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四夜-龙哥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怀揣着一个秘密，它不大，甚至无关紧要，或者这么说更准确一些——这个秘密存在的意义就是告诉别人。
对，世上的确有这种秘密，比如……男人间的秘密。
像是哪条街哪条巷子能找到漂亮小妹，像是公司新来的实习生目测最少是个D，像是……艳遇这种事情好像发生在我身上了。
兄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前天晚上我在电影院遇到一妹子然后竟然巴拉巴拉巴拉……
无关道德，实际上也不会有什么越过道德底线的事情，这就是雄性生物在荷尔蒙作用下衍生的恶趣味，当然它也绝对谈不上伟光正，所以才是秘密。
——可你却又不想把这个秘密分享，就像是雄狮划下的领地，在那领地里别说是母狮，就连母狮身下的草，草里的蚯蚓，蚯蚓身上的每一粒沙每一滴水，统统都是我的。
有人说这是直男癌，但我更愿意说这是一种发乎情止乎礼的占有欲。
有时候，直男是多么可爱的生物啊，他们把一切捂得严严实实，就连谎言也不愿与别人分享。
所以阿龙在屋里坐了半小时，阿胜却没有提到任何关于小雅的事情。
半小时前，阿龙一脚踹开了房门，把阿胜从床上揪起来，扯着他的耳朵大喊‘睡你麻痹起来嗨！’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是在五年前，阿龙应该会这么做，可现在，他只是很有礼貌的轻轻敲门，然后接连给阿胜打了三个电话，把他从床上吵起来开门，进屋后阿龙皱了皱眉，拉开窗帘让阳光撒入，刺眼的光线让阿胜连连回头，阿龙坐在床尾的茶几上，脸上似笑非笑：
“你小子是彻底活成夜猫子了啊，”说着他又皱起了眉，起身把窗户全部打开，“昨晚几点睡的？”
“五点半吧，”阿胜坐在床上揉眼睛，他看到了阿龙身旁的女人，点了点头，“哟，嫂子也来啦。”
那是个瘦高的纳西姑娘，或许是因为保养得好的缘故，她没有纳西女人那种黝黑的肤色，看上去很白，和阿龙站在一起颇有几分黑白配的味道。
“今天好像不是周末吧，”阿胜揉了揉头发，“你们俩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阿龙像是恨了他一眼，把手里的塑料袋往茶几上一放：“到县里出差，去你家坐了坐，喏，这是你妈腌的腊排骨，叫我给你带点。”
“麻烦龙哥了。”
“麻烦倒是不麻烦，就是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这都几点了，还躺着！？”
“没办法啊，”阿胜苦笑道，“工作性质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
“别提工作，一提我就来气，家里都安排好了你不听，非要搞什么旅游，我跟你说，这碗饭吃不长的……”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坐在茶几上喋喋不休，那场面颇有几分滑稽，但阿胜却一点都不想笑，事实上，他还有几分暖心。
他已经习惯了，或者说，他已经理解了，起初是会有些逆反心理，可后来想想那就是自己钻牛角尖，解释不清楚的东西就别去解释了。
多年前少年踹门而入揪着耳朵大喊睡你麻痹起来嗨，多年后大汉坐在小小的茶几上家长里短地扯，其实两者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阿胜默默地听着，乖巧地点着头。
“你爸让我多照顾照顾你，可你要让我怎么照顾嘛！我平时也忙啊，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我整天跟着你吗！？一觉睡到中午，早饭不吃，你跟我说说你起来了都去吃点什么，我……”
阿龙越说越激动，他是个暴脾气的人，这点这么多年都没变，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变得唠叨了，但有人能和你叨叨两句其实挺好的。
“龙哥，龙哥……”阿胜赔着笑，“您消消气，消消气，我爸您还不知道我，他就觉得我是个孩子……”
“你爸还真没说错，你就是个长不大的坏小子！”
“那不都是您教的么。”
“放屁！我什么时候教你这些了！”
“08年，那时候在学校，不是您教我……”
“别别别！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阿龙连连摆手，他站起身来，语气缓和了些，“把衣服穿了起来吧，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不知为何，阿胜看着眼前魁梧的男人，心里有些失望，准确说……是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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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胜坐在车里。
龙哥请他吃了顿大餐，很贵，但也很匆忙，他现在事业发展得正好，总是那么忙，中途接到一个电话说是要开会，告了个欠就走了。
阿胜理解，忙点好，看着昔日的老大哥志得意满，他心里挺高兴的。
阿龙对阿胜很好，从小就这样，那时候他们楼上楼下，阿龙长他两岁，不管玩什么都带着他，学生时代阿胜惹了麻烦事也总是阿龙替他出头，后来工作了，阿龙在刚进单位的时候受过不少阿胜家里的惠顾，算是有些恩情吧。
他更是把阿胜当成亲弟弟一般看待，隔三差五就会带点吃的喝的来看阿胜，说实话，阿胜挺感动的，这年头亲兄弟间的关系也未必这么好，唯独……唯独有一点。
龙哥变唠叨了，不知道是不是应了那句‘男人成了家考虑的就会更多’的老话，过去他总是站在中立的立场上：‘你爸你妈的话要听，但自己的事情心里得有杆秤’，可现在……
‘你爸还真没说错，你就是个长不大的坏小子！’
空旷的车厢里，阿胜兀自笑了笑——没跑了，我就是个长不大的坏小子。
他掏出手机，下意识地想刷刷朋友圈，可脑子里一个念头浮现，他打开了订票APP。
《你的名字》已经下映，但晚上十一点四十五的大地影院四号厅还有会其他的电影补上，今夜是……嗯，《三少爷的剑》。
三排4座，已售。
阿胜又笑了，这一次他脸上的笑容温暖了许多。
他看向副驾驶，那里有个黑色的盒子，是昨夜小雅给他的点心。
打开盒子，五颜六色的小点心码得整整齐齐，随便挑一个放进嘴里，入口即化，很甜，就和那女孩的微笑一样甜。
可吃了两个后，他又停下了，不是因为他现在很饱，而是……有件事情他昨晚就觉得很奇怪。
一个人要蠢到什么地步才会一头撞在柱子上？
而且撞得那么重，一定摔了个四仰八叉吧？
碰地撞上去，然后呼地倒在地上，手里拿的东西，不管是手机、包、还是点心盒，一定会哗啦啦落一地。
这盒点心，码得很整齐，奶油塑的花是那么漂亮，栩栩如生。
阿胜又放了一个点心在嘴里。
很好吃，但心里，不大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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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驱车前往电影院，那感觉仿佛是在回家。
很自然，像是一种养成了很久的习惯，在地下车库里找一个靠近电梯口的车位，下车，一溜小跑，搭上电梯，摁下四层的按钮，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从始至终他竟没有觉得丝毫不妥。
熟练得像是掏出钥匙开自家的门。
内心宁静，却又满怀期冀，这感觉阿胜并不是第一次，多年之前，放学之后他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肚子咕咕直叫，心里似乎有千百只小猫在挠，因为妈妈说今天要炖腊排骨。
可随着电梯门又一次打开，他又意识到这里根本不是自己的家。
喧闹，甚至是嘈杂。
一场电影，往往是夜生活的前奏，那些活在夜色中的男女，在眼前明亮的大厅中有说有笑，在午夜场开始前这里会一直保持这样的活力，直至零点之后，最后一场电影散去，电影院的夜幕才会真正降临。
阿胜觉得这种恍如白昼的喧闹和自己格格不入。
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习惯了无数个寂静无声的夜晚。
抬头远眺，其实他知道在大厅里和那女孩相逢的几率很渺茫——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就是种感觉，感觉那样的人只会在昏暗的放映厅中悄然而至。
但他看到了，看到女孩独自一人坐在等候区的U形椅上，慵懒地靠着椅背，一手撑头，一手招手，不，那根本算不上是‘招手’，只能说是微微抬了抬。
细碎的长发顺着额角披散，模糊了半张脸，阿胜只能看到半个殷红的嘴唇和一只……一只疲惫的眼睛。
“你这身打扮是刚从秋名山上下来的？”阿胜走上前去笑着道。
他的描述很精确，瘫倒在椅子上的小雅一身的黑色，皮衣皮裤皮靴，俨然一副暴走族的模样。
“你这笑话真冷，”小雅有气无力地道，“但也不算错，我刚从山上下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山上？”
“今天去徒步了。”女孩踢了踢脚，阿胜这才看清，她的鞋子上满是黄泥。
“徒步？就一天？”阿胜有些奇怪，徒步的客人他也接过不少，一天时间恐怕只够上山下山吧？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多去几天？”女孩斜眼看着他。
“额……这倒不是……”阿胜摸了摸鼻子，其实在那一瞬间的功夫里，他脑子里有挺多的话想说，但看着眼前要死不活的女孩，“我看你都累成这样了，要不我送你回去休息？”
小雅笑了笑：“不用，过来。”
她朝着阿胜招手。
“啊？”
“我叫你坐过来。”
她挪了挪身子，在椅子上腾出一个狭窄的缝隙。
“额……你是叫我坐那里？”阿胜指着那个勉强能放下一条小狗的缝隙，非常不确定。
“要不你也可以选择坐地上。”
他犹豫了有那么一瞬，然后坐到了女孩身边。
“你确定你这是坐而不是蹲马步？”小雅又道。
因为那个缝隙实在是太窄了，或者说，这种U形椅压根就不是设计来让两个人坐的，所以阿胜完全没法坐下，整个屁股都是悬空的。
“不是，我根本坐不下……”
小雅翻了翻白眼，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抬手在阿胜肩上一按——“这不坐进来了吗？”
是，的确坐进来了，可也太挤了！
阿胜能够清晰感觉到女孩柔软的大腿以及……以及……两人几乎半个身子都贴在了一起。
挤得像是塞满沙丁鱼的罐头。
“靠。”女孩说。
——上帝佛祖以及安拉胡克巴作证，阿胜绝对不是一个羞涩的人！
但这一刻他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不全是因为心理上的问题，更因为女孩几乎压住了他半个胸口，说话！？
特么连气都难喘！
她说靠？
靠哪里？
靠她么？
阿胜几乎下意识就要……可脑子里突然闪过了某个可怕的场景，在这种地方，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一个七尺男儿要是靠在了秋名山暴走女青年的肩膀上……
他几乎是强心扭回了差点靠在小雅肩膀上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稳稳地靠在了椅背上。
下一瞬，女孩靠在她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让我靠会儿，进场了叫醒我。”
浓郁的香水和轻柔的吐息疯狂涌入他的鼻孔——她睡着了。
阿胜：‘我，我要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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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靠着你的肩膀睡着了，那绝非什么好的体验。
傻逼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肩膀借给关系模糊不清的美女靠！！！
首先，你不能动，确切来说是不敢动，虽然对一个呼呼大睡的人来说，你动一动她根本不知道，可是，可是，可是……你就是不敢动！然后这个时候，一定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小虫子在你的脸上手上腿上大脚趾上爬啊爬啊爬啊爬，可其实那些小虫子根本就不存在，但你就是奇痒难耐！
然后，然后你以为这很香艳？我告诉你！这他妈就是活受罪！起初靠在你肩膀上的是一个柔软而又可爱的小皮球，你这个不成器的臭小子开始对那皮球想入非非，期待着会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奇妙发展，甚至是心底的小邪恶开始作祟‘诶，反正她不知道偷偷亲一下呗~’，放屁！你的肩膀只会越来越酸越来越疼直到半个身体开始软下来——这该死的猪头怎么还不醒！？
接着，流着鼻涕的小正太路过了，流着鼻涕的小正太又路过了，流着鼻涕的小正太怎么还在路过！？还有那个大妈，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长花！？喂喂喂！小两口十指相扣就好好卿卿我我嘛，怎么总是对我指指点点！？等等……我怎么感觉这个大厅里的人全都在看我！？虽然我知道两个人挤一张U形椅是很神经病可你们也别看我啊！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小雅？小雅？”
“唔~怎么了？”女孩揉着惺忪的睡眼。
“进场了。”
“哦，那走吧——你怎么不动？”
“我，我麻了，你拉我一把啊。”
“鬼才拉你，自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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