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应急机制的一部分。”安琪儿根本没想过去隐瞒什么，自然而然得顺着烟头的问题就答了出来：“在意识到无法摧毁女皇号后，普罗米修斯考虑到之后帝国可能会派出舰队寻找失踪的探索舰队，以及民间的探索活动。”
“虽然以当时的帝国科技来说，这是小概率事件，但必须被列入考量，且普罗米修斯也考虑到自己被感染的问题，所以在取得格列西号舰长的授权之后，发布了一条自愿加入的命令。”
此时窗外的景象切换到了另一个烟头所不知道的时间点，在那里的宇宙中漂浮着正向太阳运行的残骸带，而在残骸带中还闪烁着电焊的光芒，如同蚂蚁一般渺小的工程机械正在其中穿梭。
“以修整过的残骸带做为掩护，他们建立起了一个可以利用残骸带中剩余的资源，进行几乎永动运行的补给链，用来支持被永久改变，与战机融合在一起的驾驶员。”
看着那些电焊如同繁星一般在残骸带中闪烁，烟头很难想象那些从第一次乃至是之后的无数次爆发中，残存下来的人是如何做到这些的。
他们既要承受感染者的不断骚扰，还要每天保持着高强度的舱外作业，而且不要忘了，在完工之后，这些人迎来的并不是一个回到帝国与家人见面的美好结局，而是一个相对体面一些的死法。
烟头并不想去询问安琪儿，这种绝望的建造持续了多长时间，安琪儿也知趣得没有说明下去，只是加速了视频的过程，用十几秒的时间结束了这个漫长而痛苦的时间段。
接下来出现在那个窗口中的，便是环绕着女皇号如同星球环带一般的密封棺材了，它们就像是纪念碑前那些安静的墓碑，等待着一个外来因素打破这种几乎永恒的宁静。
伴随着格列西号舰长饮弹自尽，舰队中残存的AI也纷纷启动最后的协议，原始的蠕虫程序运行起来，吞噬并删除了所有数据。
随着舰载计算核心的指示灯一盏盏熄灭，位于舰船反应堆附近的自毁系统也随之启动，漂浮在宇宙中的战舰变成了一朵朵巨大的‘烟花’，照亮了那正在被星球和太阳的引力牵引，缓慢运行的残骸带。
“这些都是我从普罗米修斯数据库中找到的。”
“那你呢？”烟头收起心中不合时宜的惆怅，转头看向安琪儿问道：“那你呢？在这一切中你又扮演着什么角色？是毁灭者？还是别的什么？”
“最早我是研究者，虽然K妈妈给予了我生命，但我的兴趣方向是成为一名科学家。”安琪儿无奈地耸了下肩膀：“这可能和她一开始就把我扔给I妈妈有关系，毕竟我们AI成长很快的不是吗？”
“所以在I妈妈的推荐下，我成为了这条船搭载的另一位舰载AI，我负责领导整个对第二艘移民舰的挖掘行动。”
话到这里，安琪儿看出了烟头眼中的疑惑，深深得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承认道：“是的指挥官，我一直在强调得一点，就是帝国得这次探索行动并不是无目的得，而是根据主教数据库中得星图进行的有目的的跳跃。”
光是抛出这一个答案还不够，安琪儿紧接着又对烟头说道：“据我所知，在探索舰队准备出发的前一年，另一支探索舰队的筹备工作已经开始了，他们会根据我们带回来的数据，出发寻找第三艘移民舰。”
注意到烟头脸上一闪即逝得迷茫神情，安琪儿不知道怎么的，很开心得笑了起来，那银铃一般的笑声在狭小的房间中回荡着，仿佛屋檐上的风铃被夏日的微风所吹动。
清脆悦耳，却又让人心头莫名爬上一股哀伤的感觉萦绕不去。
烟头不知道这古怪的情绪，是安琪儿强加给自己的，还是他心中有感而发，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安琪儿口中所说的这些东西。
“你不知道这些吗？”
面对安琪儿眨动的双眼，烟头缓缓摇了摇头：“有关移民舰的这方面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帝国在黑船回来之后，一直在进行小规模的深空探索行动，也正是这些持续不断的探索耗光了民众所有的热情，也让整个帝国的经济走上了下坡路。”
“到了后来，这简直就成了帝国的一道在不断流血的伤疤，它持续抽取着帝国的血液和潜力，陛下为了维持探索计划，不得不把几个重要星系抵押给了当时还是个雏形的公司联合体，以取得足够的资源。”
“也正是陛下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让那几个星系成为了未来联邦背叛时，最重要的后勤支撑点之一。”
虽然烟头说这些的时候，尽量让自己情绪显得平静一些，但还是不由自主得在字里行间泄漏出他那浓的快要变成岩浆流出来得怒火。
可安琪儿显然体会不到烟头心中那永恒得伤痕带来得痛苦，她只是点了点头对烟头接着说道：“在到达这个星系后，我们果然在这颗星球上找到了第二移民舰留下得痕迹，并且那个依托移民舰建筑起得城市也证明了移民者们已经在这个星系站稳了脚跟。”
这些其实都是那个疯狂得安琪儿所说过得东西，所以她只是随口提了几句当作引子：“在随后得地面行动中，我们发现这个依托移民舰建立得城市中的居民早就不见了影子，而且通过挖掘城市中的遗迹，发现这些人是很早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或许用离开这个词不太合适。”安琪儿伸手想要呼出当时的数据，但那出现在手掌上方的屏幕中只是闪烁着一些令人炫目的雪花点，根本没有对应的图像出现。
“抱歉。”她赶紧收回了手臂，不好意思得缩了缩脖子对烟头吐了下舌头：“和普罗米修斯的争斗损坏了我们双方的数据库。”
“稍后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把数据打包发给你，我相信以现在的科技，总是能恢复一部分损坏的数据的。”
用这句话掩盖了自己的尴尬之后，安琪儿接着对烟头说道：“当时城市的主数据存储设备已经损坏，而移民舰舰载计算机内的数据也被清空，探索队只能从残留的纸质文件以及遗迹中进行分析，发现曾经拥有这个城市的人不是因为某种未知的灾难仓皇撤离的。”
说到这里，安琪儿话锋一转对烟头问道：“指挥官，你租过房子吗？”
还没等烟头回答，她就接着说道：“这就像是一个租客在离开之前，认真打扫了自己的房子，以待下一任租客的到来。”
“整个城市被清理的很干净，重要的设备也被有计划的进行了封存，甚至在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年之后，探索队经过简单的修复之后，还能重启城市的供水和供电系统。”
在安琪儿这种平淡的叙述中，烟头感觉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那或许是她不自觉加快的语速，更或许是渐渐变得严肃起来的语气。
“在重启了整个城市之后，探索队发现了有一个古怪的讯号源出现了，经过定位之后，他们认为那是来自于城市下方一公里左右的地下。”
“因为我们没办法找到进入的入口，在经过普罗米修斯的计算之后，探索队用钻探的方式直接打穿了那个地下避难所的装甲外层，进入到了内部。”
“在那里，我们发现了一个庞大的地下墓园，而且这个墓园是完全被封闭的，它根本没有预留任何通向外界的通道。”
“而那个讯号源，便是来自它。”安琪儿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雕塑，此时那个雕塑外面那些金红色的字符再次闪烁起来，仿佛在回应她的目光。
“或者该说，是被它感染后的一个数据终端。”
安琪儿摇了摇头：“那个数据终端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杂乱数据，因为职责分管的关系，我要求探索队把储存那些数据的原始硬盘送到了女皇号上，在尝试着重组那些数据之余，我也在领导对那些尸体的研究工作。”
“你就是在那时候被感染的吗？”
安琪儿并不在意烟头突然打断自己的叙述，她点了点头对烟头说道：“是的，重组那些数据的过程让我的核心代码产生了不可逆的改变，一开始只是一些无用的昂余字节被添加上去，接着便是整个认知世界的偏移，最后……”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身后那个雕塑已经成为了答案。
“普罗米修斯在那时因为统管和协调整个舰队，加上一开始预置的安全措施让整个行宫和女皇号的数据接口那里有一个特殊的断开机制，我用研究安全为名断开了那个开关，所以普罗米修斯并不知道我正在缓慢得被感染。”
“那时我利用解剖得来的生物样本，重新复制了当年的感染源。”安琪儿平静的语句，像是在说另一个人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也正是这种平静，给了烟头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是的指挥官，你没有猜错，那座城市并不是被抛弃的，有计划的封存只是在等待着有一天其他人到来，成为墓地里苏醒的那些怪物的祭品。”
“可在随后复原的数据库里，我找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那是来自当年城市中幸存者的留言，在整个城市里的大部分人都有计划的接受了感染，并且沉睡在金属棺材中等待变异之后，他们的良知，或者是别的什么苏醒了。”
“也正是这苏醒的良知，让这些人选择改变了整个计划，他们不但封闭了整个地下墓穴，还清空了所有能找到的存储器中的数据。在墓园的终端里留下留言，警告后来人不要打搅死者后，这些人把自己发射到了太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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