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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摘下了头上的帽子，背后投射来的阳光让他的面容依旧隐藏在阴影中，从外面涌进来的气流，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古怪的甜腥味，闻起来就像是有一个密封罐被打破了，里面的劣质除臭剂大量泄露出来，填满了附近的每一块空间。
“老爹。”从那人身上传来机械的电子合成音：“好久不见了。”
略微上扬的音调让人能感知到他的兴奋，却无从寻找本该有的那种多年不见终相逢的欣喜在里面。
在老爹还在记忆力使劲搜索面前这位到底是什么性质的‘老朋友’时，对方已经一个箭步走了过来抓起了老爹的右手，用力晃了晃才放开。
对方身上带着的那股味道让老爹忍不住偏头打了个喷嚏：“抱歉。”他忍不住搓了搓手指，那合成织物制造的手套内侧有很粗糙的防滑层，被它用力捏住可不是什么好体验。
“没事没事。”这位也知道自己不太讨喜，与老爹握了手之后就退开了半步，给了老爹自由呼吸的空间后，开口介绍起自己来：“记得我吗？我是上尉。”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盖着合成材料的脸：“那个被烧了的。”
“嗯？”老爹下意识答应了一声，没敢把这个话题接下去，毕竟这种东西自己开自己玩笑倒是显得大度，要是别人不知死活的跟上去，触了霉头可就真是自己找死了。
“哈哈，看来你一定忘了。”那位指了指自己胸前的识别条：“上尉啊，那个克隆人你忘记了？就是被你们放进维生舱那个烧的像是块煎肉的家伙！”
这次老爹终于想起来了，他应和着上尉的笑声跟着干笑了两声，笑完之后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接茬了。
这是因为他已经离开了那个公司，对方是个克隆人的话，也不存在自己改换门庭的问题。再说自问熟悉对面情况的老爹，可从没听说过自己曾经效命的公司名字出现过，此时要是多问了问到点不能说的东西……
就算是人家愿意告诉他，老爹也担心自己有没有命听完。
“我恢复过来之后，还想去谢谢你呢。”这个上尉在老爹的眼中呈现出一幅特别健谈的样子来，他压了压手示意站起来的老爹做下，自己回身找了个张椅子在两人面前也坐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这个动作太剧烈，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甜腥味变得更重了，他的左边肩膀位置也被沁出的液体染了一大片。
“那里。”一直被当作空气的史东开口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对看过来的上尉说道：“漏了。”
“哦。”上尉答应了一声，偏过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再转回头来的时候，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这个笑容因为那层合成皮肤的关系显得特别诡异，如同个新手雕刻师，用半生不熟的首发拿着菜刀在一个面具上胡乱划了一道。
“没事，这些改造物就是不好。”上尉耸了耸肩开了个玩笑：“他们才不会给克隆人用值钱货呢，说不定我身上这些都是哪个倒霉蛋死了之后拆下来的回收品呢。”
用这个玩笑活跃了一下气氛之后，上尉从身后拿出一块数据板来，低头在上面操作了两下，抓着它的上端，把屏幕亮给了老爹和史东看。
“你们是坐这架女妖过来的吗？”
在数据板上，是一架半埋在林间泥土中，已经失去了两个发动机，四面戳进去的树干让它看起来像是被大头针固定的标本一般的女妖。
对于这个问题，想起了那被处决的驾驶员，老爹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可他这个动作本身就说明了很多东西，上尉干笑了两声收起了数据板，在上面操作了一下之后，抬头对老爹说道：“抱歉啊，本来不应该发生这种悲伤的误会的，可能我说的话有歧义吧。”
他手指移动，按下了播放键，一阵电磁干扰带来的单调滋滋声之后，克隆人缺少感情的声音从喇叭里传了出来：“报告，已经发现目标，现场只有驾驶员一人，重伤。遗留痕迹显示至少有六人存在，他们已离开，等待指示。”
在下一句语音播放的间歇，上尉干笑着对两人解释道：“我发誓，这真的是一个误会。”
因为下一句，就是他的声音：“后续工作交给其他队伍，你们归建。”
“明白，敌方驾驶员？”
“给他些东西，让他好受点。”
“明白。”
接下来，就是两声枪响充斥了每一分的带宽，须弥之后克隆人士兵机械的声音响起：“已经解决问题。”
“妈的……”
上尉关掉了录音，并没有让那句话说完，他把数据板平放在了大腿上，对两人解释道：“我真的是只想让那个驾驶员在救援到来前没那么痛苦。”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太阳穴那里搅了搅：“可那些克隆人却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他干笑了两声缓解了下帐篷里有些僵硬的气氛：“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想让他们给驾驶员一针止痛剂的。”
说到这里，那干笑变成了另一种笑声，机械的电子音里充满了仿佛快要满的漾出来的恶意：“不过这样也好，反正能远离这个让人痛苦的世界不是么？”
或许是上尉的话题太让人难受，或许是史东觉得不应该在这里浪费这么多时间，他举起手示意自己要说话，在得到上尉的同意后，轻咳了一声清了下嗓子，对上尉问道：“抱歉打断您，我只是想问我们的身份通过验证了吗？”
说完之后，他指了指胸口那里挂着的个人证件。
“哦，当然。”上尉双手在面前交击一下，发出啪的一声闷响，他做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可以可以，你们完全可以现在就过去。”
“我只是太想见到老朋友了。”上尉笑着看向老爹：“老爹，你的那些队员们呢？”
听到这个问题，老爹正低着头给自己拿烟的动作顿了一下，因为他此时想到了自己是怎么与上尉相遇的，又是什么人把上尉烧成那样的。
“他们来了也是添乱。”老爹慢腾腾得给自己点上烟，抽了一口之后喷吐着烟雾对上尉说道。
“哦。”上尉笑了笑，机械的笑声每次听起来都像是用指甲在用力刮擦玻璃，令人浑身上下没一处舒服得：“那就可惜了，我我本来还想向他们当面道谢得。”
“我记得你队伍里有一位很不错得战斗工兵。”上尉笑着用手在面前扇了扇那些飘荡过来的烟雾：“叫扳手是吗？我想我的维生舱能正常运作，一定少不了她的帮助。”
史东抬手按在了老爹的大腿上，五指用力如同致命的铁钳一般深深抠入了肌肉间的缝隙力，突如其来的剧痛让老爹闷哼一声，本来想要暴起的动作也没了下文。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吧？”史东看了眼被扔在一边桌上的，他们的终端，转回头来继续对上尉说道：“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还想早点回去。”
他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笑容：“没办法，人老了就是如此，太过认床又精力不够。”
“没问题，你们不但能走，我还愿意送你们一辆车。”上尉对史东挤了挤眼睛：“不过先说好，车是要归还的，那可不是我的个人财产。”
“谢谢。”史东对上尉点了点头，正要去问那样本箱的问题时，上尉的话就又来了。
他对史东挥了下手示意对方不用客气，笑着对史东说道：“不过你们回去的问题可能就比较难了，我们现在进攻很顺畅，所有能回去的路都被堵死了。”
他指了指头顶：“别想着女妖了，你们会被打下来的，就像是刚才那个倒霉的驾驶员一样。”
“对了。”上尉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来扔给史东，等对方接住之后才说道：“饭卡，我们在那边有个营地，你们可以去那里吃饭。”
他对史东眨了眨眼睛：“相信我，别去三号窗口打饭，那个厨子绝对是在报复社会，什么东西都难吃的令人想起丛林里被泡涨的虫子尸体。”
听着上尉意有所指的话，史东和老爹都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来，两个人都是老江湖了，怎么会被这几句话逗得失态。
再说了，现在是在人家地盘里，能低头就且低头，有这么‘友好’的对话就不错了，难道真要人抽出枪来顶脑袋上才能好好说话？
上尉对自己说了半天，却并没有从两人那里得到什么想要的东西的这个结果，感到意兴阑珊，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土，看了眼黑了大半边的肩膀。
“抱歉了两位，本来还想继续和你们聊一会的。”上尉指了指肩膀：“我得去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了。”
在两人礼貌的道别后，上尉走到门口叫过一个人来低声吩咐了几句，等那人快步离开后，上尉转头对两人解释道：“一点必要的安全措施，一个即时发送的记录仪，相信你们能明白吧？”
“当然。”史东点了点头，一语双关得顶了上尉一句：“这能让我们双方都安心。”
上尉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走到门外时却突然站住脚步。
他并没有转过身，背对着屋里的两人，用一副突然想起的语气问道：“那场空难真是可怕，你们的人没什么损失吧？”
说道这里他突然又转回了身，盯着老爹继续问道：“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来着？是不是刚才说过了我忘记了？”
“哦。”老爹此时终于说话了，他用力抽了口烟：“或许是我忘了说了吧。”
“我们运气好，再加上那位牺牲的驾驶员操作水平很高，所以我们活下来了。”
说道这里，老爹对上尉反问道：“说起来，那里应该是安全区域，你们的战线还没推进过去，为什么我们被打下来了？”
“哈哈！”上尉对老爹挥了挥手：“你们的地图过期了。”
他大笑着转回身，消失在了帐篷外面，几分钟之后远处响起了女妖起飞时的噪音，一个军官跑了进来，递给了他们一个不可关闭的战场记录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