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6

至此,臉頰上那道暖熱的淚水不停流淌下來。她一邊忍受著眼前模糊的視線一邊寫下這段話,求救、害怕、哭泣,以及想要大聲哭出來的心全部都被寫在這卑微渺小的字裡行間內。她閉緊了眼睛,趴在書上,大聲哭泣,這是至今從未有過的情感爆炸。痛苦、懊惱、憤怒不斷宣洩著,無法停下,也沒有必要停止下來。她知道,現在眼前的一切便是場永不止息的悲劇,無論是誰都不會伸出援手,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這樣的她,還有人會想要剝奪其大哭的權利嗎?這是她唯一僅存下來的尊嚴。哭泣吧,就這樣哭泣吧,然後繼續面對這可悲的世道,無法逃避,也無法撇開視線。

那晚,哭泣睡著了。

夢裡,冰冷的白光從遠方照了進來,就彷彿舞台上的聚光燈一般強烈,卻不帶一絲溫度及真實感。少女,嬌小的她全身感到無力,默默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吸著寒氣,隨後再緩緩吐出來。此刻,周遭水泥的裂紋、灰塵的味道,以及那不知名小蟲輕爬過在手上的觸感都是如此真實,就彷彿現實一般,不,或許對少女而言,此刻的夢境便是種現實的形式吧。

躺了片刻,任憑手腳安詳、無感地睡著,全身上下都不聽指揮、無法動彈。突然間,那聲音打碎了空間的寂靜。原本凝滯、黏稠的空氣一瞬間又開始活動了起來,就好比冬眠的昆蟲碰上春季一般。

「很痛苦吧,很孤單吧。我就是想讓妳在如此環境中活下去,好讓我看著妳毀滅。」少女抬起頭來死命望向腳尖的方向,試圖釐清是誰正在和自己說話。然而,卻只有一片空白及一個模糊不清的黑影在不遠處緩緩晃動著,面前的光景在眼中呈現了強烈的對比。

那是個陌生女孩的聲音,而聲音主人的身影則被在離她更遠處所散發出來的無數白光所吞沒。「為甚麼...」背光的女孩又繼續說道,口氣冰冷、無情,卻又帶著一絲無以名狀的落寞。

「原本,一切都很美好的。然而,妳卻將我的幸福剝奪,我唯一的幸福。」此刻,黏稠的聲音化作蝙蝠,張著漆黑的翅膀朝向遠方飛去。而我只能看著這一切發生,回答不上來些甚麼,也沒有思考些甚麼。

「妳就是這樣,所以我們才只能感受到痛苦。」從聲音判斷,看來女孩的眼淚早已奪眶而出了。她默默地聽著眼前這名少女的淚泣以及喘息聲,依舊默默地不發一語。

隨著時間過去,周遭的一切逐漸模糊了起來,就像電影音樂淡出一般漸緩、遠來越遠。夢境開始收束、拉扯、扭曲,僅僅餘下一道些許刺眼的白光在身旁不停打轉,隨後也跟著消逝了。這世界真的甚麼都不剩了,就連少女也不復存在了。

醒了過來,汗水及淚水濡溼了臉頰,使得桌上書本的紙張黏了上去。少女用那半夢半醒的身姿微微搖晃地坐了起來,看向窗外,想確定現在的時刻。然而,外頭卻如同一開始一般仍是一片黑暗。對此,少女並沒有多大的反應,或許是因為身體仍處在睡眠狀態吧,她僅僅是眨了眨眼,隨後又嘆了口氣便繼續低頭不語。她看著眼前的景色,心想難道這裡的時間是靜止的嗎?又或許就這麼剛好過了二十四小時也說不定?明知不可能,卻仍在心裡重複想著「早已歷經過了二十四小時」這天真的想法。

不知為何,比起處在異世界,她更無法接受時間靜止、不流動的看法。

時間即為生命,生命即是時間的一部份。要是時間停止流動了,生命也沒有了其存在意義。時間是單向流動的,雖然緩慢卻也不會倒退或者靜止不動。當時間靜止下來的那一刻起,萬物之生命也會跟著停止成長,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感覺、情緒在此刻都會消逝殆盡。即使一切存在,也能說一切不曾存在。這般靜止的世界代表著自己將永遠停留於此處,在混沌之中悠久地徘徊,無法脫離。無論逃到哪裡,即便離開了這房間;即便離開了這棟大樓,也無法離開這關押自己的絕望世界。這個地方,所謂的異世界被時間囚禁於此刻了。

看似向前邁進的萬物生靈啊,此時也可說是全部都停滯不前呢!生命、世界、時間於此已經沒有救了,沒有希望的絕望世界是不配擁有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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