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九夜-孤独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就是……上了床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是从一个中年大叔的口中，那时阿胜不能理解，觉得这简直是傻逼行径，美丽的少女邀你共度春宵，可你却彬彬有礼地把她送了回去，挥手道别，连车都没有下。
可现在阿胜仿佛明白了。
从第一次相遇，到第一次吃饭，第一场电影，然后牵手、亲吻、上床……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总是一步一步向前进，步子迈出去了，便退不回来，每进一步都是侵略与索取，得到了，就不想失去，这场征服游戏不会停歇，也永远没有胜负，唯有在泥沼中越陷越深，大叔退出了那场游戏，尽管他彬彬有礼地挥手说‘有缘再见’，可那已是退出，和有没有缘无关。
不进，就是退。
所以大叔才说‘上了床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说得真对啊，因为一旦上了床，你还能如何前进呢？第一次吃饭时，可以朝着第一次看电影前进，看完第一次电影，可以试着第一次牵手，牵了手，也许顺理成章就有了第一次亲吻——可上了床之后呢？该向何处前进？
如果说男女之间的每一个事件都是一个节点，那么上床就是最重要的那个转折，它意味着你们需要一个‘对未来的解释’。
是的，一切都不一样了，阿胜抚摸一片狼藉的被褥，拈起几根长长的头发，指尖似乎还萦绕着女人的香味——可那女人呢？她在哪儿？
她已经走了，和昨天一样，走的时候阿胜毫无知觉，床边留着一张纸条，可那纸上一个字也没有，只画了一个笑脸。
笑，真是有意思的表情，它可以代表世上的一切情绪。
阿胜捧着那张笑脸，看了又看，像是要从中看出什么暗语，可那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笑脸，它除了笑容什么都不代表。
他摸出手机，想要给女人打一个电话，问问她到了没有，什么时候走的，有没有吃早点，今晚还看不看电影……总之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了。
可他翻过那个号码，又翻了回来，反反复复，就是拨不出去。
小雅说过他很怂，事实上他自己也认为自己很怂，怂得几乎不像个男人，总是忐忐忑忑犹豫不决，这些天来他甚至没有主动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没有问过她住哪里，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总是在晚上才出现。
其实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如果真的爱她，就跟她说‘我爱上你了，留下来吧’。
——若真如此，倒的确简单了。
起床，收拾被褥，洗脸刷牙。
煎两个鸡蛋，泡一杯蜂蜜水，填饱肚子。
那台微波炉就放在厨房里，还没有拆，过去没有这东西阿胜活得很好，今后有了也不会改变。
出了门，去玫瑰小镇，昨天和客人说好早上去接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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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阿胜接到一个电话。
是小殷打来的，那家伙封闭培训结束了，说是晚上要好好浪一把。
阿胜是拒绝的，可耐不住那货软磨硬泡：‘胜哥咱都多久没见了，难得有机会你也不来陪陪我，万一这次我考上了呢，下午六点在安乐村的农家院啊，一定要来，不来我今晚拉着人到你家去！’
都是孩提时代的好哥们，阿龙据说这两天很忙，肯定是去不了了，要是自己也不去，以小殷那尿性，说不定晚上真带着人来自己家嗨。
可到了安乐村，阿胜才明白——不，他早该明白的。
这货说是几个朋友随便吃吃饭，可这哪儿像是吃饭的样子，一院摆了三张桌子，各色酒品堆得老高，小殷就坐在最显眼的那个角落里，左边是妹子右边也是妹子，他梳着张国荣式的中分，吊着一支烟，吹得正起劲：
“我跟你们说，当年我胜哥那叫一个牛逼，在学校的时候，有一回西村的人把我给堵了，就在门口那小巷子里，我去，前面后面全他妈是人啊，胜哥拎着板凳就从墙上跳了下来，三米高的墙啊，说跳就跳，他一下来那群傻逼全愣住了……”
“不会吧，你这胜哥这么牛逼啊？”有妹子搭话道。
“牛逼个什么啊，他把脚崴了，疼得脸都瘪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又不是赵子龙能七进七出，我们就两个人，两脚就被踹沟里了，不过胜哥那真是太仗义了，哗就扑我身上，那一顿暴K啊，跟打沙包似地响，听得我都心疼。”
他一副感动不已的样子，看得阿胜自己都差点儿信了。
吹牛逼这是个技术活，要么吹得所有人都信，要么吹得所有人都不信，小殷显然是深谙此道。
“诶！胜哥！这儿呢！”小殷看到了阿胜，站起身来直嚷嚷，他接近一米九的个子，穿着浅色的针织衫，看上去一派阳光少年的模样，可实际上就是个老流氓。
阿胜尴尬地笑了笑，小殷这一声嚷嚷，让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阿胜不习惯这种众人瞩目的感觉。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胜哥，跳三米围墙的真汉子！”
呼声四起。
阿胜尴尬地朝众人笑笑，走到小殷身旁，附耳低声道：“你这是什么情况。”
“帮派聚会。”
“帮派！？”
“都是我剑三的基友。”
“哦，游戏啊，怎么都到这儿来了？”
“没办法，我是帮主嘛。”
“你们这些富二代真他妈作。”
小殷嘿嘿一笑，掐掉手中的烟，把一瓶酒塞到阿胜手里，朝着众人招手：
“来来来，我们今天的主角到了，今天是胜哥跳围墙八周年纪念日，”他示意服务员开始上菜，然后举起手中的酒，“敬我们的真汉子一杯！”
众人欢呼，酒杯高举。
阿胜看了看手里的酒，这是一个小瓶子，松子酒，45毫升，通常来说，这样的酒都是一口一杯的——照理来说，他应该欣然干杯，事实上他过去就是这样做的。
这样的场合，小殷为他举办了一场宴会，这样的气氛，所有人都嘻嘻然看着他，他没有理由不干这一杯。
可是想到晚上可能还要开车，还要赴一场约会，还要给某人留下一个完美的好印象，他又放下了这杯酒。
“不好意思，晚上还要加班，”他抬起了桌上的茶，“我就以茶代酒吧。”
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僵，除了小殷——他哈哈一笑：“我就跟你们说吧，胜哥可是有责任有担当的绝种好男人。”
众人皆笑。
阿胜坐在小殷身旁，看着他和一桌来自全国各地的网友推杯换盏。
说实话有时他会嫉妒小殷，因为这个小混蛋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是人群的中心，他仿佛有一种特殊的人格魅力，让所有人都不自觉靠近他。
“胜哥，我敬你一杯，”小殷身旁，那个长腿的萌妹子举起了酒杯，“一开始听木殷说今天是他大哥跳墙八周年纪念日，我还不信，没想到真有你这么个人。”
阿胜尴尬地笑笑，举起茶杯：“别听这小子胡说，都是没有的事情。”
其实那件事是的确有的，那会而还读初中，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家大哥哥，他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小弟弟一个人挨打，所以跳了下去，至于后来扑到他身上帮他挡棍子，其实是崴了脚跌了下去，那种情况下，想动都动不了。
阿胜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那么仗义，事实上少年时期的仗义都不叫仗义，因为一群孩子打不死人，打死了也有父母顶着，总之，那会的事情哪儿叫事情，都是胡闹。
“胜哥，我也敬你一杯！”又是一个妹子道。
“还有我还有我。”
“喂喂喂！你们排队啊！”
…………
很奇怪的事情，阿胜这一桌大多都是妹子，这当然不奇怪，小殷这种人年少多金嘴巴花长得还帅，他身边有很多姑娘很正常，可这些姑娘总逮着阿胜喝茶就奇怪了。
他奇怪地看了小殷一眼，后者报以暧昧的笑容。
阿胜仿佛明白了，这其实就是给他设的一个局吧？
心中对富二代的痛恨又多了几分，恶狠狠地瞪小殷一眼，然后举起茶杯，和妹子们频频碰杯。
这顿饭吃了很久，从下午六点一直吃到晚上八点，当然，更多的时间都用来喝酒了，一桌的妹子越战越勇，战火从这一桌烧到了隔壁两桌，有的人喝醉了，有的人正兴奋。
阿胜看着这些年轻人，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上厕所的时候，小殷一直对阿胜挤眉弄眼：“诶胜哥，怎么样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妹子啊，就坐你旁边那个，今年大三，二十一岁，长腿大胸，我们帮派的主力奶，我可是在她面前吹你吹了三个月啊！”
阿胜啪一巴掌拍他头上：“你这小屁孩，就省省吧。”
“不喜欢啊，那没事，坐你对面那个呢，刚上大学，文艺少女哟……诶诶诶，别打别打！我发型乱了！”
阿胜没好气地瞪着他：“不是你这狗东西什么时候关心起我的终生大事来了？”
“都是婶婶一直念叨嘛，我耳朵都起老茧了……”
“滚！”
“别啊胜哥，”小殷提起裤子凑了上来，搂着阿胜的肩膀——该死的，这货连手的没洗，“你不满意我另外给你介绍啊，走，晚上咱们去嗨，包你浪得飞起！”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早点回家睡觉。”
“这么早！？这夜生活还没开始呢！”
阿胜笑笑，看了眼手机上已经定好的两个座位，举起手来：“给老子滚远点，信不信我抽你！”
小殷哈哈笑着，从阿胜手下钻了出去：“好好好，不去就不去，我可告诉你，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滚！”
一米九的少年悻悻低头，作出一副投降状，快走出阿胜视线时，他又退了回来：
“诶，胜哥，不是我说你，你也得多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啊，你看你这平时……活得太孤独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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