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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四夜-小龙虾
阿胜对这场电影有些失望。
也不能说不好看，只是……不如他想的那样。
昨夜他一个人看完了《你的名字》，每一幕场景，每一句对白，仿佛都历历在目，他仍旧记得谢幕后起身那一刻的感觉。
放眼四顾，偌大的放映厅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可如果……如果有一个人和自己一起，会是什么样？
一起检票，一起走进放映厅，一起坐下，一起吃一份洋葱圈，在电影结束之后，一起起身，一起离开……
或许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话，或许两人间始终隔着一条三八线的距离，或许你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但起码，是一起来一起走的。
心中像是被触动到了什么，也可能是让那荧幕中的故事给感动到了，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更容易被温馨的故事触动。
可被触动的，究竟是‘一个人’，还是‘温馨的故事’？
阿胜不知道。
因为此时此刻他不是一个人，也没有看到温馨的故事。
刚才的这部电影叫做《三少爷的剑》，是一部武侠片，起初的时候挺好的，感觉像是要讲一个温馨的故事，可后来……后来便没有了。
故事结束时，阿胜什么感觉都没有，他和小雅一起起身，随着熙攘的人流走出放映厅，明明昨夜的这个时候他期望着有人和自己一起，现在有了，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你的表情很凝重，”小雅说，“生我气了？”
她指的是刚才进场时她没有拉阿胜一把。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阿胜斜了她一眼，“我就是……嗯，没太看懂。”
“很正常，我也没看懂。”
“你也没看懂？”
小雅耸了耸肩：“因为改得不好嘛，乱七八糟的，古龙的书一直是改编的重灾区，太多意识流的东西，很难搬上银幕。”
“意识流？什么意思？”阿胜问。
小雅沉吟一阵，开口道：“举个例子吧，小李飞刀你知道吧？”
“这我当然知道。”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这是书上写的，很简单的八个字，一看就明白对吧？可这八个字要怎么搬上银幕呢？李寻欢一甩手，对面人就死了，这要放银幕上半秒就完事，可导演要是这么拍你看么？”
如果这么拍武侠片，那压根就是一部几乎没有打戏的片子。
“可以加点特效嘛，”阿胜说，“把他那一飞刀弄得炫酷一点，金光闪闪的，然后来个慢镜头，飞个一分钟什么的……”
“如果那一刀很炫酷，一飞要飞个一分钟，那他就不是李寻欢了，提个酒壶，闲庭信步，一刀出，一人死，这才是李寻欢，可这太难在银幕上呈现了，”小雅笑了笑，“所以我从来就不对古龙的电影抱什么希望，包括今天这个。”
“那你还来看？”
“消磨时间啊，而且我特别喜欢古龙。”小雅挑了挑眉毛，“我可是他的小迷妹。”
古龙的小迷妹？阿胜见过粉影星的，也见过粉歌手的，甚至见过粉运动员的，但粉古龙的，这还真是第一回见，照理说女人应该不好这口吧？
“你呢？看古龙的书么？”小雅问。
阿胜不看，尽管武侠小说应该是男人的最爱，可他的确一本都没看过，但他知道自己当然不能这么说。
“就看过本《小李飞刀》。”小时候他看过焦恩俊版的电视剧，剧情倒还记得不少。
“骗人，你没看过。”小雅笑了笑。
“怎么没看过！你随便挑一段剧情我可以给你讲……”
“这本书不叫《小李飞刀》，它叫《多情剑客无情剑》，”小雅拆穿了阿胜的谎言，“我猜你是看过电视剧之类的东西。”
“额……”阿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差别……其实不大吧，知道是怎么一个故事不就行了。”
“差别很大，”小雅说，“小说最大的魅力永远都不会是故事，无论多好的故事单拿出来都很无趣，就像今天这电影一样——既然你看过电视剧，说说你最喜欢哪个人？”
阿胜想了想，电视剧是很久之前看的了，虽然故事还都记得，可那里面的人却……
“阿飞吧。”他说，还记得阿飞并不是因为阿飞，而是因为吴京。
“那咱俩可是仇人。”小雅说。
“仇人？”
“因为我最喜欢林仙儿。”
“林仙儿？”阿胜一脸茫然，林仙儿这个名字听着很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看，这就是小说比电视剧好的地方，电视剧只能让你记住主角，而小说可以让你记住那些配角。”
“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阿胜一拍脑门，“你说的林仙儿，不就是那个碧池么，就是到处勾引男人那个。”
“对，就着她。”小雅笑了笑。
“她有什么好的啊，你怎么会喜欢她呢？”
“她不好啊，所以我才喜欢她，喜欢某个人绝对不是因为优点，而是缺点，你看，你说的阿飞、李寻欢这些人都太好了，他们武艺高强，风趣潇洒，不管遇上什么事都能化险为夷，好得像是假的一样。”
“所以说，”阿胜笑了起来，“你喜欢坏人？”
“女孩都喜欢坏人，好人只是看着好，真要和他们朝夕相处会憋死人的。”
“哇哦~原来如此啊。”阿胜瞪着眼睛点着头，道理他当然是都懂的，可要是这么正儿八经地讲道理，恩，特别是和一个女孩独处的情况下，总感觉怪怪的……
“那你看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你啊~”小雅斜眼看着他，“你就是一小屁孩儿~”
“那你在我这个小屁孩身上发现了优点还是缺点？”
“你不如直接问我喜不喜欢你。”
阿胜：“……”
两人一路聊进了电梯，明亮的灯光让小雅的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她靠着电梯壁，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其实从刚才开始，她的精神就很差，整个人都是蔫的。
阿胜心里挺高兴的，即便这么累，她还是来赴约了，但也有些不忍。
“我看你今天很累了，早点送你回去吧。”他说。
——电梯门开了，外面是漆黑寂静的停车场。
“不，我想吃小龙虾。”
小雅走出了电梯，似乎是有些冷，她裹紧了身上的皮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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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龙虾，夜宵。
夜宵，小龙虾。
不知从何时起，小龙虾成了夜宵的代名词，如果你想吃夜宵但不知该吃什么，小龙虾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但丽江人没有吃小龙虾的习惯，事实上，如果再往前推个几年，丽江压根就找不到小龙虾这种东西。
阿胜不知道哪里有小龙虾吃，他从没在丽江吃过小龙虾，但他知道哪里能找到小龙虾，对一座城市的熟悉莫过于此，你不知道哪里有吃的玩的，但稍微想一想，你就知道什么地方能找到。
七星街中段有一条巷子叫做庙会街，阿胜在丽江这么多年，至今也没见过这条街上的庙会，所以为什么叫庙会街他也不知道，据说是街尾有个什么庙？可那庙在哪儿呢？完全没印象啊——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里能找到小龙虾。
七星街是丽江的商贸步行街，隔壁的七星二街是丽江的夜店街，而这条名为庙会街的小巷就是这两条街的走廊，不管白天黑夜，这地方总是热闹非凡，在去当兵之前阿胜常来这里，和一帮狐朋狗友在七星二街的迪厅蹦到凌晨，然后来庙会街吃上几大盆田螺，啤酒当然是必须的，这玩意儿根本喝不醉，喝得飘飘然时会想唱歌，确切说是想嚎歌，一整条街都会回荡着野兽般的嘶吼。
兜里有钱，杯中有酒，身边有朋友，吃着田螺嚎着歌，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或敬畏或鄙夷的目光，那感觉仿佛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王。
阿胜已经挺久没来过这里了。
所以在走进庙会街时，在繁华的午夜喧闹声入耳时，他竟然有些不适。
“呵，这地方挺热闹啊。”小雅四下看了看，周围都是露天的木棚子，棚里棚外有很多桌子，桌上坐了不少人，这种地方，唔，通俗来说就是‘大排档’吧？
“夜市嘛，都这样，”阿胜找了个靠边的桌子坐下，“我刚才看了，这里有小龙虾，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尝尝田螺。”
“好吃么？”
“不好吃，只能说有特色。”
阿胜点了一碗炒河粉，而小雅的面前则放着三个大盆，麻辣小龙虾、蒜香小龙虾、魔芋烧田螺。
“你不吃么？”小雅已经剥了三个小龙虾，可阿胜似乎没用动手的意思。
“我对这东西不感兴趣，”阿胜用筷子指了指那盆蒜香的，“这个蒜香就是麻辣小龙虾上面浇了一层蒜蓉，不用吃我也能猜到味道怎么样。”
小雅点了点头：“恩，这小龙虾的味道真不咋地——那这个呢？田螺可是你推荐我的。”
“额，我吃两块魔芋就行了，”阿胜夹了块魔芋放嘴里，“这里的田螺我以前吃太多了，真的吃腻了。”
“这样啊，”小雅看了看阿胜那碗已经消灭大半的炒河粉，“这里的河粉很好吃？”
“也不是，”阿胜笑了笑，“河粉能吃饱肚子，但你要说味道真没多好，我以前吃过广州的炒河粉，那味道真是一生难忘。”
“唔，广州的河粉啊，那可是一道名菜，”小雅说，“我只要到广州一定会去吃文昌南路的干炒牛河。”
“我也是，有段时间天天吃。”
“有段时间？”小雅疑惑道，“你的意思是你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算是打过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