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五夜-澄空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坐在床边，透过狭窄的窗户眺望天空，觉得自己这前半辈子都活到狗身上了。
很失望，也很沮丧。
整日忙忙碌碌，似乎没有什么闲的时候，可回头想想，却发现自己一事无成恍如废物。
为什么呢？
那些时间都荒废到了什么地方呢？
是因为叛逆迷惘毫无目标？还是懒癌晚期无可救药？
——有人说，思考，然后反省，就会得到进步。
但思考本身就不是反省，行动才是。
阿胜不太会反省自己，他很少思考，更少行动。
大多时候，他在发呆。
两眼无神的那种发呆。
发呆的时候脑子里一片清明，过往岁月中的每一件事都仿佛历历在目，但又像是空的，就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发呆永远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事情，它毫无意义。
但又让人忍不住。
阿胜望着窗外的那片天，丽江的天空有一种纯粹的美，很低，很近，也很蓝，无边无际，像是个看不到尽头的笼子。
他摸到了床边干瘪的烟盒，还有两支。
点上烟，大力地抽上两口，猩红的烟头越来越亮，结成长串烟灰——那烟灰长长一串，摇摇欲坠却又没有落下。
抽快烟快对身体的损害极大，会醉，起初是缺氧带来的眩晕感，然后大量的尼古丁和一氧化碳融入血液，身体出现中毒症状：心跳加快、肌肉松弛、腹痛恶心……
阿胜经常醉烟。
因为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抽得很快，然后又不由自主地抽得很多。
掏烟、点火。
像是某种条件反射，不经意间这些动作已经完成，往往一支烟抽到一半他才意识到——我怎么又抽烟了？
他觉得自己该戒烟。
戒烟？
他兀自摇头笑笑，这种事情他自己都不信。
灭掉还剩大半支的烟，他站了起来，伸个懒腰，整条脊椎都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颈椎、肩周、腰椎……司机这个职业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阿胜还年轻，可他却感觉自己像台生锈的机器。
洗了把脸，然后把龙哥带来的腊排骨挂厨房里，丽江一年四季都很干燥，所以腌货不用担心变质，理论上来说放多久都可以，而且放得越久，味道越好。
看起来只是一口袋，但挂上之后却不少，整整五大块，足够阿胜吃上半年，想吃的时候切上两肋，炖个汤煮锅饭，那味道真是……啧啧。
阿胜切了一大匹，当然，他自己是吃不完这么多的。
他拨通了龙哥的电话。
“阿胜啊，什么事？”
“炖了腊排骨，来我这儿是个饭吧。”
“昨天不是才吃过么。”电话那头龙哥如是道。
是的，昨天才吃过了，大餐馆，大桌子，大破费，满满一桌的好东西。
“昨天你不是忙么，”阿胜说，“咱们都没好好喝一杯，今天你看抽得出时间不，下班以后带着嫂子到我这儿来，把小殷也叫上。”
“今天可不行啊，”龙哥似乎是在苦笑，“加班呢，我这手上一堆事，哦对了，小殷你可别叫，他最近备考公务员呢，别打扰他，下个月吧，下个月等他把试考了，咱们挑个地，龙哥请客，咱们好好喝一顿，我这还有事，先挂了啊。”
阿胜把那块腊排骨又挂了回去，脑子里唯一一个念头是‘还好没下锅’。
他站在菜案前，看着已经放了半锅的水，摇头笑了笑。
倒了水，关掉液化气，解下围裙，把刀插回刀匣，除了墙边的那几块那排骨，这个厨房和昨天没什么两样。
末了一拍自己的脑袋，炖什么腊排骨嘛，佐菜都没买，这记性简直是被狗吃了。
看了看时间，午后两点，今天没有生意，他无事可做。
抱着手机在屋里踱步，刷朋友圈，这是个很大的屋子，九十平，对于单身公寓来说不小了，这是个绕层公寓，楼下是客厅和厨房，有个很大的阳台，旋梯连接着楼上，双卧室，还有个茶水间。
丽江这样的公寓很多，主要是游客租，每年夏季很多人都会选择来这里住上两个月避暑，价格也不贵，一千二起，不超过两千。
本地人很少租这样的房子，我是说，像阿胜这样一个人住很少会选择这种房子，空间太大，一个人根本就用不完，但阿胜很固执，他喜欢九十平，他甚至打算过些年有了钱买一套。
九十平是个很神奇的数字，一个人不会显大，三个人不会显小，可能是因为从小住惯了大房子，他总感觉九十平更有家的味道。
抱着手机，从楼下逛到楼上，再从楼上逛到楼下，屋里空空如也——尽管什么都有，但就是缺点什么。
翻微信，翻QQ，翻通讯录……这个世界一派祥和，不需要任何人拯救。
看了看订票APP，三排4座仍旧空着，她还没有买票。
阿胜一点都不担心她今晚不来，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种感觉，感觉她一定回来。
虽然还算不上多熟悉，但这一点阿胜非常确定，她会来的。
没有买票可能是因为忙，所以忘了，也可能是因为今晚的电影不太好看——是的，她昨晚的确说过这几天没什么好看的片子。
那么是不是……
阿胜想了想，然后编辑了一条短信，找到那个连名字都没有存的号码，发了过去。
‘请你吃腊排骨怎么样，正宗的哦。’
‘夜宵么？’
——回得很快，几乎是秒回。
‘看你咯，只要你想吃什么时候都行。’
‘十一点半，老地方，你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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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二十，大地影院，午夜场即将开始。
等候区的U形椅上，小雅低着头，在玩手机，她今天穿得很休闲，羊毛衫牛仔裤，上身套着短款的呢外套，扎着马尾，颇有几分青春活力的味道。
阿胜默默地坐在了她对面。
“来了。”她甚至连头都没抬，就那么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
“嗯，”阿胜说，“你来得挺早的啊。”
“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啊？”阿胜看看时间，“你不是说十一点半么，这还不到……”
“这跟你没关系，”女孩终于抬起了头，“下午喝多了，出来醒醒酒，逛着逛着就逛到了这里。”
她的脸上有几分醺意，双眼也有些泛红，看样子的确是有些醉。
怎么回事，大白天喝成这样？
阿胜皱了皱眉，突然又想起了更重要的东西。
“你是说，你从悦榕庄走到这里？”
“是啊，”小雅撑着头，“我想想啊，出来的时候好像是三点吧，走到这儿天都黑了。”
“所以也没吃东西？”
“你不是说请吃腊排骨么？”女孩笑了笑，“不过这个时间，还吃得到么？”
“放心，肯定吃得……”
阿胜的话只说了一半，他看着眼前醉眼朦胧的女孩，现在吃这个问题一点都不重要吧。
“怎么了？”女孩问。
“我看你这个样子，腊排骨还是明天吃吧，咱们下去随便吃点什么，我送你回……”
“不要！我就要今天吃！”
小雅倔强地摇头，她起身，向阿胜探出手，身体却又一晃，像是要摔倒。
阿胜急忙上前扶住她，浓烈的酒气冲入他的鼻孔，女孩倚在她身上，可能是平底鞋的原因，她今天似乎矮了几分。
“去哪儿吃？”她抓着阿胜的手臂站稳，瞪着一双眼，她贴得很近，酒精与香水的味道让人心跳不已。
“我家，我都准备好了，”阿胜抚平心中的躁动，小雅显然醉得比自己想象中厉害，“但是吃腊排骨什么时候都可以，你看你连站都站不稳了……”
“住嘴！”小雅捂住阿胜的嘴，“人家给你机会的时候千万不要拒绝，要不然下次就没有了。”
她拽着阿胜就要往外走，可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
“你刚才说，去你家吃？”她斜眼看着阿胜。
“要不然这大半夜还有哪家店会开门？”
“哦~你这个心机boy，带一个醉醺醺的美女回家吃东西？”小雅古怪地笑了笑，抓着阿胜的手仿佛又用了几分力，她踮起脚，贴到阿胜耳边，温热的语息让阿胜又麻又痒：“我看……你是想吃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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