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邓边境，连营数十里，军士战前操练，杀喊震天，气势凌厉似北风卷沙。
哨楼守卫远见一人一骑扛旗向大营急驰，旗上犼兽凶猛。忙对下方士兵喊道：“探马回营，速开大门！”一连几遍，营门前的士兵听到，迅速抬开拒马阵放探马过关。送他直奔中军帐而去。
帐内，徐梁正与北边守备的众将议事，一袭花袍与四座的铁甲寒衣很不搭调。
“依照父上的意思，咱们明面上是说讨伐吕国，真意却是为了攻打在东境立足未稳的邓国。”徐梁用朱砂笔在悬挂的地图上画着圈，标注进攻的地点。“如今我大军压境，他们的兵力难以快速集结与我抗衡。”徐梁含笑转身对在场的人说道：“一旦邓军前哨大营被破，我等便可长驱直入，直抵信都城下。诸将，此战必胜！”
众人点头称是。
“报……”
探马来到帐内，向徐梁呈上军机密信，道：“主帅，据我方细作回报，敌营守军不过两万，兵甲多以铜、革为主。兵种大部为步军，有少量骑兵，无武魂甲士。后方有军队调动的迹象，最快的会在明早抵达，人数尚未可知！这是敌营略图，请主帅过目。”
杨怀上前取过密信，双手递给徐梁。
“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徐梁疑惑的解开信，问道：“邓国反应怎么这么快？咱们前天才临时改变行军方向，难道我军有他们的人？”
众将一听这话，表情都有些不高兴，感觉这是在针对他们这些长期戍守在外的人。
徐梁抬眼观察了一下这些人，虽然心存怀疑，但大战在即，还是要稳定军心，不能内部生出嫌隙。又补充道：“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们从吕国方面得知的消息。杨怀！”
“在！”
徐梁边阅览略图，边问道：“咱们派去游说吕国发兵侧应的使者可有消息传回来？”
“有，说是吕君仍在犹豫，好像是有左右逢源，视战局情况而定的意思。”
“哼。”徐梁冷笑道：“吕伯那老东西还挺聪明，你立刻派人经官驿传出消息。就说我们是为盟友卫国报仇，邀各方诸侯一齐讨伐无信邓国，所占旧卫之地尽归其所有！”
“诺！”
“此计妙啊！”众将左右讨论，无不对徐梁这个法子称赞。用卫国的土地作饵，引来其它势力，这简直就是把邓国架到火上烤，齐国想出面作保都要掂量一下影响。而且就算是各方不敢插手，身在一旁的吕国也不能无视这个扩张的好机会。
“卫国一灭，吕国唇亡齿寒，正愁如何在徐、齐两强之间安身立命，等这个消息传出去，吕伯肯定会坐不住，他一出兵进攻，那咱们的压力就更小了。”一名副将激动的阐述徐梁计策的妙处，引得大家纷纷赞同。
徐梁与杨怀相视一笑，此战是徐梁真正意义上的初战，是他扬名立威的关键点，绝不容有失。现在来看，开端尽乎完美，优势全在己方。只要能稳住手底下这些老军头，其它的事都好办。
“诸位请传阅。”徐梁把略图送到自己右手边的将军面前，又问道。“我军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名将军起身答道，“禀主帅，上谷及周边的驻军已经集结完毕，加上主帅带来的人马，总人数已达四万。粮草充足，士气正旺，随时可以听凭调遣！”
“好。”徐梁一拳捶在桌上，吩咐道：“传令各营，五更造饭，酉时开拔，务必在敌援军赶到之前拿下前沿哨营！”
众将起身，拱手齐声应道：“诺！”
号角长鸣，鼓声震动。
无数火箭如流星放射，在夜幕中划出缕缕光弧，扑向敌军大营。一轮未完，一轮又起，连绵不绝，照得夜如白昼，也照亮了徐梁得意的笑靥。
“给本帅射完所有的箭矢，别让敌人有喘息之机！”
“诺！”
“引弓，放……”
简单的号令在耳边回荡，带来的却是对生命的无情剥夺。
邓军大营里已是乱作一团，君上严令不得擅自应战，但面对双倍于己的敌军，他们的远程还击被强势压制，给予的伤害完全不及对方的十分之一。只要稍稍露头，不等看清对面情形，便先感受到烈火的炙热与身体的灼痛。
营帐被引燃，粮库化做一片火海。主将的命令在混乱中得不到遵守，不甘心被动挨打的人举起兵器冲出大营，要与对面的徐国狗贼拼个你死我活，但结果却不如他们所愿。
“弩车准备，放！”
筋弦崩响，形如枪矛的重型弩箭破风呼啸，强劲的冲力不是直穿邓军肉体，便是带着人一起飞向远处。
“投石机就位，点火！”
“放！”
“轰……”
天际陨石坠落，在营中各处炸开了巨大的火花，四向溅散，避之不及的染火上身，成为一个个火人滚地惨叫，在绝望中痛苦而死。
巨盾被射中的箭火烤得烫手，但举盾的士兵只能强行忍耐，放手就只有死路一条。
看着敌人只顾哀嚎，徐梁忍不住笑出声来，即使身边的人被对面的流矢射中，他也没有一丝惊慌。这就是战争的魅力啊，血与火的美妙画面映在眼中，印在心里，让胜利者止不住血在沸腾，激动得手脚擅抖。这本该是害怕的身体反应，却没想到会与兴奋是一样的。这即神奇，又讽刺。
“主帅，敌方一支骑兵队冲出大营直奔我中军而来！”
徐梁睁大了一下被火光照得迷糊的双眼，正好看一见传令兵所说的那支骑兵，人数不多，就二十余骑，人贴在马肚旁躲避飞来的箭矢，一路狂奔，不断有马中箭翻身，将背上的骑手甩落地面，暴露在箭雨之下，感受着万箭穿身。
等冲到阵前，剩下的五六骑还要面对枪盾的阻拦。不管是强冲还是跨跃，他们踏入的都是有来无回的死地。可他们却没有犹豫，临时变阵锥形，突破人墙一重，两重……最后剩下一人一骑，靠得徐梁最近，就差三十步了。可惜他的征程也到此为止了，枪戈刀剑刺进了他和坐骑的身体，在他倾倒之前仍是奋力投出了手中的长枪，向着中军那个身着花袍的男人。力道和方向准确无误，中之必死。却不想那人身边有武魂甲士，只手便截住他的投枪，让他遗愿难圆，死不瞑目。
“主帅受惊了！”身边的几个将领被这敢死讨命的行动吓得不轻，忙下马向徐梁跪拜请罪。
徐梁却是哈哈大笑，模样近似颠狂，“真是刺激啊！”拔剑指天，怒喝道：“号令全军突击，踏平敌营，不留活口！”
“杀……”
喊声回响撼天动地，茫茫人潮在夜色与火光的交替下涌向敌营。
还活着的邓军与来袭的徐军拼杀在一起，不惧生死，不遗余力。纯粹的发泄着个人的怒意，国仇衍生出的私怨，成了双方挥刀相向的最直接的动力。
……
末春的清晨，略带湿润的空气让人呼吸得很舒服。
流云扶着已然换成女装的青璇登上小客船，嘴上不断提醒着“当心”两个字，直至青璇坐稳才停。
“苍舒公务繁重，就托我来送你。”流云安放好包袱，说：“包里有你最爱吃的糕点，是他专门教庖厨给你做的，带在路在吃。他呀，心里还是牵挂着你的。”
“嗯，你帮我谢谢他。”青璇语意淡然。
流云知道她一定对昨天的事还耿耿于怀，蹲到她身旁，笑着安慰道：“你为自己的心意努力过，结果虽然不如意，但你也没什么遗憾了。人生还长，苍舒他，不是你的终点。所以，你仍要向前看。”
青璇看着流云，面露微笑，说不是上是喜还是苦。“你年纪不大，懂的还不少！搞得像是你经过儿女情事一样。”
“哎，诗里不都是这么唱的么？”流云装傻道，“那个什么，‘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再换一个’！”
“什么乱七八糟的……”青璇被逗乐，伸手推了一下流云的脑袋，轻声笑道：“行了行了，你读书少就别卖弄了，有辱斯文。”
流云端详着青璇，被她的笑容牵动得心生欢喜。
“你呀，还是笑起来好看！”
青璇假装不屑的别过头去，“真不会说话，我不笑的样子就不好看了？”
“不笑的时候像个男人！”
“你……”青璇举拳要揍流云，流云慌忙告饶道：“哎哎，我说的是很英俊的美男！”
“这有什么区别？”青璇拎着流云的耳朵，一把将他拽到近前，痛得流云是哭爷爷叫奶奶。惹得舱外的船家也不禁大笑，戏称“这小两口感情真好！”吓得青璇赶紧放了手。
“哎哟哟吼吼……”流云揉着耳朵倒吸凉气，心里却暖暖的，可嘴上非要犯贱道：“手段如此狠辣，真是最毒妇人心。这才是我认识的青璇姐啊！”
“你再说！”青璇恐吓道。一脸的杀气早将方才的阴郁破散。
“不敢了不敢了。”流云匆匆跑出船舱，震得客船微微摇晃。
流云站到船头，放开被揪得通红的耳朵，看着暂且恢复往日霸道的青璇，他也终于安下心。
“好啦，我也不耽误你启程了，回去之后，派人来向苍舒报个平安。”
青璇知道流云那般捉弄自己，都是为了疏导自己的心情。临别之际，也放下了假装的愤怒，道：“你去庸国也要小心点，那儿不甚太平。”
流云翘了一下头，回道：“晓得了！”说完转身跳到岸边，向医师拱手，嘱咐道：“一路还请您多加照料。”
医师回礼道：“青璇姑娘的伤势已经趋于稳定，在下备齐了药，可以帮助她调理身体，还请都尉放心！”
“除了身体上的伤患，你还要多加注意她的心情。”流云转眼看向客船，道：“外伤易治，心病难医，这不是仅凭一两个笑话就能解决的。”
“是，在下了解了！”
“多谢！”流云伸手为医师引路，“请上船吧。”
“告辞！”
“开、船、喽……”一声呼喝回荡在天地间，船家起点撑杆，推船离岸。
流云挥手作别。舱内的青璇眉眼带笑，但挥动的手却显得有些无力。
外伤易治，心病难医，身为局外人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唯有等现在成为过往，该忘的那些，终能在不经意间被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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