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种（上）】
一阵不大不小的雨过后，这东南桃城的交界之处便成了湿漉漉的样子。文人爱把城市比作各式女子，我想，这样的桃城定然是个抽着淡烟淋了雨的女孩吧。
或许是因为灰白的天色，或许是因为那阵雨，今天来我店里的客人一个也没有。不过我对此并不着急，再过些日子，便是小升初考试的日子了，来我店里印复习题卷的老师和孩子，不会是少数。
正在我这么坐在竹椅上半梦半醒的时候，一个小小的黑影走到了店铺门口。起初我以为是睡梦中的错觉，可当我察觉到那个身影似乎要因为不耐烦而离去了的时候，我才察觉出这场景的真实。
果然是野孩儿。我招呼他进了店，我不开口提借书的事，他也不提，只是是不是地瞟一眼我摆在桌上的几本漫画书。
这孩子长得颇有些黄，不高，透过他穿着的不合身的短袖衫领口，我能看到很深的锁骨。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在把眼神放在漫画书上时才会飞出一点神采来。他的名字也不叫野孩儿，只是因为他是个被收养的孤儿，附近的孩子们都瞧不起他，爱这么称呼他。我不知道他的本名，他也没对我提过，只是因为他亦不介意这个称呼，我便这么叫他。
“你是来借书的么？”我指着放在电脑桌上的几本漫画道。
“恩。”他也不多说，只是点着头回答我，也不看我。
这因为总被异样眼神注视，总被孤立而变得沉默而坚强的孩子也有着害羞的一面。
“都拿去吧，你不必每天跑这么远来借书的。”我示意他把书都带走。这孩子虽然不爱说话难以让人了解他的品性，但是他守信这一点我却很了解。每次他问我借了的书，都是第二天我刚开店便能看到他跑着送来。
他也不回答我，只是走到桌边，从衣服里掏出没有被雨水打湿半点的漫画书放在桌上。然后他只拿了下一卷，也不敢看我，如很过意不去似的出门走了。
我看着那走出店门的小小身影走过了人行道，走到了街的另一边去，拐入了一条巷子，看不见了。
我想，大约我这个能借给他漫画书的小小印刷店，就是他童年唯一的乐趣了。野孩儿是在一个雨夜里，被他的爷爷捡到的。他爷爷年轻时是桃城某个单位的小领导，后来因为时代变迁单位垮了，便落魄了下来，几个子女也不争气，便成了一个独居老人。野孩儿被老人收养，我想这不只是野孩儿的幸运，也是老人的幸运了。
在这个被繁杂而不安的欲望充斥着的城市，一对老小相依为命，努力地生存着。
老人的经济来源只有养老金和替人做木器的收入，他靠这个养活自己和野孩儿，并供野孩儿读书。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野孩儿总被欺负，被混子、被混混同学、被欺软怕硬附和混混的同学、被老师。好像除了他爷爷，这个城市谁都讨厌他似的。
在野孩儿小一点的时候，他爷爷身子还算硬朗，而那些欺负野孩儿的混孩子还对成年人有着敬畏之心，所以野孩儿那时还能被他爷爷保护。当他大了一点后，那些喜欢欺负他的混孩子也成了小混子了。野孩儿心里有事也不敢对爷爷说，他怕爷爷担心和生气，更怕爷爷为了保护他而陷入危险之中。
野孩儿在拼着命与小混子们打了几架之后便明白了：反抗也无用。那些小混子们即使被他打怕了，过段时间依旧会伙同成一群来找他麻烦，他要么忍着，要么得赌上性命去反抗。久了，野孩儿也就任他们嘲弄了。
虽然说野孩儿总来我这里借书，我也算他半个长辈，不过，我没有替野孩儿出过头。顶多是看到他在我的视线范围内被欺负的时候，我会去救下他。我不可能一天到晚跟着他保护他，而且我也不可能每次都能救下他。
正在我这么回忆着那个孩子可怜的一生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了周边有什么东西扯破了衣物的声音。接着我能听到的是少年人的惊叫和慌乱的脚步声。
看来这个城市每天都不会太平啊。我这么感叹着，摸出钥匙打开了电脑桌下方的柜子，里面是一条厚重的蓝色金属质腰带，在腰带的中间是一个圆形的银色金属凹槽，里面有一个白色的六叶小风车。
我抓出那条腰带，踩着拖鞋，也没时间关门，跑出了店门。
忘了说，我除了是个独善其身的印刷店小老板之外，还是被假面骑士拜托替他保护这个城市的人。
当我寻着声音赶到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通体棕黄色的怪物。我此时站在某小区废弃后门旁的巷子内。在巷子之外，一个染着黄毛穿着红色卫衣和浅蓝牛仔裤的少年正坐在地上，他的背抵着身后被水泥糊死了的后门，正在一脸惊恐地看着身前。那少年是附近的一个小混子，每天深夜都骑着机车去南桃城和暴走族们玩，算是周边一害。
在他身前的是一个不算太高的人形，那人形通体是微微反光的棕黄色甲壳——如麦田里蝗虫的外骨骼似的。而那怪物的头部，则完全是人与蝗虫结合的产物了：人头上长着蝗虫触须，头顶甲壳的缝隙内长出了三两根黑色的毛发，在人眼的位置是两颗混着棕色的黄色复眼，在人口的位置上甲壳形成了蝗虫口器一样的开口。
我撩起衣服，将腰带套在了腰上。在正对着金属凹槽的腰带背部是一根圆锥形的金属插口，那插口透过我的肚脐，接入了我体内不属于人的部分。
我内在其实已经不算是人了，是改造人。
当我通体覆盖上蓝色的甲壳，头上亦套着蓝色的蜥蜴假面时，我冲了上去。我捉住那矮小蝗虫人举起的右臂——它的样子似乎是正准备一爪子拍在那红衣混子身上。那蝗虫人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那两根黄澄澄的触须拂过我能传感的假面，痒酥酥的。那双黄棕色的复眼和我来了个对眼。
那蝗虫人努力地甩着右手，想要挣脱我对它右手的钳制。这样的力度与它的身材极度不符合，我闭上眼的话总会觉得自己是捉住了一只犀牛。
“啊！嗷！哇！”那蝗虫人的口器一张一合的，发出无意义的吼叫。它似乎是很愤怒，莫不是那小混子招惹到了它，它才会非杀小混子不可？
“就算是无恶不作的街头混子，我也不能看着他去死啊，毕竟我答应了人的。”我有些抱歉地对蝗虫怪说道。我已经决定消灭蝗虫怪了，有这样的力气要杀人太容易了。真抱歉，为了这么一个人渣而夺取你的生命。
“嗷呜？”那蝗虫怪听了我的话，似乎是理解了一般地停止了挣扎。它打量了我片刻，似乎是要看清楚我这个即将杀死它的凶手的样子。
下杀手似乎太过分了，毕竟它不是蜥蜴人那样的以吃人为乐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怪物。在我这么犹豫的一瞬间，它挣脱了我的钳制，猛的一跳。
我眼睁睁看着它跳过了我和混子的头顶，飞过了被糊死的铁门，不知了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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