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4

少女瞪大了雙眼,左手緊握成拳狀,並用右手緊抓住胸口。心臟奔騰著,胃感到噁心,一股濃濃的酸液感覺好像隨時都會從身體裡頭噴發出來。腸子也開始快速蠕動,腎上腺素不斷分泌著,完全停不下來。少女感受到近乎崩潰似的瘋狂。即便只是處在原地瞪著畫,稍稍彎下腰來哈哈地喘著大氣,她卻仍然消耗了許多精力。

即使試圖讓自己恢復理智,好不容易稍稍緩解了,卻又馬上突破精神的臨界點。她很害怕,很害怕,害怕...即便使盡全力放鬆神經,卻仍處於崩潰邊緣。少女快步走出了廳室想往回跑,跑回到那曾關押她的小小房間裡去。那邊雖然如此空虛,但比起這裡卻又如此溫暖,對吧?而她也確實這麼做了。她開始折返,不停往回跑,用盡氣力試圖回到了樓梯口。起初心仍猶豫不決的她,現在只想離開這房間。穿越了方才經過的走廊,幾名僕役起先用怪異的眼神看著她,隨後便又做起自己的事來。兩旁的門扉依舊有的開有的關,樓梯也是依然處在原地沒有任何變化。整棟樓彷彿只剩下少女一人盡全力向前奔跑著,三步併兩步地踏過了腳下布滿塵埃的階梯。下樓的腳印與上樓的腳印相互重疊著,呈現怪異的形狀。此刻,她就站在這裡,在13號房門前。那個不久前才被自己摒棄的歸處,現在又再次出現於自己的眼前。

她用自己那雙沾滿灰塵的手緊握著房間的門把,遲遲不肯轉開。想要躲進去,也想要從這灰暗的世界中逃離出去。內心反覆掙扎,遲遲無法做出決定。心底深處渴望著在今天之內做些甚麼,但卻又害怕受到傷害。許久,一片靜默。少女只是默默低下頭望著腳上的傷口發呆,甚麼也沒做。又過了更久的時間,自己那顆混亂的心終於達成了協議:至少,至少要看一眼隔壁房間才行,最起碼要做到這樣才行。

不久,她又再次站到了14號房門前,壓迫感仍舊。然而,這感覺卻在手握向門把之時全然消退。黑色觸手幻化做濃煙倏地從門縫間噴發出來。頓時,五樓走廊煙霧瀰漫,少女則在此刻閉上了雙眼。睜開眼之際,濃霧散去。在其底下冒出了數十朵艷紅的彼岸花盛開於走廊水泥地板之上,宛如一首在日光燈與堅硬的水泥地上所演奏的不和諧的協奏曲。所謂的花靜靜地開著;所謂的地靜靜地躺著;而所謂的冷光靜靜地照著,三樣東西出現於同一畫面上,卻又各自獨立於自己的平面之中,那就好比畫家與畫之間的關係一般,畫家創造了畫,因而與自己的作品屬於同一個「藝術」平面上頭。然而,畫家並不等於畫,也無法活於自己的繪畫中,所以兩者也分別存在於各自的世界裡。

手輕倚在門扉上頭,隨後便敲了兩下門兀自將其開了起來。在微微的黑暗之下,映入眼簾的是與隔壁13號房格局相同、左右卻相反的擺設。唯一不同的僅有這裡的矮床被簾子所圍住,只能從外側看見裡頭床鋪那淺淺的影子。

「誰?是誰在那?」聲音從床的方向傳了過來,那是個接近二十歲的成熟女孩的聲音。對於終於有熟悉的語言能夠溝通這件事,使她感到震驚卻同時也心安了不少。

「我是隔壁房的。雖然這麼說很唐突,但是妳知道這裡是哪嗎?」少女用那充滿發現希望卻仍充滿疑惑的語氣問道。

「嗯,我知道喔。我還知道妳失去了記憶,並且也知道妳是誰。」

少女微微張著嘴。她還想要繼續開口發問,但腦海中的想法還尚未鍵結在一起,使得她只是呆呆地杵在原地。而眼前這位成熟女孩的身影則在布簾後緩緩地坐了起來。

「啊啊,我當然認識妳,我怎麼可能忘記呢。妳的嘴臉、妳的德行都讓我受了不少傷害。我啊,每一天都是在痛苦之中度過的,這全部都是妳害的。妳剝奪了我的一切、我的幸福...」突然間,簾後的身影憤怒地說道,而後頭的語句則因淚水及鼻音的關係顯得不清。她不斷用那雙瘦小的拳頭捶著大腿,那副越加激動的身影則使少女不自覺地低下了頭。

「對不起...」沒甚麼好說的,做了壞事就必須道歉。即便記不得了,仍然要奉上最真摯的歉意,她心想。

空氣、時間在此時此刻都凍結住了,整個房間裡只飄散著方才對話的餘音。即便試圖再說點甚麼,卻又完全說不出口。少女呆愣著,低著頭靜靜等待時間向前推移。

牙齒正不斷地顫抖,即使咬緊它也沒有任何緩解的作用。她握起拳頭,盯著地板,在心中默默數數,以便暫且逃離這如此令人難過不堪的情緒之中。過不了多久,她忍受不下去了。旋即便轉過身子,準備重新打開門離去。

「梅菲斯特,我叫梅菲斯特。」門關了起來,徒留下無止盡的黑暗在14號房裡頭獨自亂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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