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夜-暗香
邂逅的故事往往都没有结局，因为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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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有过这样的体验？
夜深人静，独自开车行驶在一望无际的玉泉路上，前方是霓虹溢彩的丽江，身后是影影幢幢的玉龙雪山，猛踩油门，呼啸的冷风从大敞的车窗灌入，窗外，白沙坝子上的青草和绿树被拉成一条线，飞速向后——眼前彩色的灯光越来越近，有种正在坠入尘世的感觉。
这种感觉被称之为‘感伤’，而感伤又有一个非常贴切的形容词，叫做……矫情。
人只有在吃饱穿暖而又闲的蛋疼的时候才有时间去矫情。
所以尽管阿胜每天都奔波在玉泉路上，但他从不感伤，因为实在是忙得蛋疼，要忙着拉客，要陪客人聊天，要一再和他们解释两百块钱上雪山这已经很便宜了只有淡季你们才拿得到这个价格放心我是老实人我不会骗你对了你们明天要不要去观音峡或者老君山啊这个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需要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们打折……
奔波、忙碌，日复一日，周而复始，这就是阿胜的全部生活写照。
所以每当有客人问他：“丽江是不是有艳遇？”“丽江哪里比较容易艳遇啊？”
他总会腼腆的笑笑：“这个……我不太了解诶，要不您去四方街试试？”
这是个很奇怪的事情，不知从哪一天起，丽江艳遇之都的名声不胫而走，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它们越传越远，越传越离谱，以至于总是有人认为丽江人的生活就是‘有点爱好，有点钱，有点闲’。
但其实用脑子稍微想一想，这都是无稽之谈，不是么？
如果每个丽江人都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床，拎着两瓶啤酒坐在一米阳光里等候他的半米爱情——哦，对不起，酒都让我们喝光了，您去别家吧。（注1）
——那天晚上，在老伍烧烤，阿胜是这么跟我说的：“去他妈的艳遇！去他妈的邂逅！爱谁谁信！反正老子不信！”
但他惺忪的醉眼却又告诉我他已经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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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2016年最后一个月的最后一天。
把最后一批客人送回束河的客栈后，夜已经很深了，阿胜开着车，顺着四十米道一路向南，准备返回市区。
行至钟楼时，汹涌的困意终于压不住了，眼睛涩得快要睁不开，他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
今天的工作已经全部结束，是时候回家睡觉了。
但却不能睡，因为他有一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怪癖。
他一旦睡着，就仿佛抵达另一个被完全隔离的世界，不管睡得早还是睡得晚，都一定会睡足八个小时，期间雷打不动，再响的闹钟也闹不醒。
这种精密到秒的生物钟对于正常上班族来说自然是极好的，可对阿胜而言却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的工作时间并不确定，全看客人的需要，明天是元旦，丽江会迎来一个短暂的旅游旺季，早上四点要去机场接机，如果他这个时候回家睡觉，明天多半又要被投诉了。
下车，从便利店里买了罐咖啡，点上一支烟，他蹲在路边张望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
此处是四十米道和象山路的交汇处，一侧是电信大楼，另一侧是丽江法院，严格来说已经是丽江的中心地带，但此时却是人迹罕至，刨去路心闪烁的红绿灯，这地方俨然一幅静止的画。
这就是丽江，整个四县一区只有不到八十万的常住人口，每年接待游客却超过了三千万，白天它很繁华，晚上它更加繁华，但那些繁华却和阿胜没有多少关系。
掏出手机，一边抽着烟一边刷朋友圈，心里却在盘算着漫漫长夜要如何度过。
四点的飞机，他三点就得出发，而现在是十一点，还有足足四个小时，要不找个迪厅酒吧什么的坐一坐——这念头瞬间就被阿胜打消了。
早些年，在他还未当兵前，的确很喜欢夜店，那会儿青春年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挥霍不完的精力，后来去西藏当了两年兵，退伍后忽然发现自己已经out了，新时代的小崽子总是一代比一代嗨，和他们在一起总是莫名地提心吊胆——而过去的那些老朋友，大多都已经工作，忙着赚钱，忙着相亲，忙着陪媳妇做美容……再有两年估摸着就该忙着教孩子打酱油了。
大伙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感情似乎也越来越淡，往昔那群能在七星街喝个烂醉一路摇摇晃晃嚎着歌回家的少年全都消失不见，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怪兽给吞了。
那么……今晚还是一个人么？
当然是。
真不睡觉？
这肯定不行，虽然被客人投诉的后果很严重，但疲劳驾驶车毁人亡的后果显然更严重。
是得找个什么有叫醒服务的地方睡一睡，这样的情况阿胜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最初的时候他总是喜欢跑水疗会所，泡个澡洗个脚什么的既能解乏也睡得舒坦，可无奈丽江的消费实在太高，这不是长久之计。
后来，他找到了一个虽不算舒坦却也还凑合的地方——看午夜场的电影，准确说，是‘睡’午夜场的电影院。
漆黑而空旷的放映厅，二十四小时的暖气，柔软的椅子放平一排就可以侧躺，电影开始时的悠扬音乐是不错的安眠曲，至少一个半小时的时长足够小憩，以及散场后服务员的义务叫醒——这一切只要不到五十块钱，比开钟点房还划算。
掐灭烟头，喝完手里的咖啡，他抹了把脸，发动汽车，慢慢驶向霓虹的深处。
祥和商业广场在新城区，毗邻丽江市政府，算是真正的丽江市中心，但一到深夜，这里甚至比刚才的钟楼还静，三年前阿胜去当兵的时候这地方几乎还是一片荒地，可如今一座大型的商业广场已经投入运营，尽管丽江的大多数市政机关都在这一片，可论繁华程度和人流量却远不比老城区，当然，作为一座城市的中枢所在，僻静一些也不无好处，总好过古城口堵车堵得人心里发慌。
把车停到地下车库，阿胜乘着电梯来到了四楼的大地影院，走道里涌出了很多人，应该是刚有电影散场，但这也就是今夜电影院最后的热闹了，因为时间已过十一点半，一般来说，电影院里还剩下最后一场电影，阿胜去过很多城市，但午夜场的电影，总是人迹寥寥。
那么，今晚上睡谁呢？
他掏出手机开始查看售票APP，恩，它叫《你的名字》，最后一场在十一点四十五，爱情片？差评！还是动画片？差评！日本爱情动画片？为什么不是爱情动作片！差评差评！
打折，票价二十八，可以的，好评！
一票未售，可以的，包场睡觉这种事绝对好评！
四号厅是个小厅，阿胜的票买在三排3座，这是个又偏又靠前的位置，对于看电影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位置，但阿胜特别喜欢这里，因为这意味着哪怕等会儿有人买票进场，除非那人是个神经病，否则绝对不会打扰到阿胜的美梦。
检票，进场，放映厅里的灯还亮着，但距离开映只有不到五分钟，荧屏上正在放广告，阿胜找到三排3座，把相邻一排的位子全都放了下来，脱掉外衣，折成一个小枕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上去，其实他想带个毯子进来的，但想了想那还是太刻意了，等会散场服务员叫他的时候眼神怪怪的总是不好。
广告放完了，放映厅里的灯也暗了下来，看样子是这什么劳什子爱情动画片开始了，但阿胜完全没有心思去瞄一眼，他闭上眼睛，困意再一次涌了上来，起初他还听到叽里呱啦的日语，似乎是在唱歌，恩？电影也有片头曲么？
慢慢地，他整个脑子里就变得空空的，就快睡着了，实际上还醒着，介于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再有那么一两秒，他就该完全进入梦乡了。
突然，他听到了一点儿绝对不属于电影的声音。
那声音很近，仿佛就在耳边。
踢踏~踢踏~
似乎是高跟鞋？
眯眼间，他看到了一个瘦瘦的人影，唔，看来睡包场的想法已经破灭了，管他呢，不影响我就好。
可那人径直走向了他，确切说，是径直走向了第三排。
她站在阿胜面前，看了看手里的东西，那应该是票——阿胜还醒着，但也不算醒，他太困了，脑子里完全一团浆糊所以没有任何反应。
她俯下身，这个动作终于引起了阿胜的注意，他勉强地睁开眼，借着放映厅里微弱的灯光，他看到了粟色的卷发，但那人的脸却完全看不清。
“你好，我是三排4座。”
“哦，不好意思啊。”
阿胜嘟囔道，他把头往下一个位子挪了挪，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是：‘世上原来真特么有神经病’，至于看电影的时候就这么大刺刺地睡在别人身旁好不好，是不是该换到后面一排去……这些思量全都被瞌睡虫吃了个一干二净。
那人似乎怔了怔，事实上她也该怔一下，因为这种事情实在是……
片头曲放完了，放映厅里安静了不少，只有些阿胜完全听不懂的对白，迷迷糊糊间，他感觉那人似乎坐了下来，就在他身旁，一抬手就可以摸到他脑袋的地方。
有那么一两缕气味飘进了他的梦乡，那是香水和……酒精的味道。
唔，这的确是个女人，而且应该是个漂亮的女人，是个有那么一点点寂寞的女人，或许她还有点儿故事，所以，所以，所以……
呼~呼~呼~
不管所以什么，都和阿胜没有半点关系。
因为他睡得很香。
呼~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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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一米阳光是丽江古城里的著名酒吧。
Ps：本文中可能会有丽江的一些梗、段子以及俗语什么的，部分是我道听途说，部分来自于网络，出处难以考据，恩，我的意思是——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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