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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石机准备！”
“放……”
几颗石弹腾空，翻滚卷起的风声隆隆在耳，轰击在高筑坚固的信都城墙上，炸响如晴天霹雳，震动波及着大地也随之微微颤抖。更别提守备在城墙上的邓军，虽然没有被这些石弹伤害到，但在这样轮番的砲击之下，意志和身心也难免受到动摇。
“别怕，这点伤害是破不了城墙的！”于合背贴着墙对着左右的士兵鼓励道。这些没经历过大战的人，初次见到如此的阵仗，慌神也很正常。所幸卫国将信都建成了一座防卫要塞，徐军的投石机射程不够，打不到墙头，这让他们有了足够的安全保障，与还击的空间。
“距离差不多了！弟兄们，来而不往非礼也，让这些徐狗也尝尝被石头砸的滋味儿！”于合转身拔剑，指向城外的敌阵怒喝：“石砲发射！”
“发射！”令旗一挥，等了这么久的邓军迫不及待的砸开枢机，脱离了禁锢的投杆瞬间弹开抛出石弹，带着邓军的怒火狠狠地砸向徐国军阵。
十几颗石弹涌上天空，在城墙高度的加持下飞得更远，徐军只需目测便知他们难逃一劫。恐慌在石弹来之前就已经袭击了他们的内心，惊叫才刚开始就被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掩盖，人体在如此巨大的力量面前轻如蝼蚁，被溅飞，被辗碎，被扬起的尘土埋葬。
杨怀用身体护着徐梁，回头察探当前情形，“不是说城上的投石机早被破坏了吗，怎么反而增多了？形势不利，咱们后撤吧君上！”
“不能撤！”徐梁推开杨怀，从马车座位上站了起来俯看三军，阵势不稳，军心略有浮动之相。“一轮砲击就吓得你们退却，我大徐的军士就这点能耐吗？”
徐梁拔出长剑挥指前方喝道：“全军突击，破门斩将者赏金百斗……”
令还没发完，对面第二轮石弹已经开始，其中几颗落点直指中军。“快散开！”杨怀忙抱起徐梁跳下车，才跑出四五步，身后的车驾瞬间被巨石砸得稀巴烂，马匹的血肉和沙土混杂在一起，四散蔽天，连周围的人都被这飞石的余威震翻，落地或伤或死。圆石滚动过后尽是一片血路。
“没事儿吧？”杨怀扶起徐梁，着急的查看，道：“有没有受伤？”
徐梁摇摇有些晕的头，脱了沾满尘土的花袍，死死的盯着城墙，咬牙恨道：“快下令，让全军进攻，孤今天非要拿下这座城不可！”
“君上，君上听我一言。”杨怀拦在徐梁身前，道：“敌人占据地利之便，咱们不可冒进啊！”
“你懂什么？”徐梁紧抓着杨怀魂甲上的围领，怒斥道：“一经退却士气必受折损，敢死冲锋，胜负尚未可知！”
“主帅……”一个副将狼狈的跑过来，情急之下连礼仪也顾不上，直接报告道：“主帅，敌人之前按兵不动是有意引我们进入投石机的射程，咱们现在就是活靶子，进攻无力，还是先退后休整再想对策吧！”
即使部下都主张后撤，但徐梁仍是坚信强攻之计有效，可当他还没开口，阵中就突然响起急促的钟鸣，徐军慌不择路，转身就跑。
“谁下令撤退的？”徐梁怒吼，一把抓着副将的领子扯过来质问道：“你们竟敢违抗军令私自撤退，孤要杀了你们！”说完便一脚把副将踹翻在地，捡起地上的剑就要往信都方向冲去。
杨怀忙拉住徐梁边退边劝道：“君上冷静，咱们还没输啊……来人，快保护主帅撤退！”
一伙人上来架起徐梁就跑，任他怎么叫骂也不敢停歇脚步。
倒下的“徐”字大旗被千军践踏，沾染尘血的犼兽面目全非，看不出它曾经的嚣张与凶残。
城墙之上响起一阵阵欢呼和痛骂，士兵们挥舞着军旗炫耀胜利。九天前大败的前哨战阴霾此刻被他们抹得干干净净。
东境徐国，也不外如是嘛！
各种徐军的胜绩开始被他们用各种借口反驳，是卫军太弱，是吕将无能。至于我军战败，那是因为人少，失利乃是非战之罪，撤退是为了保存实力，这般如此。而战胜则是理所因当！
众人纷纷向主将于合表示敬贺，称赞他领导有方，用兵如神。高帽垒叠，压低了于合的头颅，让众人看不清他的忧容。他深知此战不过是两军的相互试探，其结果对徐军整体实力的损伤并不大，连小胜都算不上。而且，以他们现在的军备与人数，尚不能主动出击，只能被动防守，如果迟迟没有后援，他们又能死守这座孤城到几时？
士兵们不会看得这么远，有些人甚至在前几番被徐军砲击的时候暗骂主将是个鼠辈。自以为是的认定，只要趁徐军结阵之前，立足未稳的时候发动进攻，必能一举破之。而主将却选择等着挨打，失望之情可以想象。直到现在，他们一部分人才明白这是诱敌进入石砲射程的计策，才稍微对这位临危受命的主将改换了看法，但又开始给予他各种过份的期望。
这些盲目的认可对于合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压力，但他无从拒绝麾下士兵的“好意”。这些人在穿上盔甲拿起兵器之前只是个庄稼汉、贩夫、氓流。能遵从令行禁止已经很不错了，没法再向他们提出更高的要求。
而这，也是逊于徐军的重要一点。面对一支常备军过半的部队，想嬴，真的是太难了！
冷静下来的徐梁也渐渐看清这些差距，这不是前哨战，不是靠强大的军备正面进攻就可以打赢的仗。他必须从长计议，用父上教导他的方法来谋城。虽然他还对众将擅自下令撤退的事心怀怨恨，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大局为重，忍常人所不能忍，这也是为君之道。
首先，他得安抚三军，提高士气。赏，不能顾及所有，若有失偏颇还会适得其反。所以只能罚，独罚一人即可。
众将士不明所以，看着徐梁一身素衣，执剑走出大营，惊艳的容颜被痛苦占据，看得旁人也随之纠心不已。
“主帅，您这是干什么？”一位将军带头发问，皱如八字的双眉完全的展现出他的疑惑与紧张。
徐梁拱手低头，悉嗦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此战失利，完全是本帅一个人的责任。急功进利迷失本心，让将士们遭此大劫。徐梁有罪，当一死以谢诸位！”
说完拔剑，锋唳之声扣动心弦，惊得众将士慌忙阻拦。
“不可啊主帅！”
“胜败乃常事，主帅不必一力承担！”
杨怀夺下徐梁架在颈上的长剑，跪地道，“君上身负家国重任，若非要以罪加身，臣愿意代君上受死，望请成全！”
“杨怀，你这是要陷孤于不义啊！”徐梁气愤道：“若孤的罪过要借你来承担，那孤还有何脸面立足于世？”
“我……”
“主帅！”先前那位将军再劝，声色激动道：“三军不可一日无帅，请您三思啊！”
“请主帅三思！”
众将士请求之声不绝于耳，震撼人心。徐梁表情为难，但也不再好拒绝，伸手示意，语气不甘道：“罢了，今日之罪权且记下。徐梁不死，全赖诸位深情厚恩，我在这儿，谢过大家了！”
说完，徐梁掀起衣摆，双膝跪地伏拜。
“主帅！”众人一声惊呼，忙叩头赔礼。
徐梁直起身体拱手向众人道：“北伐大计未成，还请大家再助梁一臂之力！”
杨怀振臂高呼，“吾等誓死追随主帅！”
众人齐齐高呼：“誓死追随主帅！”
“誓死追随主帅！”
“誓死追随主帅！”
声动九霄，遍传于天地之间，就是远在三十里之外的信都守军，也能在风中隐隐听见这些呼喊，引得人人侧目寻望。
徐梁站起身来，享受着万众一心的敬爱。这样的成就，是他二十年来从未拥有过的，战场失利的阴霾终于也被他抹得一干二净。杨怀的配合还算到位，众将士的反应却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兵家有言，“赏一人而三军悦者，赏之。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
徐梁巧用前人妙法，收获的效果却远超想像。不知父上看到这一幕，是否会为儿子的精明露出赞赏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