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沃
“科沃，你要知道，有些东西就是单纯做给别人看的。没有必要去拼尽全力，来，过来，看看这本书，科沃。”
昏暗的永夏岛省立图书馆内部，在远离机械灯光的上层图书馆。书架上只有一些为数不多的古籍，是一些永夏岛的历史书和各个家族的家谱已经家族史。
眼前这个披着棕色破烂长袍，脚踩精灵皮长靴，没穿上衣，浑身散发出一股恶臭的瘦小中年人递给我一本满是灰尘的书。书上面绘画着太阳形状的花纹，被七条钢链层层捆住，在书本中间被一个大锁固定起来。
这是引路人对待旧日神异教徒文献的方法，他们认为旧日神的替身会依附在古书或者其他古老的东西上等待着复活。所以就要用这样的枷锁牢牢捆住幽灵不让它们逃窜出去。
我拿起开锁器，探入锁孔内部。
里头的结构令我大吃一惊，这锁里头七拐八弯，完全不同于我之前见过的任何样式。有好几次我的开锁器差点断了，约莫几分钟后，我终于摸清了锁的结构，准备开始开锁。此时额头上早已渗出汗珠，头一次地，我如此专心于一件事情。
“科沃，有的时候，你不能墨守成规。”中年男人从我手中夺过书本，顺手抄起一片铁书签插进锁的下方，“不仅是这样，你有没有想过，你开了这个锁，你还能把它再弄回去吗？有没有想过，如果信徒们发现了这个异样，会引起多大的波澜吗？科沃，你得知道，做事情的时候要先想好后路。”
他用铁片轻轻一撬，锁头便弹开了，然后他将七条钢链顺着书的边缘一条条抽出来，连同锁头一起拆了下来。
“这是我实践多次得到的方法。”
他递给我解封的书本，俯下身子请我阅读。
书上没有署名和标题，我颤抖着翻开第一页。
“……然而在那最早之前，早在苍天的石柱和漫天巨龙之前。这世界是一个无限小，无限大的质点，周围流动的是空白的时间——不含任何杂质的时间，而在这奇点内外，有一个早在旧日神存在之前就出生的生灵，逻辑上，我们叫她sangki，音译为‘显齐’，她被认为是过去，现在和未来可能发生的可能性的总和体……”
前面的几个段落就是介绍世界的开始和其他的一些先古传说，并没有什么值得深入阅读的东西。我翻开了第二页，第二页有用圆体写成的一段话，上面的墨迹表示这是几百年前乃至千年之前的东西了。
“火焰啊，亲爱的火焰啊：从火焰的温暖之中，诞生了一切。火焰是我们的本源，我们最好的父母和老师，但是，谨记住，我以后的赛伊克子孙们。
“我们不应该距离火焰太近，火焰创造一切，同时毁灭一切。吾等皆处在火焰边缘的点上，太远，则失去温度死亡，太近，则化为永恒的燃料重复痛苦。诚然，火堆之中有无限的美丽和绚烂，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要去得到和拥有它。无尽的享乐和欲望昭示着死亡。
“我们只需要用手轻轻触摸火焰的火舌，感受它的温度，而不要过分贪求。我们只应该止步于此，记住，浅尝即止是我们赛伊克的教条之一。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我们无法选择之物，火焰带来希望，同时也带来了深沉的无力感，每一个赛伊克都应该知道自己是谁，然后去选择自己能够选择之物。
“——望所有的赛伊克谨记，顿沃·赛伊克于病榻上书。”
上面是教导后世赛伊克家族成员的家训。
“顿沃，那个开天创世击败巨人的英雄，是赛伊克家的人？”
我想起了那个神话，勇士扭断自己跌左手以明志，我抬起自己的左手扭动几下，的确，这么看起来，真的很像是被扭断的。
“并不是，此顿沃并非彼顿沃。这个是我们赛伊克家族几百年前的一位先祖，一位很有能力的先祖。”
他将一双略瘦的手打在我的左肩上，轻轻抚摸着那和平常人不一样的关节。
要问我这个男人是谁？那么说来可是话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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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一周以前，我拜别了只能用一些零碎记忆记起来的佩德罗踏上了旅程。同时也在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做一个总结：我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要与祝映为敌呢，仔细一想来，吸血鬼才是受害者们，因为先天的宿命而被迫接受现实的人们。跟他们比起来我还是极为幸运的，至少我现在可以丢掉剑随便去个地方过平静的生活。
但是过平静的生活就是我原来的想法啊，既然现在有了这个选择，为什么不去选呢？
我穿梭在人群之中，永夏岛的鹅软石地板被靴子踩踏地弯曲，这些人发现不了我的秘密。我望向四周，周围一些建筑物上都贴着那些标语：永夏岛没有蒸汽。作为标准的魔法城市，永夏岛拒绝使用被称为“亵渎之术”的蒸汽机械，他们认为它是黑暗的随从，会带来疾病，瘟疫，邪恶和死亡。
“风居领的惨痛教训已经告诉了我们，去他妈的蒸汽动力！一种从熊身上产出的，随着蒸汽传播的名为骨痛热的瘟疫正在横扫整个风居领！一旦染上这种病可就难受啦！”一个带着高帽子，穿着灰色羊毛衬衫，下身只有两块兜裆布，脸上带着单眼睛艺术家们摸样的人握着稿子大喊着，周围有不少围观群众，“这种病不会让你死，而是让你在痛苦之中过上好几个月！它会慢慢消磨你的健康，让你饱受钻心之痛和发烧之苦！大家好好想想，虐待人却不置他于死地，这和骑士精神不是背道而驰的吗？它的本质不是和那些不入流的野鸡巫师在塔楼里搞的东西一样的吗？看看吧，蒸汽就是这样下贱的东西！”
他越讲越激动，以至于忘记了捂住兜裆布，任由海风吹拂着。
“我们这里大批牛羊突然死亡不是没有原因的！”
再次语出惊人，人群中爆发出指责和谩骂之声，但更多人却是带着疑惑回想这阵子到底有什么牛羊死亡，但这样的想法很快被周围的气氛打消了。
“看到那些商运船了没有？那上面是蒸汽动力的日用品和玩具！”这个艺术家模样的神棍继续吼着，“诸位，我看你们之间有农夫，有手工业者，有商人还有一些小市民。我在此问一句，这些东西已经杀死了牛羊，你们还敢让你们的儿子或者女儿玩这些蒸汽玩具吗？你们敢让他们玩这样的毒药吗？”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到最后竟变成低沉的咆哮，脸上五官都扭曲到一起，仿佛他自己就是那些被毒害的牛羊一般。
我没有耐心在听这家伙在这里胡说八道了，蒸汽有毒？真是这样那老娘早就在拉塞尔死的连渣都不剩了。
继续朝着赛伊克老宅的方向走去，按照佩德罗所说的，那里可能是被守卫把守起来的禁地。更严重一点，可能是被信徒们掌管的地区——信徒的战斗力可比守卫高多了。
接近郊区，四周的景色发生变化，在这里，由石头和部分金属搭建而成的普通民居变得更少。更多的则是透着古朴气息的木质房屋，贵族和富裕人家一般都选择住在郊区，这里风景更好，空气也更加清新。走了没几分钟，那些木质的房屋也在视野两边消退。因为远方已经能看到一所一眼就能看出它曾经是多么气派的废墟——赛伊克老宅。
周围早已没有一个行人，只有不远处公墓之中守墓人的灯光在一闪一闪，以及巡逻的守卫手中的马灯。
正前方，离老宅院子大门不远处的地方。有几个守卫在推着什么人。我俯下身子，贴着灌木丛的边缘前进，最后在一簇较为阴暗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看清了，那是个大概三十五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和我的身高差不多，可能要更矮一点儿。穿着已经不成样子的破烂长袍，脑袋上只有一层栗色短发，胡子却是几乎留到了胸口这样的位置。身后背着一个大袋子，下身穿着一条料子不是很好的紧身马裤，脚踩洞穴精灵皮做的长靴。活脱脱一个捡破烂的。
“都这么晚了，你来禁区干什么？”一个警卫踢了他一脚，放肆地笑着，“难道你是那个傻缺家族的人？破烂大哥？”
“如你所见，先生。我只是从东边来省城讨生活的穷老人，根本不知道这里是禁区呀。”中年男子从眼睛里挤出几滴泪花，伸出一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币的脏手，“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了，请你不要再难为我，敬爱的绅士老爷大人……”
几乎是跪着，如同乞求着神明的引导一般，他将那枚银币放在那名守卫手上。而其他的守卫则是一脸不高兴，男人瞥了一眼自己的包，瞬间又把眼神移回来。
守卫见状，笑嘻嘻地把银币放进口袋，然后准备搜索那个大袋子。
“这个袋子您就行行好，别收了吧。那里头是我的口粮啊。”男人咧着嘴保护好那个袋子，同时拉开长袍，露出背上血淋淋的伤口，上面有一些已经结痂，更多的则还是一片鲜红，“几个小时前我和一条狗搏斗哩，瞧，这伤口还淌着血哩。”
男人自行解开了大袋子，果然，里面是沾着一些脏污的狗肉。看起来比男人的伤口更加恶心。守卫纷纷露出不爽的表情，往后退了几步。
“还是得搜搜，里面保不齐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家伙看来是钻到钱眼里去了，也不顾同僚们鄙视的目光，强迫症似得将手放到大袋子上。
“我说你也别这样搞了，狗肉说不定有病。”
另一个看不下去的同行上前阻止，话里带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意思就是你再这样我可要干你了。守卫见状，只能放开袋子，悻悻的离开了。
这个男的，一点都不简单。它先是用极为卑躬的姿态乞求守卫，然后故意将眼神放到袋子上。守卫拿到了银币，其他守卫自然不满，而大袋子里他们看到的只有狗肉，便想着“里头除了狗肉多半什么都没有，阻止这家伙发财，他也不太可能把关系跟我闹僵”，便阻止了那个守卫搜刮袋子的行为。简单的心理诱骗技巧被他用的淋漓尽致，这家伙和我一样，是在贫民窟里摸爬滚打起码十多年的角色。
我走出灌木丛之中，我现在可以肯定，那家伙绝对和我一样，对赛伊克老宅感兴趣。
“你知道赛伊克什么？”
刀刃轻轻放在他脖子边上，透过污垢，他的脖子上渗出一滴滴鲜血。
“库库库，别问这种东西，会要人命的。”
他笑了，大嘴咧开，颤抖着小声抽动声带，发出几乎像是悲鸣的笑声。
“是啊，会要人命的。”刀刃继续深入他的脖子，触碰到了一根柔软的东西，“我要开始刮你动脉上的硬皮了。”
“别这样，嘿，朋友，别这样！”他双手举高，脸上几乎快要哭出来，“我知道……把刀放下，我知道！”
刀刃从脖子里抽出，一股鲜血涓涓细流般地流下来。
“咱没必要做成这个样子，对吧！”他捂着自己的伤口，溜圆了那双灰白的眼睛看着我，“都是自家人，没必要拿着祖传的战刀对我兵刃相向吧？”
自家人？
我一把抓住那盖住双手的长袍，把这他的左手将袍子捋上去，不，不是扭曲的。但在上臂有一个伤口，一个环形伤口。
“嘿，我说过了，我是赛伊克！孙·赛伊克。”
他拿起那个袋子，快速将其解开，倒出里面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是狗肉。
在袋子的最下层，居然是一个瓶子，里头有晶莹的发着泡的紫色液体。在其中，一条手臂静静地躺着，保存还很完好，就是有点涨。
他顺手抄起袋子中的一把剪刀，对着自己左臂上的伤口就是一下！左臂应声而断，汩汩的鲜血流的满地都是，而他脸上却未露出痛苦的神情，而是冷静地将瓶子打碎，从中取出那条断手，按在自己手臂上。又拿出针线将它一针一针地缝好。
这场景若是让其他人看到多半都会被吓瘫在那里吧。
“现在，我又是一个赛伊克了。”
带着疯狂的神情，他扭动着刚刚换上的新手臂，不可思议！居然封号还没有几秒钟就能动了，而且看刚刚那样的接法，这玩意神经根本就连不上吧！
这样粗糙的处理，怎么可能呢……
“那么，你是谁，我知道当年除了我还有别人逃出来。但是具体是谁，我还不太清楚。”
换上新手臂之后，他眼睛里放出锐利的亮光，和刚刚那副样子完全不一样。
“科沃·赛伊克。”
我收刀入鞘，左手对着天空一抖，露出翻转扭曲的手臂，这么回答着。
“科沃？我想想，好像我们家里没有叫科沃的。”他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新手臂还有点在发颤，“不过看你手臂扭得这么厉害，你是家族直系啊。”
“不过没关系，科沃，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里查查家谱！”这个自称孙的男人突然笑着拉起我的手，就带着我回头往市区走，“然后我们再来商讨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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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这个所谓的秘密基地就是省立图书馆的地下室，我不懂这家伙是怎么进来的，也不懂为什么这家伙来了这么多次也没被发现。他带着我在省城中游荡了一周，选择今天晚上潜入图书馆，寻找关于赛伊克的书籍。
“科沃，怎样？查到什么了吗？”
过了几分钟，我还在翻看着家族史，几百年的家族史，上面还记录着家里各个成员生前的丰功伟绩，要看下去实在是困难。孙已经在催了，现在只得翻到最后，看看最后一辈中的人们。
没有科沃，的确没有科沃。
那么“Nikina”呢？那个我以前用过的名字。我继续往下翻看着，果然，在家里排行倒三，尼基娜·赛伊克，是直系血脉，她的名字和其他家族成员一样用代表有罪的红色墨水画上一个圆圈，代表被判作异端绞死。
“你是尼基娜？按照辈分，你可得叫我一声舅舅。”
舅舅？
现在又莫名其妙多了个舅舅吗？
“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这本书上就只有这么多了。”
我发现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后面的全部都是空白。赛伊克们还以为自己能够将历史永远地书写下去呢。
舅舅将书本从我手中抽出合上，然后用那七条钢链再次捆绑起来。和初见时无异，它被小小翼翼地放回书架，又被一双手抹上灰尘，看起来真的就像没人动过它一样。
“家谱里的确是没有了，但我还有办法。”
舅舅拉着我悄悄摸出图书馆，来到人潮涌动的街上，穿行在人群之中。不得不说，这家伙隐匿性还不错，至少周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们，毕竟一个流浪汉拉着一个少女还是很显眼的。海风越来越烈，听说今天晚上会有风暴。
约莫半个钟头，我们俩来到了海边，果然，越来越强的海风已经说明这一点了。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面前的那片海域之中有最深的海沟。
“大海之中潜藏着无数秘密，但是记住赛伊克的家训——浅尝即止。不要过分探索之中那些神秘之物，别去想深海之中到底有什么，也别去想鱼儿是怎么生活的。”
孙跪倒在海边作出参拜的动作，参拜大海吗？他缓缓起身，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个玻璃弹子，在月光的反射下，玻璃折射出蓝绿色的光芒。
“我已经无法再告诉你更多了，但有个人可以。我称她为守护女神，而遥居南方群岛的异教徒们称她为深海之神。”月光在玻璃球中反复折射，变得越来越亮，他的脸开始模糊，因为这光实在是太亮了，“好好看看，科沃，深蓝，那大海一般的深蓝……”
玻璃球之中泛起魔法的光芒，倒映在我的瞳孔之中。周围的一切都扭曲模糊，只有玻璃球中那一点最深邃的幽光，在波澜与恍惚之间。洪亮而庄重的祈祷之音响起：
“在那深海之中，在那消失殆尽的时间之中！深邃中的智者，沧海的庇护神，海沟之中伟大的潜伏者！命运与占卜之主，深渊之导引之语，归乡者，聆听者，赐福者！那光明之中的青之王冠失落已久！胆小者如我，无法将其佩戴！此时，以克服恐惧者，勇气与理性之伟大赛伊克家族之名！吾呼唤出旧日神之外的吾之主人，吾诚然咘于汝之威严，愿以吾之精神侍奉汝！请发出导引之语与科沃·赛伊克聆听，让她沐浴在您的光辉之中！天地初开之前天才的后裔，发话吧！”
最后，他发出了正常人类根本无法发出的声音，那是一种更像是昆虫振翅，又像是一堆粘滑的东西挤在一起爆裂开的声音。
这一段祈祷完毕之后，就出现了数股力量牵引着我的身体。比那种入睡之前被拉扯的感觉还要强上数十倍，只让人感觉想吐。
“嗤！”
孙将自己的一滴血液滴入海中，大海沸腾了，无数的气泡包裹着我的身体将我送入海中！看着海平面离我越来越远，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害怕，对于未知和黑暗的害怕。四周只剩下鱼儿和水母们发出的光亮，继续旅程，最后一丝月光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那些海洋生物陪我做伴。周围还有一堆环绕着我游动的蝠鲼，它们张开巨口吸着海水。还好它们是温顺的动物，不会主动来攻击我。
更深了，我来到了海沟，周围全部都是奇怪的雾气，我搞不懂它们是从哪里来的。不过根据传闻，大雾过后必有大鬼。
来到水的尽头，我从水中走向地下洞穴，没想到海沟之中还有这样的地方……双脚再次触碰到地面，是一条极为狭窄的缝隙。我侧着身体准备通过，越到里头越狭窄，真是可怕，还好我是个女孩子，而且某些部位也不怎么大——不，被改造过后我就没有了。一想到这件事我就不爽。
周围的墙壁突然泛起蓝光，上头还有一些发光的星点。
继续走着，前方终于浮现出一丝不同于这伤眼的蓝光的白光。像是夜空中被撕裂开的第一抹黎明。奇怪，这样的水中，怎么会有太阳呢？
而且在前方，似乎有人在哼着歌，一首很唯美，很漂亮的曲子。而且歌唱者拥有极为美丽的音色，想必是一位美丽的少女吧。
我穿过最后的岩石，在尽头的大雾之中，有星点的白光从中射出。不由得，我将手放在白雾之上，那些武器在我手中化为漩涡升腾消失，刹那之间，万顷白光散着至整个隧道。我也在这强大的光照之下暂时目盲。
待到强光消失，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住了——眼前的是一座桥，两边都有下跪的骑士，而桥的两边全部都是直径至少有十米粗的石柱，有烟雾在它们之间盘旋。石柱之上还有苍天古树，它们以极其怪异的形态攀附在石柱上，一开始看起来像是在石柱之内，而细看它们却又漂浮在石柱之外。这样的景象令人厌恶，甚至令人反胃。
巨龙在烟雾中若隐若现，那是本来早就灭绝的种族，现在却活生生地在这里。
天空中不时传来隆隆的雷声，因为雾气，我不懂它到底有多高。我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太阳，照亮这片空间的是周围的空气，它们发出苍白无力的白光，均匀地照亮一切。那些烟雾被吸上天空，然后降下来，这个地方每一刻都在发生变化！
桥的尽头，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巨塔，发出更加令人不爽的波动，连带着周围的一切，使人产生恶心的感觉。
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地方啊……
巨塔直径大概有一公里，反正我是望不到边，一共三层，每一层都有一个巨大的平台，上面却没有一个人。那些在上面的花纹图案，起初看起来是浮雕，仔细一看却是蚀刻，就连平台上的骑士巨像也是如此，它们一眼看去像是雕塑，实际上是柱子上面的浮雕。
最为可怕的是它的质地，那是一种……怎么说呢，我很想吃它，但是这样恶心的波动却让我想吐，呕吐物在胃里翻腾要吐出来，却被食欲强行压住。这如同施虐处刑一般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最令人接受不了的是盘踞在塔最顶端的那个生物——或是说那根本就不是生物，刚刚有一条巨龙撞到她的皮肤之中，被肚子里喷吐而出触手缠绕住吃掉了，巨龙到最后都只能发出一声悲鸣，然后屈服于这绝对的力量之下。
那是一个大肉球，或是说是由许多恶心物体组织而成的更恶心物体。她的身体上长满了带着绒毛或者油腻腻的墨绿色触手，而头则是一个由其他生物筋肉组成的不断蠕动的大肉团，上面两个喷着气流和触手的空洞是她的眼睛，嘴中的一条触须送来巨龙的尸体，被那沾满其他污秽物的牙齿磨碎再次吞下。她大概有半个平台那么大，足是一堆和她同化了的巨龙的翅膀，它们屈服于统治，在地上艰难爬行让她得以行动。
无数油性物质组成的气泡在她身上产生又破裂，滴落在地上，一颗树苗立刻升起，长成苍天大树。
蓦地，从她的身体之中爆射出无数触手，它们彼此缠绕交织，化为一个圆盘，然后以目光几乎捕捉不到的的速度延伸来到我的面前。美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彷徨迷惘的旅行者呀，你欲往何处？”
与主人的身型不符，声音是柔软中带着一点幼稚味道的少女声音。和刚刚在夹缝中听到的声音的确是同一个没错……
“寻求自己的过去。”
我踏上圆盘，脚上黏糊糊湿漉漉的。
“过去？那是一个禁忌而又美丽的名词。”语气中带着一丝哀伤，“不要再探索下去了，你的身上有我很熟悉的气息，你的下场，和所有拥有着气息的人一样，都会悲惨且不完整……”
我已然来到她的面前，此时此刻，我只有提问和聆听的权利，因为我的脊梁早已被恐惧冰冻住，再也无法做更多的动作了。
一滩黄绿色的液体在她的眼窝之中形成一滩脓水，从中破裂处无数眼睛一般的气泡。在这样恐怖的威压之下，我不由得瘫坐在地上，像只鸭子一般坐着，双手撑着触手组成的黏糊糊的台子，这个姿势……真是令人羞愧。
“但是，即便如此，我依然会帮助你。”少女的声音配上这样怪物的外貌，更加有震慑和恐怖感，“与你为敌的人，同时也是了解你的人。”
与我为敌的人？她说的是祝映？
“命运的骰子已经掷出，你与坐标将谱写一段美丽的故事，骰子各个面上那破碎的命运总是会被拼接起来的……”
她说了一堆我没怎么听懂的话，什么骰子什么坐标的。
“不过看起来你也得到了不属于这里的力量了，即使那只是微乎其微啊。这个故事实在是太超乎我的意料了，我无法想象他们两个真正决战的时候……”
继续咛喃着这些模棱两可，充满隐晦意思的话语，也不考虑我是否能够听得懂，如果这种家伙是和我一样的人类，我肯定现在一拳就糊到她脸上了——这种不考虑别人想法就开始自说自话的家伙真是讨厌。
“你和地标真是像呢，或许你们两个本质里是一类人……我的确是有自说自话的坏毛病……这个，也请体谅吧。”
她蠕动着身体，看穿了我的心思，这家伙能读心！
“三位一体的形式不会改变……这就是你们达成目标的形式吧。越来越接近灵魂，越来越接近这世界最初的原力。在上古时期曾经有一位天才，她就离那些东西不远了……就在那无法触及到的高墙之内，同时存在和象征着一切。可是她现在也已经……”
“算了，我对你说的也太多了。走吧。未来的模样，火焰之中燃烧着的未来……”圆盘移动到天际，我因为强大的压力被死死地钉在圆盘上，耳边传来了轻柔且哀伤的声音，“回去吧，不要久留在这时间的夹缝之中……”
意识逐渐模糊，机械身体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
最终，我失去了意识。
我被放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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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复自我时，已经是天微微亮，太阳从远方的海面上出现的时候。赞美太阳啊，我看着那淡红色还不怎么明亮的太阳，夜空中的云彩被白光照应着——那可比海中的白光可爱多了！赞美太阳啊，现在我心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科沃，这几天刚好是缺月，那位神的力量被唤醒，会在不同的人面前显现出不同的姿态……你没被它的化身吓到吧？”
我摇摇头，茫然地看着舅舅。
能在醒来时看到自己的家人，实在是太好了……
我不顾他衣服上的污渍，以一个侄女的身份和对家中长辈的撒娇和依赖，毫无保留地扑到他怀里痛哭着。
痛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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