為謹慎。

或許這是某個僕役所留下來的,也或許是出自於某個跟她一樣落入如此境地的可憐人之手。不,這想法未免也太過於愚蠢了,如果真有如自己一般的人存在,那為何這人非得用令人看不懂的語言書寫,而不是一般的英文或者中文呢?無數雜亂不堪、難以名狀的混沌思緒浮現於少女的眼前。她嘆了口氣,拒絕思考所有的可能性,決定將渺小的自己託付給文字這宏偉之物。她提起了一旁的筆...

「現在,此時此刻我提筆寫下了自己。外頭無雲無月,僅有點點繁星閃爍。我是一名不知來歷的少女,沒有名字、沒有家庭、沒有記憶,甚麼都沒有的我或許稱得上失去了一切吧。我,在不久前被人押送至此,13號房,一個既窄小又冷清的房間,而這是我的第一天。

此處位在五樓。透過沒有向上的樓梯,可以知道這裡是這棟樓的最頂樓。整條走廊只有13及14兩間房,除此之外甚麼也看不到。在這裡的人類雖然怪異、扭曲(除了隔壁房的少女外,但她似乎不喜歡我),但仍穿著某種程度上來說整齊劃一的制服。這表示他們是擁有自己文化的,而非完全不能溝通的。然而,到現在為止我仍未有過與他們溝通的機會。

今天,我看了隔壁14號房以及樓下四樓的概況。簡而言之,隔壁房與13號格局相同,也住了個女孩,但她的年紀似乎比我稍長些。她是在這裡我唯一能夠溝通的對象,她知道我是誰,卻同時也因此討厭著我。我沒有看到她的長相(她躺在床上,並且用簾子遮住了自己),所以不太能確定自己是否曾經見過她。

而四樓的樣貌則與五樓截然不同。長廊兩旁有著無數的房間,或掩或開。雖說開著門,但卻只是一道門縫罷了,這讓我無法瞧見裡頭的狀況。整條走廊安靜無比,彷彿就連針頭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見。約在長廊中間的位置有間廳室,裡頭擺了數張桌椅,也有窗子,沒甚麼特別的。唯一令人在意的是:牆上掛了一幅男人的肖像畫。那幅畫裡的男人不知為何令我感到深深的恐懼,他莊嚴、肅穆,並且可怕...

我從那裡逃了回來,徹底迷失了自我。我再也不是誰,又或者是甚麼了。現在的我唯一能揣在懷中的只有:13,我的名字。不,我不叫做13,那不過是個自稱罷了。先前的名字我記不得了,即便用盡全力不斷尋找,卻仍然想不起來...希望有誰能夠拯救我,即便只是一小道微弱的光芒也好,至少讓我知道我是被神看著的,而非孤獨一人的。拜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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