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烟雾缓慢消散，露出的焦黑痕迹和那些星星点点的血迹，就仿佛是大地上新添的疤痕。
烟头坐在窗前，静静得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他明白楼下的指挥官在面对如此巨大的，可以说是几十年乃至是百年难见的伤亡时，要面对的不只是桌上叠成手掌厚的抚恤金以及重建申请，还要面对媒体一连串的诘问。
或者该说，此时媒体的一连串问题才是星球政府需要头疼的首要问题：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会成为星球执政系统的最大污点之一，直接导致这届政府三鞠躬下台。
而反过来来说，这也是危机公关系统的一次饕餮盛宴，要是能和那些聚集在外面的媒体良好沟通且处理好这次事件，未尝不是一次触底反弹的好时机。
这时身边伸过来一只手，烟头抬头顺着手臂看过去，发现是脸上布了一层冷汗的导演正在盯着他。
“谢谢。”
导演接过烟头递来的香烟和打火机，用微颤抖的手把它点燃，使劲吸了一口把烟雾吐到了面前的玻璃上。
“臭死了！”
佩佩咕哝了一声，带着黛娜和安牧跑回了沙发那里窝了起来，此时纵然肚子扁了下来，她们也没了吃东西的心情，三个人干脆互相拥抱着，把刚才扔在地上的毯子拽了上来重新盖好，不知道在想什么。
助理看着姑娘们的情绪不对，对导演做了个眼色，跑过去陪着她们去了。
“快结束了。”
烟头不等导演问出问题，便先一步用女孩们都能听清楚的音量说出了答案。
他指着窗外对导演，也是对悄悄支起耳朵的女孩们说明道：“现在两边都被逼到了角落，星球官方面对这么大的伤亡，已经不可能重启耗时漫长的谈判了，而克隆人……”
冷笑一声之后，烟头拿下嘴里叼着的烟，朝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又把烟灰缸举起来凑到导演身边：“他们压根就没考虑过谈判的问题。”
“这些克隆人一开始就抱着这个打算。”烟头抽了口烟，边从口鼻喷出烟雾边说道：“弄个大新闻出来。”
导演没有搭烟头的茬，做为一个媒体人他更加明白烟头所说的这些东西代表了什么，也同样明白得有多大一只推手才能让这件事从臆想变成脚下的现实。
只要随便转一下脑子，导演就能列出一连串从这事件中获得大笔好处的受益者。
不过……他在思考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手中的烟一直在缓慢燃烧着，直到它烧到手指才猛地被灼痛感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多年来养成的坏脾气让导演下意识挑起眉毛想要斥责没有提醒自己的烟头，可他那一腔沸腾的快要爆开的火气，在看到烟头似笑非笑的表情时，即将出口的话又被他给吞了回去。
“开始了。”
在烟头的提醒下，导演注意到了远方正悬浮在半空中的两架女妖，比起警用型号来，它们有着可视度更低的灰白色模块化迷彩。
要不是烟头的提醒，光靠着导演自己的眼睛，可能很难把它们从黑暗的天空中准确区分出来。
这次星球官方不知道从哪取得了显然是有军方背景的人的帮助，第一波打击便直接脱离了城市治安战的范畴，从女妖下方挂架射出的导弹分成了两个波次，对准了下方的大门和楼上布置的自动炮塔。
飞行速度相对缓慢的导弹，轻易被楼顶的炮塔雷达捕捉，被精准的火力击毁的导弹在空中炸成一团团灰白色的烟雾，其中一截残留着尾翼的发动机部分还打着转撞在了众人上方的玻璃上，激起了一片蓝色的涟漪后掉了下去。
但楼上的自动炮塔射速显然跟不上专门为了应对此种情况研发的分导弹头，那从分裂的弹体里飞出的小型弹头如同归家的蜜蜂一般，在空中留下一团细小烟尘编织出的网格，接着透过固体传导来的密集爆炸声便在头顶响起。
沉闷的如同用大锤在敲打墙壁。
接着飞向楼下的导弹也爆炸了，虽然因为角度的关系烟头看不清楚毁伤情况，但烟头明白那些克隆人设置在大厅外的掩体和障碍物算是彻底没了。
“我们……真的不会有事吗？”
导演用略带颤抖的声线问出了大家此时都想问的问题，烟头把视线从玻璃上移开，对导演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这可是VIP包厢，认真看就好。”
听到烟头的话，导演脸上浮现出的挣扎神色一闪即逝，最终他对烟头摇了摇头，丢下一句话回到了之前栖身的吧台那里，又开始靠着酒精麻痹紧张的快要崩断的神经：“疯子！”
而就是在导演耽误的这几秒过去之后，烟头再转回头时，发现下方出现了两辆明显经过改装，四周装甲都被特殊加强，前方还加装了类似推土铲的撞角的步兵战车。
因为身处高层的关系，烟头能很清楚的看到步兵战车车顶喷涂的识别编号，那熟悉的公司缩写让他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
不过这表情很快便与那消失在视野中，直接撞进了大堂的步兵战车一起消失不见。
随着楼下的战斗展开，刚才还徘徊在视野边缘的女妖也压低机头进场了，烟头能通过打开的舱门，看到正抓着舱顶把手固定身体，穿着灰白色迷彩涂装的中型装甲的克隆人们。
用克隆人来打克隆人？
想到媒体随之而来的报道，烟头咧开嘴角笑了一声，觉得这真是危机公关的典范场景了：对方不但消弭了克隆人绑架事件带来的影响，还用特警们糟糕的表现衬托出了旗下军用克隆人的作战能力。
不但给自己做了个广告不说，还把‘只有克隆人才能对付克隆人’这一概念再一次深深植入人心。
这场‘戏’看到这里其实就算是结束了，烟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离开了窗户，走向吧台路过沙发的时候，还不忘记指了指自己的脸，对三个正看向他的小姑娘示意道：“最快半小时一切就结束了，记得补一下妆。”
“你说的是真的？”
烟头指了指酒柜上一瓶最便宜也是最烈的酒对导演点了点头：“最快半小时就结束了。”
等导演把酒拿下来，他示意导演不用打开，而是直接拎起了这瓶酒就要朝外走。
“骑士，你去干什么？”
“我去睡一下。”烟头对佩佩扬了扬手里的酒瓶，也没有再解释什么，拉开门便走了出去，差点和要敲门的华生撞了个满怀。
“骑士？”华生抱着怀里的冲锋枪，皱着眉头看了看烟头，又看了看他手里拎着的酒瓶：“你要去干什么？”
“喝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下。”烟头越过华生的肩膀，看了眼他身后那些依旧驻留在走廊里的保镖们：“好消息自然是要庆祝一下。”
他对华生亮了亮手里的酒瓶：“你说对吗？”
“要不要喝一杯？”
“算了，我还有工作。”华生瞟了眼那酒瓶的标签，脸上浮现出厌恶的神色，他后退一步让开了门口：“祝你有个好梦？”
“是的，我会有一个好梦的。”
烟头对华生点了点头，拎着自己的酒瓶回到了属于他的那间狭窄逼仄的房间里，他在关上门之后瞟了眼床下，果不其然那个箱子已经不见了。
脱掉满是烟味的外套，他边走边拧开瓶盖，也没有给自己找什么杯子，而是直接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感受着它如同火焰一般划过喉咙，坐在床沿上点开了个人邮箱。
果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邮箱里多了一封米雪儿写来的信。
烟头并没有选择去打开这封不知道塞了多少木马程序的信件，而是直接给米雪儿写了一封回信，里面除了提到他特别跑到星球另一端看热闹之外，还说到了之前纠缠他们的克隆人又一次出现了，不过这次是顶着拯救者的正面形象。
他知道这些事瞒不住米雪儿，所以在一大堆实话以及自己的感想之后，稍微掺了一点假话进去，那就是有关那个退役雇佣兵开的旅馆的话题。
之前在史东的帮助下，烟头已经有了一个经得起米雪儿查的老战友在这颗星球上生活，他此时只需要为之后的第二封信留个尾巴，好让米雪儿相信正是因为这次绑架事件，那雇佣兵的老朋友才拜托他找一个信得过的人保护某个人的安全。
于是理所当然的，欠了一份人情的烟头就出现了。
这就像是一根一环套一环的锁链，每一节都是说的过去且找得到证据的理由。
烟头并不是专门为了骗米雪儿才编出了这个理由，而是要骗过大多数人，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在剧组的对外视频里戴着头盔的原因。
当然，烟头明白自己过早出现在这个剧组里本身就是个BUG，但他还是有理由可以把这事揭过去的，比如……临时顶班，赚外快什么的。
反正那位‘老战友’是个神通广大的角色，能揽上这种赚快钱的小活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烟头写完这封信，点下发送键之后，他又仰头灌了口酒。
一直在频道另一端，静静等待的史东这时才对烟头问道：‘搞定了？’
‘当然。’
烟头仰靠在了床上，看着头顶有着格子花纹的天花板，感受着身处的高楼突然传来的震动，那是负隅顽抗的克隆人最后引爆那些布置在承重结构上的爆炸物，想要把所有人都拖进地狱的最后努力。
‘一切都结束了，好好睡个觉，明天还有一场新闻发布会等着你。’
他盯着因为视网膜显示器的关系，仿佛是悬浮在空中，又像是印在天花板上的字符，良久之后嗤笑一声，又灌了口酒。
‘结束？不是刚刚开始吗？’
‘随便你，明天下午的航班，记得别吃的太饱了。’
是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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