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沃
已经没有力气了,身体只能跪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感官也只剩下脸上的疼痛被无法控制而留下来的泪水浸透时发出的声音。
我这是怎么了?
光,大房子,南方的气息,幼儿园,朋友,家人,父亲,断掉的手,马车,窗外的天使,参议员,无名大火,死去……
一个个相互之间互不相关的词语在脑中不断地浮现又消失,这些词语在脑中不断震撼着,荡漾起一层一层的涟漪,水上的波纹增大,最终每一个词都变成了冲击我灵魂深处的惊涛骇浪。让我彻底无法思考了。
我不认识那个刚刚打我的人,照理来说我应该生气的,但是,为什么我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被别人打了,如果以前在拉塞尔的贫民窟里我会一拳把那个人打倒地里去,但是现在我却像个木偶一样乖乖跪在这里,仿佛像是个向正义忏悔的恶人。
我在等待,我在等待着救赎。
但是我为什么要被救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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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是我们俩的房子,以后我就住这里,你就住这里。”
我看着一个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的七八岁小孩蹲在庭院里的沙堆上,正在用沙土画着什么。庭院里是一副南方隆冬时期的景色——依然是翠绿色的树木此时披上了一层寒意,而几篇带着油光的黄色在树上摇摇欲坠,温暖湿润的北风越过铜质大门将刚刚画好的城堡吹走,那孩子脸上也露出了一副十分惋惜的神色。
“哈哈,你的城堡被风吹走咯!”
有着如晨曦一般漂亮金发的女孩在旁边俯下身子,用碧绿的大眼睛带着笑意地看着那幅刚刚还在的沙画。双手轻拍了几下,似乎是对男孩懊恼的样子感到有趣。
“总之我以后会有很多钱,然后给你们盖一座这样的大城堡的啦!”男孩不满地撅起嘴,站起来双手举高摆出骑士胜利时高举佩剑的动作,虽然那只是一根小木棒,“到时候你们就可以跟着我一起享福啦!”
“诶?那佩德罗要多久才能盖得起这么大的房子啊?”
在阳光还照得到的地方,即是庭院中的另一半,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双手撑着下巴这么问道。她看起来身体虚弱,脸上只有嘴唇血色还比较足,银中带着几丝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如果不看那病态的脸色,那么她比那个金发女孩还要漂亮。
而她身后的女孩,看不清脸,她只是安静地在背后,帮着白发女孩梳理着瀑布一般垂下的秀发。身后的女孩服饰有些怪异,两条手臂上一条穿着宽大的泡泡袖,另一条则是普通的样式,让人莫名觉得她是不是最近手上受过什么伤。
“这么大的房子,少说也要十年吧!”
还在画着沙画的叫佩德罗的男孩故意让声音通过鼻腔想模仿出大人的声调,但是却画虎不成反类犬,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十年……啊,那样的话,笠集可能就看不到了。”
白发女孩伸长脖子,想要好好看看自己未来要住进的城堡。但还是不够,她坐在轮椅上,无论怎么努力也看不到沙画。她抱着最后的希望想撑着扶手站起来,但瘦弱的双手只将她从轮椅上抬高了不到半寸,便无力地瘫软下来。
“诶嘿……”
她把头歪向一边,轻轻地笑了几声。
“啊……”
叫佩德罗的小大人脸“唰”地一下红了,然后继续用更快的速度完成沙画,一边画还一边嘴里念叨着一串有些幼稚的话。
“我是城堡的主人,我要住最大的那一间!然后是古娜,古娜的房间里会有天鹅绒和宝石……笠集和尼基娜名字这么像,要让她们一起住,尼基娜喜欢晒太阳,所以天台归她们……至于,墨瑟?墨瑟呢?那家伙再不来可就没他份儿了……”
佩德罗用极快的语速掩盖着自己的害羞。
他刚刚提到了墨瑟,看起来这里有一个缺席了。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发现一个小男孩,看起来比他们都小几岁。手上正抓着什么东西——是一片叶子,一片紫色的叶子,这是北方才有的紫背花,南方天气太湿润也太热了,这种习惯了高原寒地的植物无法存活。
而他手上却紧紧攒着这种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花的叶子。
“我从魔法大学花坛里偷来的,怎么样,厉害吧!”
他将叶片举过头顶,仿佛那是他荣耀的奖杯。
“什么呀,魔法大学不是谁都可以进去参观吗,这一点都不像是冒险嘛。”
佩德罗夺过他手中的叶片,跑到阳光底下端详着。叶脉从根部开始分解离析,变成一条条更细更深的脉络分散开来,很漂亮。
“但是那个园丁,明明就……很凶,很可怕啊!”
男孩想要把叶子抢回来,然而他却比佩德罗矮了整整一个头,佩德罗只是把手举高他就拿不到他手中的叶片了。
我在一旁观望着,这样的景象,不知道为什么,给我一种久违的温暖。那种感觉,好像很久没有体验到了。或是说我从未体验到这种感觉。
很安宁……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只有天上的太阳还在运动者,不知过了多久,阳光铺遍了整个庭院。庭院之外的景色也看清楚了,是永夏岛最美丽的草原景色,过膝的青草之间有几条曲折的小路,通向远处的城市,而这个庭院则是在郊外的一个远离世俗的地方——给人一种安全感是再合理不过了。
等我回过神来时,院子里的景象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轮椅上的白发女孩消失不见了。她看起来这么虚弱,是在我刚刚发呆的时候走了吗?而其他几人的脸上也挂着一丝淡淡的哀伤,挂着本不属于他们这个年龄应有的表情。
接着,那个帮白发女孩打理头发的女孩也消失了,她带上一顶草帽,乘上庭院之外的马车,向未知的方向驶去。正在争夺叶片的两人只剩下佩德罗一个,矮个子男孩披上上面着圆环的剑歌者斗篷缓缓走出庭院。然后是那个金发女孩,她用混杂了哀伤和喜悦的眼神瞟了一眼轮椅所在的那个位置,然后将刘海梳向两边,一个人消失在草原里……
只剩下佩德罗一人,地上的沙画,已经被磨蚀地一干二净。
忽然,佩德罗的身影也消失不见,我只感觉到面前一阵灼热——房子在燃烧,一场无名大火席卷整个庭院,甚至铜都被熔化。原本色彩鲜艳的世界只剩下了在一片如同墨水般吓人的黑色火焰中摇曳的渺小房屋,还有溅上无数人鲜血的天空。
一幢房子在乡野之间燃烧着,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
恍惚之间,火焰飞舞着盘旋着窜上天空,一点点黑墨汇聚成汹涌的洪流直冲云霄,在上方炸裂,污染了这周围的一切。一切被沾染到的东西都蒙上一层令人莫名感到悲凉的黑纱,隐隐有阴燃着的火焰在上面流动着,整个草原都是如此,现在应该是白天,却像黑夜一般寂静。因为太阳早就变成了一个血窟窿,吞噬着一切可能到来的光明。
只有我的左手还在发光,宛若守夜人的油灯。
靠着这么一点微弱的光亮,我得以走近房子里一探究竟,古老沉重的大门早已碎成几块倒在地上。些许木屑随风飘舞,准备被吸入太空。里面是一股焦糊的味道,有老鼠的,有猫的,也有人的。破破烂烂的地毯上面爬着一些食腐虫,这里应该是被烧毁以后就废弃了,不,这里是刚刚烧毁的……
即使是支离破碎,还是能看出这是大户人家——从挑选装饰品的品味就能看出,施了釉的大理石柱子有一根已经断了,而其他的上面则是连壁画都看不清楚,但看着釉的成色……是佳品。而立在大厅正中的旧日神神像此时正用仅有的一只蓝宝石眼睛端详着我的脸——另一只不知被谁挖去了。它同样也是大理石做的,高举着一把瓷剑,剑上刻画着许许多多怪异的符文,另一只手则是被弯曲地不成样子,而手腕处缠绕着一圈铅制锁链,上面模模糊糊刻着几个字:
“静谧低语,匿散晨曦;黑暗消亡,黎明崛起。”
指尖划过锁链,我念出了这几句话。
石像崩塌了,从中喷射出大量幽灵,它们簇拥着逃脱了,只有大概十三四个人还站在我的面前——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女性。
其中,他们之中最年轻的的一个——约莫才六七岁,她愤怒地露出一口带着鲜血和黑色火焰的獠牙咬住我的左手,在上面留下一个深深的烙印。我没感觉到疼痛,只是一阵不自在。而她咬完之后便退后,用害怕敬畏的眼神看着我。
“你不应该在这儿的。”
她说。
“你不应该在这儿的。”
她们说。
她们一个个合起来,身体变得越来越真实,最后变成了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幽灵——只是没有左手。
我明白了,她们都是赛伊克,都是我曾经的血亲。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们合起来之后唯独左手不见了?而且这应该是我的家,现在却因为一场大火沦为废墟……
还没等我反应,幽灵便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头颅,指尖传达过来的力量使我不能呼吸,头骨都快被压碎了一般。这是压迫感,死亡的压迫感!仅仅是便对她,仅仅是在这个可怕的地方面对她,我就能感觉到一股尸山血海一般的压迫感!因为在她淡蓝色的幽魂外皮之上,还有一层血红蒸汽,那是洁白的水珠遇上鲜血而形成的。
“听我号令!”
她的手更加用力了,如果现在还不反抗的话……我会死在这里的!
双手搭在幽灵的双臂上,硬生生地将它们移开了。幽灵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色,倏尔之间她就被我压在身下,变成我在威胁她了。
然而此时,幽灵的外皮一层层褪去,颜色也变得更真实,最后一切都消散了。只剩下一个幽黑的房间,一扇开着的窗户,还有月光下佩德罗苍白的脸。
“科沃,已经够了。”
一双手过来阻止我,却在接触到月光的一刹那缩了回去。
我放开佩德罗的衣领,站到了Nikina旁边。
“怎样,尼基娜,看到自己的成品觉得开心吗?”
佩德罗擦掉了嘴角渗出的一丝鲜血,干咳了两声,用带着敌意的声调问道。眼睛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成品’。”
我直言。
“在北方待了这么多年,你的脑浆都被冻住了吗?还是你就是故意忘掉了?”
佩德罗想再次冲上来挥拳打我,却被笠集抓住手臂。他的力量太大以至于即使她抓住了手臂还是没能阻止攻势。
“科沃真的什么都忘掉了!”她双手抱着佩德罗的手臂,银白色长发的末端触及到月光,被烧成了灰,通过一点点反射过来的月光,我能看见她眼睛里的泪水,“我尝试用叫她名字的方法帮她想起来,但是她连听到自己名字都没有反应……”
“所以她就这么逃脱了吗……”佩德罗扑了个空,眼睛却还是死死地盯着我,然后扭头以更可怕的眼神看着她,“不要忘了是谁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笠集!”
“诶?”
笠集被这样的质问和神色吓住了,原本怀抱着他手臂的双臂也无力地垂在地上。泪水也逐渐占据了她的眼眶,最后伏在地上小声地抽泣起来。
“我讨厌……讨厌我现在的样子,很讨厌,只能躲在角落里苟延残喘的样子,但是……我好想,好想活下去……”
好想……活下去?
“这个新的望远镜不会伤你眼睛了吧?”
我双手插着腰,擦了擦刚刚因为组装望远镜而留下的汗液,观赏自己完成的杰作——一架我自己设计的望远镜,折射的光路和恰到好处的镀铅,阳光的量控制在完美的范围之内,既能看到外面的景色又不伤害笠集的眼睛。我真是天才。
“什么啊,根本就看不清,黑摸摸的一片,笠集能看得到才有鬼咧!”
佩德罗说完脑袋便被古娜弹了一下,她的大小姐脾气又来了,古娜从小就是这样,发现了我们之间存在的错误和问题她都会第一个提出来,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们崇拜她的眼神。
“傻瓜佩德罗,笠集现在是吸血鬼嘛!吸血鬼都是有夜视能力的对不对?”
她毫不客气地将佩德罗拉下看台,在昏黑的地下室里,佩德罗踩着了一些瓶瓶罐罐发出一长串乒乒乓乓的撞击声,然后才扶着桌子稳住身体。
“说那么多干嘛,让笠集上去试试不就得了。”
于是,在我们几个簇拥之下,笠集慢慢走上了看台,用略显瘦弱的双手扶着望远镜的末端,将一只现在已经变为血红色的眼睛贴了上去。
她久久地站立在那边,变换着视角的方向。其他人都屏气凝神,想要知道她对这幅望远镜的评价如何。
“好……好棒。”
她盖住望远镜的镜口,用手揉了揉因为阳光有些酸痛的眼睛。
“那是,怎么说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我不能不给你负责嘛!”
“嗯。”她跪坐在看台上,抬起头,两颗红宝石一般的眼睛在只有火把的地下室中闪闪发光,“以前都没有注意到……原来外面,这么漂亮啊……”
“那是因为笠集以前生病了嘛。”
古娜上前搂着她,金色的刘海蹭着她的耳朵,然后用指尖拨弄着她的咯吱窝,使她因为太痒而笑起来。
“噗哈……好想再出去一次啊……哈哈……”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噩耗一般,我们都安静下来了。我们都知道笠集是不可能出去了,至少不可能再用自己的眼睛看到阳光了。
“这个……那是当然了。”我尝试着安慰她,或者说鼓励她,“我们会先治好的病然后再帮你变回人类,这样你就可以继续生活了!”
但是这样苍白无力的掩饰也掩饰不了什么,时间已经停止了,在这个深受疾病诅咒的少女身上,时间被永远地冻结了。
“但是吸血鬼,是变不回来的……”
她开始小声地抽泣起来。
那一瞬间,我感觉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们一起商量救治笠集的办法,结果我却想出了这么个愚蠢的良方,而且这个方法还通过了她父母的同意。当时这么疯狂举动,真的是我们几个人做出来的吗?
而当医生将一剂吸血鬼毒药注入昏迷不醒的笠集的血管中时,我们才明白这件事情有多可怕,对笠集的未来影响有多大。
但是事已至此,我们只能为了她多做一点事情赎罪了。
“笠集姐姐,不要担心。我明天就要去当剑歌者了,我一定会练成最厉害的歌诀帮你的!”
刚刚一直躲在角落里不出声的墨瑟说话了,他此时手里正紧紧攒着一张上面纹着三个彼此交织的圆环的披风,那是成为一个剑歌者的象征。墨瑟在几天前的选拔中成为了一名剑歌者的候选人,明天就要随着其他剑歌者一起去克林姆林。
没想到这个平时畏首畏尾,又矮又懦弱的小家伙会变成剑歌者。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放在现在这个场合却添了一抹离别的哀伤。
“谢谢……你们。为了这个,我会继续活下去的……”
“……无论怎样都会活下去的!”她跪在地上,双拳紧握着,指甲嵌入肉你,溅起血花,“我要等着墨瑟回来;要继续看到古娜拆穿我们幼稚的话语;要等着佩德罗盖好我们一起住的城堡;还要等着尼基娜能再帮我好好擦一次望远镜……”
她伏在地上,身子一抖一抖。
“不想再生病了,我不想一个人病怏怏地坐在轮椅上看着你们了……我一点都不恨科沃,因为她给了我足够多的时间,足够多的时间让我去找回那些曾经失去的东西……”她身体直起来,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但是现在科沃却不认识我了,古娜和佩德罗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墨瑟从来就没有回来过……我好害怕,好害怕以前的那些日子都是虚幻,那些一起玩耍过的时光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只是我被关太久产生的幻觉而已……甚至连佩德罗和古娜都是我幻想出来的玩伴……”
“如果科沃再不来的话,我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还存在的!”她猛地一抬头,脸上是用手无法擦去的泪水,正在一颗一颗越过脸颊掉在地上,“如果科沃还不来救我的话,我真的会疯掉的啊!”
我过去抱紧了她,像曾经帮她梳理头发一般,指尖轻轻滑过她细密的银发丛,感受着她身上似曾相识的熟悉气息。这一刻,我确定了,我曾经是认识她,不,曾经是她的朋友,而且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她太脆弱了,如果我不做点什么来保护她,她真的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
“我喜欢大家,即使是过了这么久,大家的样子,性格都变了,还是喜欢……”
她说着这句话,就突然身体一虚,闭上眼睛昏过去了。她是绝对信任我的,或是说是恋人般的依赖,因为如果刚刚我脱手,她就会倒在月光之下。
我继续抚摸着她柔顺的银色长发,然后把困住头发的节解开,单马尾没有了绳结的束缚,便自由地披散在背上,使她看起来比刚才更加美丽。
“还是小时候的样子更可爱啊。”
佩德罗过来对我伸出了他还能动弹的一只手。
我们十指相握,仿佛多年未见的战友一般。
“笠集这段日子要交给你照料了。”
我将昏睡过去的少女抱到床上,轻轻给她盖好被子。
“祝映的目标只是我,让她和我在一起之后徒增危险。”
“明白。”
佩德罗对我做出一个敬礼的动作。
“对于我的过去,你知道多少?”
我踏步走向窗户,看着挂在天上的一轮明月。
“尼基娜·赛伊克。古老的赛伊克家族的子孙。”佩德罗扶着床沿,指尖划过笠集的脸,“与兰特蒙德家族相比,赛伊克的底蕴甚至更加深厚,但是十二年前因为信仰冲突,赛伊克家族被人陷害,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在行刑前一天,赛伊克住宅突起无名大火,黑烟滚滚烧尽一切,火灾持续整整三个小时。除了你以外,无人生还。”
“也许真相不是这样。”
刚刚幻觉中我看到了十几个赛伊克家族的女人,她们合体变成了我的样子,这件事情不简单。绝对不简单。
“如果谎言比真相来的更加美丽呢?”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搭着窗台的边缘:
“我要去找回本来应存在的东西了。”
一撑窗台,从房间里跳了出去,在空中,我听见了佩德罗对我的告别:
“你可得为了笠集好好记得赛伊克的族语。”
我当然记得。
“黑暗消亡,黎明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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