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伊迟疑了一下，正要摇头拒绝，却看到烟头主动从里面抽出一支烟来递了过来。
不擅长拒绝的性格让他最终还是接过了这支烟，又转过身与烟头并肩坐在了装备箱上。
但他很小心的与烟头保持着距离，尽量不去碰触烟头的装甲。
帮克洛伊点燃了嘴里的香烟，收获了一句感谢之后，烟头用力抽了口烟，在身旁人的咳嗽声中，轻声说道：“其实我没有向你讲过我的过去。”
他用手里的烟指了指那个装备箱：“就像是你想象的一样，我是来自旧帝国时代。”说道这里烟头突然停了下来，认真思考了几秒后才补充道：“或者是更早，且更糟的时代。”
“更糟的时代？”学过历史的克洛伊抬起头，想要学着烟头的样子抽口烟再说话，却又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把烟放了下来：“你说是帝国建立前？”
“我的记忆因为改造手术出了问题。”烟头苦笑了一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没办法告诉你我具体出生在哪一年，但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拿着枪在打仗了。”
他手指在面前虚点了几下：“今天可能我们是公司的佣兵，去砸烂敌对公司的盆盆罐罐；明天我们却又拿着前一天被砸烂东西的公司给的报酬，为了昨天的事去之前的雇主家里，杀了他的仆人砸烂所有能看到的东西。”
伴随着手指一次次在空中停顿，烟头的讲述也在继续：“而后天呢，我又可能成了某个反抗军的成员，我们一起举着枪在晚上呐喊要推翻这该死的公司政治，却在后半夜被公司派出的无人机追的像狗一样窝在地洞里，期盼头顶的泥土能阻隔红外雷达。”
“你知道，我们那时候聊天时，最喜欢的话题是什么吗？”烟头话锋一转，突然重新起了个话题，还不等没跟上他节奏的克洛伊回答，便揭晓了答案：“就是你口中安静的生活。”
“没有战乱，不用担心第二天吃什么，不用抱着枪睡觉，也不用分配谁来值班。”烟头微微抬头，看着对面舱顶反射着光芒的监视探头，那玻璃透镜反射出来的光芒，落在他的眼中，就仿佛是夜空中闪烁的那些星光。
烟头并不知道，在摄像机的对面，有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正伸出纤细的五指，仿佛正在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分享着自己的温度给那个孤独的大男孩。
在身边人沉默下来之后，克洛伊小心的抽了口烟，看着自己肺中吐出的烟雾在空气中慢慢变淡，开口感叹道：“我……以为那个年代的人，每天都想着如何挣钱，如何成为大人物呢。”
听到克洛伊的话，烟头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你也说了，那是大人物的愿望。”
“告诉你个历史书上没有说过的小秘密。”烟头抽了口烟，看着地板上的防滑纹路对克洛伊说道：“在那个时候，最值钱的就是食物，因为最不缺的就是子弹和人命，这两样东西多的数都数不完，每天多到能把你的口袋撑破。”
“给你讲个笑话。”他轻笑了一声，说起了曾经流传最广的一个愿望：“我记得有一次有个人庆祝生日，那人许的愿望就是能每天有吃不完的速热干粮。”
烟头的笑声渐渐被回忆淹没，他抽完了手中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扔在了脚下，看着那些烟草慢慢烧到过滤嘴，在难闻的气味中慢慢熄灭。
“所以我理解你的想法。”他话风再次转动，看向身旁的克洛伊，与正巧抬起头的人对视着：“但我同样也明白，有些东西如果你自己不去努力，是抓不牢的。”
配合着自己的话，他伸出右手，五指紧紧攥成一个拳头：“命运就是一个操蛋的婊子，她总是见不得人好的，总会在你以为获得了希望的时候，悄悄从背后给你一记闷棍，然后抢走一切她所能拿走的东西。”
“所以你得牢牢的抓住一切才行，而且也得有足够的力量，才能抓的更牢！”烟头晃了晃自己的拳头，强调道：“更牢！牢的没有人能从你手里抢走哪怕一根头发才行！”
听完烟头的话，克洛伊觉得自己仿佛是明白了什么，又仿佛是什么都没有听懂。
他静静的看着自己在面前张开的双手，十指间的缝隙很大，大的已经有很多东西从中漏了出去。
接着他又缓慢收紧了手指，有些尖利的指甲戳在掌心令他感觉到真切的痛楚。
当他再次张开手掌时，看着空荡荡的掌心，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没有听懂了。
因为，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心中的落寞情绪反映到了身体上，让坐在他旁边的烟头，有了一种身旁人突然就塌下去了的错觉。
他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也发了一支到克洛伊的手里，两个男人并肩坐着，默默的抽完了一支烟之后，烟头才伸出手拍了拍克洛伊的肩膀。
“每个人面前其实都有一堵墙。”他叹了口气，接着对克洛伊说道：“因为性格和经历的关系，每一堵墙都有由不同的材料制成的，这些材料有的是一捅就破的白纸，有点则是坚固的钢筋混凝土。”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烟卷，上方的红点随着时间过去，慢慢隐没在烟灰中变得黯淡下来：“但墙的坚固程度，其实与突破它的难度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有的人天生强大，再坚固的墙壁在他眼前也像是一张纸，随便一走就过去了。”烟头使劲抽了口烟，烟卷前方的红点伴随着一阵细微的烟草燃烧产生的噼啪声，变得炙热起来：“而有的人则会在墙壁前止步不前，他们自己的怯弱和迟疑，会让只有齐胸高的墙壁变得高耸入云看不到顶。”
“同时墙壁的材质也在变化，对一个脆弱的人来说，就算是一张纸的厚度，那也是世界上最坚固的纸，坚固的用战舰的主炮都轰不开。”
配合着自己的话，他在两人面前竖起了左手的手掌，掌心的异能增幅器核心，反射着头顶的光芒散发出令人迷醉的蓝光。
“想象一下，这就是那堵墙。”他晃动着手臂：“构成它的材料可以是任何东西：感情、亲情、即将面对的困难。”
“而你要选择的是，站在墙前感叹墙壁的高和厚；亦或是低着头走过去，把被撞碎的东西背负在身上沉默前行，等待另一堵墙的到来。”
“那被撞碎的东西，就是我们的回忆，它可以是好也可以是坏。”烟头扔下了第二根烟蒂，正想要点燃新一支烟的时候，动作突然停顿下来，想了想又把烟塞了回去，放下烟盒继续说道：“别想着什么忘却，因为你永远没办法屏蔽回忆带给你的悲伤和欢喜。”
“这其实就是生活的无奈，但是我们总得选择接受不是么。”烟头站了起来，拍了拍克洛伊的肩膀，指向不远处的装备箱：“你也可以选择逃避，那里装着我们要用的装备，你可以随便选一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与昂头看向自己的克洛伊对视着，没有任何感情的双眼仿佛在散发着彻骨的寒气，让克洛伊想打个冷颤，却又不想在烟头面前露怯，只能把这个欲望生生憋了回去。
“我推荐手枪，重量适中好握持，威力还足够。”烟头的话还没说完，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张开嘴，把枪口伸进来，顶到喉咙前方的天花板那里，然后扣动扳机，子弹会穿越脆弱的组织，直接撕烂中枢神经。”
转过身，对克洛伊指了指自己后脑枕骨的位置，烟头又转了回来：“那样不会有任何痛苦，或者该说你连痛楚都感受不到，就已经离开了这个悲惨的世界。”
或许是因为他的语气太过轻松，听起来不像是在劝人自杀，而是仿佛在建议吃完午饭去出门走走活动一下身体一般。
这种漠视生命的态度，让克洛伊从内心深处生出一种难以用言语表示的厌恶感，这强烈的情感冲淡了他对烟头的依靠以及信赖的情绪。就像是杯子里正在向上冒着泡的啤酒，慢慢的填满了他的内心。
但多年来的教育，让克洛伊没办法说出太过恶毒的话，只能一遍遍的重复着：“你怎么能这么说……怎么可以这么说。”
重复的语句不断在耳边响起，烟头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后，突然暴起双手向前抓住了克洛伊的领子，电磁肌肉带来的狂暴力量，让他像是挂起一张海报一般，轻易把克洛伊举过了头顶。
“我怎么不能这么说！”他盯着克洛伊的眼睛，张开的嘴唇中如同吐出来自宇宙的冰冷寒霜：“老子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我怎么不能这么说！”
“告诉你克洛伊·克拉克，你这种样的人老子见多了。”烟头说道这里突然停了下来，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又把克洛伊放回了那装备箱上，伸出双手帮他整理了下领子。
“所以我知道你会造成什么样的麻烦。”平静的话语中总是藏着最可怕的事实。
他看着满脸的惊愕表情还没有褪去的克洛伊，缓缓说道：“距离任务开始还有一点时间，我希望你能在这里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烟头后退一步，拉开了和克洛伊的距离，接着说道：“别想着什么你是身不由己之类的理由，脚下的路终究是要自己走出来的。”
他说完这句话，便走到了一个没有打开的装备箱前，用自己的终端打开了箱盖的锁，弯腰不知道在里面寻找着什么。
“但是这不是我选的！”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让克洛伊突然站了起来，攥紧了双拳对着烟头的背影嘶吼道。
烟头翻检的动作因为克洛伊的话语而顿了一下，他伸手从箱里拿起一样东西，再转回身的时候克洛伊从他手中看到了自己熟悉的等离子切割枪。
“起码这是你自己选的。”烟头把这支沉重的枪械扔到了克洛伊怀里，看着他用双手把这支枪捧住之后，才接着说道：“你的时间不多了。”
他回身拍了拍身后的装备箱：“这里面是你选的装备，最好先穿戴起来，因为一旦离开超空间，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等着我们了。”
说完之后，烟头耸了耸肩：“起码，你能选择自己拿着什么样的东西去死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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