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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二夜-虫
老伍烧烤很好的诠释了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句话，它的位置很偏僻，是那种游客绝对找不到的地方，起初的时候只有一些本地人才会到这来，后来名气渐渐大了，有些游客硬是捧着手机照着旅游攻略找了过来。
虽然已是凌晨两点，生意却是正红火的时候，放眼望去，满堂皆客。
阿胜的出现吸引了全场的目光，确切说，是他身旁的小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还是隆冬时节，可她却穿着一身薄薄的丝光礼服，露出两节白生生的小腿，脚下蹬着细跟的高跟鞋，那鞋开了鱼嘴，纤细的脚趾和深红的指甲清晰可见——她不冷么？穿成这个样子来吃烧烤？
如果不是肩上披的夹克还像那么回事儿，这身打扮宛如一朵奇葩。
“阿胜！”
阿胜听到了一声呼唤，那是个身材瘦小的中年女人，她手上拿着抹布，忙得满头大汗。
杨阿姨是阿胜小时候的邻居，因为这层关系，只要是吃烧烤，阿胜几乎都会来这里。
“杨阿姨，还有座么？”
“还剩一个小桌，肯定不够你们……”
过去阿胜来这里都是呼朋引伴，乌泱泱一大群。
“我这就两个人。”阿胜指了指身后的小雅。
“哟，小伙子长大了啊。”杨阿姨的眼睛一亮，她看了一眼小雅，压低声音挤眼道，“女朋友？”
“没有，就普通朋友。”
“你这小子一点都不老实。”杨阿姨笑了笑，“空桌在后面呢，自己去找，要吃什么自己拿，我这忙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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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来时，小雅看着阿胜，一本正经道：“刚才你那话说得不好。”
“啊？什么？”
“那阿姨问你我是不是你女朋友。”
“哟，顺风耳啊，可你的确不是啊。”
“所以你说不是就好了，”小雅顿了顿，“为什么要补一句‘就普通朋友’呢？”
“额……这个有关系吗？”
“当然有啊，如果我对你有意思呢？你这么说难道不伤我心？”
“可这关系不大吧？我就顺口一说，也没啥问题，挺正常的啊。”阿胜不太能理解，明明是实话实说，怎么就成了有问题的呢。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啊，”小雅笑得很奇怪，“你不是叫姐姐传授你经验么，我这不正教你呢，撩妹这种事情在没成功之前千万别划出一个界限，你得诱导人家对你俩的关系展开遐想，这东西说白了就是打一个心理战，你普通朋友这句话一出口，基本上算是输了一半。”
“那我还能怎么办？说是女朋友？这不更扯吗！？”
“不说话啊，笑就行了。”
“怎么笑？”
“贱笑，但也别笑得太贱。”
阿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拱了拱手：“行，受教了，姐姐大人，我一定记住。”
然后他换上了一副标准的反派式笑容：“是这样吗？”
“不，你这不是贱笑，你这是淫笑。”
阿胜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却是忍俊不禁，刚才车上的一句玩笑话而已，她还当真了？
“啊，对，就是现在这种笑。”
阿胜莫名其妙的看着小雅：“我笑了吗？”
女孩一脸笑意地看着他，没有说话——那笑容，恩，不知为什么，看起来贱兮兮的。
阿胜无奈地叹口气，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无奈，他站起身来，作出邀请的手势：“走吧，美女姐姐，去点菜吧。”
“你去就好了，”小雅抱着胸，缩作一团，“我冷，不想动。”
“谁叫你穿成这样子，你等等，我看能不能找件大衣给你披上。”阿胜看向远处的杨阿姨，店里的客人很多，她忙得团团转。
“行了行了，大半夜的你去哪儿找，我穿你的就好了。”
“呵，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阿胜作出一副激灵的样子，“也不考虑我冷不冷。”
“你自己披我身上的，这可不怪我。”
阿胜白了她一眼：“说吧，要吃什么，我去给你拿。”
“肉，今晚想吃肉，别的没要求，要是这有什么招牌美食，你也可以给我弄过来，我这人没忌口，什么都吃。”
“这可是你说的啊，没忌口，什么都吃。”
阿胜笑了笑，那笑容很奇怪，给小雅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是不是上他当了？
不过就是吃顿烧烤罢了，能上什么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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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胜回来的时候小雅正在研究烧烤架，这是个铁焊的架子，看上去有些简陋，四个角，中间部分掏空盖上铁丝网，网下炭火烧得正旺。
她似乎对这东西很感兴趣。
“没见过？”阿胜坐下。
“不，现在这种自己动手的烧烤很少见了。”
“你说的那种用木签串起来一串一串的，烤好了盘子装好给你端上来那种叫撸串，不是烧烤，”阿胜把手里的大托盘放在桌上，托盘里是几个小盘子，大部分都是些素菜，以及四个蘸碟，“其实我们现在吃的这种，也不能算是真正的烧烤。”
“那真正的烧烤是什么样的？”
“不应该有这些复杂的工具，”阿胜指着桌上的筷子和菜夹，“烧烤架本身也算是工具，真正的烧烤只需要炭火和一双手，最多再加双筷子。”
“那怎么烤？用手和筷子能烤吗？”小雅奇怪的问。
“当然可以，”阿胜给土豆涮上清油，一片片放到烤架上，“就比如洋芋，我小时候，烤洋芋都是不削皮切片的，一整个扔火塘里，熟了以后掏出来，在地上碾，把表皮的碳灰碾掉，然后蘸盐吃。”
“不剥皮么！？”小雅瞪大了眼睛。
“不剥，因为这样烤出来的洋芋，最好吃的就是那层焦壳，当然如果太焦也不行，所以表皮彻底黑掉的那层壳要用筷子刮掉。”
“这样不卫生吧……”
“这是误解，”阿胜说，“世界上没有再比碳灰干净的东西了。”
烤架上，土豆在炭火的烘烤下发出滋滋的响声，呛人的烟火中，夹杂着一丝淀粉的清香。
“那肉呢？也是这么烤吗？”小雅问。
“不，肉不能用明火，要烧过的纯炭，”阿胜一边给土豆翻着面，一边道，“而且最好是新鲜的肉……”
“不新鲜的肉怎么能吃。”小雅打断阿胜的话，后者无奈的瞪了她一眼，“我说的新鲜不是你说的那种新鲜，而是刚宰杀的猪，还有体温的那种肉，不用洗，直接剁成大块，铺在炭上，烤到五分熟，还带点血的那种，蘸盐大口咬，肉汁在口中四溢，你会尝到一种最原始的美味，当然，这种方式的确不是很卫生，所以最好有杯烈酒，从喉咙管烧胃里那种，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感觉真是酣畅淋漓。”
说起烤肉来，阿胜倒是头头是道：“而且猪身上最好吃的不是肉，是下水，特别是猪肝，蘸了盐是咸的，但新鲜的猪肝本身会有一点点甜味，就是对火候的要求特别高。”
“你说得我都有点想吃了。”小雅看了看托盘，似乎没有发现刚才阿胜说的那些东西，“既然这么好吃为什么不点？”
“这种烤架上是烤不出那种味道的。”阿胜笑了笑，从托盘里拿出一个大碗，碗里的东西看上去是某种煮熟的肉，小雅对这些东西不是太能分辨，她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恩，虽然隔着一整个烧烤架，她也能闻到那碗肉散发的……味道。
“这个是羊肉，”阿胜看到了小雅的皱眉，“闻起来是不是不太舒服。”
“恩。”女孩点头。
阿胜把羊肉一块块放到烤架边火最小的地方：“这是羊膻味，现在专门做羊肉的饭馆都把这味道给去了，但其实羊肉是必须要带一点点膻味才好吃的，而且烤羊肉要先煮熟了，把肉上的水分沥得差不多，就像现在这样用文火烤，肉表层的水分会被烘干，但里面不会，这样嚼起来特别有嚼劲，最重要的是，当你吃两块下去以后，膻味就彻底没有了。”
这个男人对吃似乎是很有研究，但又似乎不是，他并不懂得一些精致的做法，说的东西，做的手法，也都像这个烤架般粗陋无比，但又好像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羊肉真的要有膻味才好吃么？未必吧。
“好了，洋芋可以了，尝尝吧。”阿胜把几块土豆夹到了小雅面前。
“这个蘸碟是什么意思？”小雅问，“为什么有两个？”
她的面前的确有两个蘸碟，一个干的，一个湿的，干的那个就像是肯德基里的辣椒面，只是没有那么红，湿的又像是吃火锅的油碟，只是碟里没有油，而是一种粘稠的液体。
“丽江的烧烤最大的区别就在蘸碟，虽然每家都差不多，但里面门道可大了，干碟就是些花生面芝麻面，放点味精，撒一层薄荷粉，吃起来比较香，但更容易上火，要喝凉茶。”
“你是说王老吉么？”小雅笑了笑。
“不是，是这个凉茶。”阿胜指了指桌上的茶壶，“他们这里的凉茶都是自己用草药熬的。”
“是有股药味，”小雅倒了一杯茶，又问，“那湿碟呢？”
“湿碟就是酱醋蒜姜打的蘸水，但丽江会加点腐乳，也有加腐乳酱的，这个味道没干碟那么浓，但里面的折耳根特别好吃，之前有旅游攻略说这家店湿碟里的折耳根甚至比烧烤本身还好吃，像我来这里吃都会点两个蘸碟，干的蘸荤，湿的蘸素。”
小雅看起来是对那个干碟比较感兴趣，用土豆蘸了蘸干碟里的烧烤面：“恩，这个薄荷粉挺有特色的，有种别样的香味。”
“你就不觉得洋芋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为什么会有点甜？”
“这算是我们这儿的一个特色，”阿胜指着烤架上的土豆，“我们这里是高原地带，土地也比较贫瘠，所以种出来的洋芋不会很大，但淀粉含量高，你吃着甜是我没有完全把它们烤透，如果再烤一会就没这么甜了，但嚼起来会有点粘，现在是一种味道，等会儿又是另一种味道。”
“看来你还真是个吃货，”小雅笑了笑，“一个烤土豆也有两种吃法。”
“羊肉还没烤好呢，那东西烤好了可有三种吃法……”阿胜正说着，杨阿姨走了过来，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来了，”阿胜对着小雅眨了眨眼，“吃货的美味来了。”
他说得神秘兮兮，小雅一头雾水，难不成这小小的烧烤店里还能有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
可当杨阿姨把盘子往桌上一放，她的头皮开始发麻起来。
阿胜捻了一根盘里的白色细长物体放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尝尝这竹虫味道如何？”
额……
小雅愣愣地看着盘里的东西，那样子像是咽了一口口水。
半晌，她才伸手指着盘子：“这个是蜂蛹，我吃过，这个是蚂蚱，我见过，但那两样是什么东西！？”
“呵，原来你还吃过虫子啊。”
小雅白了他一眼：“八珍糕里有一味配料就是肉蛆，吃虫子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吃这么可怕的东西是什么情况！？”
“既然都是吃的，哪儿有什么可怕不可怕的，”阿胜摇了摇头，介绍起盘里的东西，“蜂蛹和蚂蚱你都知道了，这个白色的，放大般的蛆，叫做竹虫，就是长在竹节里的虫子，这东西看着可怕，但其实非常干净，比什么猪肉羊肉干净多了，至于这个……”
他指着盘里最小的一个碗，贱贱的笑了：“我们都叫它美国大炮，学名你应该知道，我就不说了。”
“这不就是蟑螂吗！~？”
“怎么？你怕啊？”
“我才不怕呢！”
“那尝尝？”
“……”
“……”
“……”
“想得美！不可能！”
阿胜看她似乎是真的有点被吓到了，安慰道：“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不吃就不吃，这东西是养殖的，你放心不会有什么问题，实际上，虽然知道它能吃，但我也不敢吃。”
“哟，还有你不敢吃的？”小雅恨恨地看着他。
“那当然了，蟑螂算什么，我跟你说金沙江边有一种爬沙虫，我朋友跟我说是人间美味，但每次看他们吃我都脚底发寒，那东西长得就像……”
“长得就像什么？”小雅下意识问。
“额……你见过肥头大耳的蜈蚣……”
“住嘴！别说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阿胜摆了摆手，又捻了一根竹虫放嘴里，“别的不吃，尝尝蜂蛹吧，我们这里的蜂蛹和别的地方可不一样。”
小雅把筷子伸向了蜂蛹，末了却又停了下来，她看了看竹虫，又看了看阿胜咀嚼的嘴，问道：“这个……竹虫，吃起来什么味道？”
阿胜笑了笑：“鸡肉味，嘎嘣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