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我来桃城十多年了，这座城市果然和外面是不一样的。旁人传闻的妖魔鬼怪我是不曾见过，但是我也有不同寻常的经历，来到了这座城市之后，我经常做梦——做同一个梦。
梦里，我躺在床上，床单和被子都是灰黑色的，散发着腐烂的味道。我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的胸前靠着一个满是黑而长秀发的头。那是一张曾经美丽的脸，而今早已干枯，全然是树皮沟壑一般的皱纹，一双干涸死寂的红色眼睛正对着我。
每每梦到这样的场景，我都会醒。醒时比起恐惧，更多的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慌乱，又像是失望。每次醒来的时候，看见雪白的床单和印着花的棉被，感受着怀里妻子的温度，我才觉得安全又实在，于是又能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
如果不是因为和妻子的工作原因，我是绝对不会在这个城市住这么久的。妻子是记者，因为受不了之前单位一天到晚盯着明星劈腿复合的模式，辞了工作，来了桃城。在桃城，某些职业的工作是很容易找到的。比如警察，比如记者，比如临时工。这些工作都是很容易就“调任”，然后换人上位的。
妻子来桃城一是因为这里的记者工作好找而又不用总是偷拍明星——桃城真正的“明星”估计也没谁能偷拍；二是因为她很喜欢《聊斋志异》这样的奇谈怪论，对于这个城市早就心生向往。我很爱她，为了支持她的决定，我辞掉了工作，和她一起来到桃城打拼。
等到我们二人的工作起居都安定下来，正以为新生活开始的时候，我就开始做起那不安的梦来。那个梦第一次出现，是十年前桃城街上闹鬼的事了。那时候到了夜里，桃城的街上就没了行人，也没了店铺，所有人都不敢上街，留在街上的人都会死，每个人都能听到窗外的街上有着杂乱的脚步声，还有着让人听不懂的低吟。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约半年，最后是在某天夜里突然就没了声响，第二天早上胆大的人出去一看，街上全是大片血迹，某座大楼上印了一个巨大的拳头印，谁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只是之后街上再没了那样的声响，桃城也渐渐恢复常态。而在那半年里，我就染上了做梦的毛病。
第一次做梦，记得是妻子因为整理新闻素材和写稿加班，没有回家过夜。得到通知的我，早早地便洗漱完毕，上床睡觉了。记得那一天不知为什么，我身子发冷，窝在被窝里半天热不起来，好容易睡着，到了深夜，又被窗外的脚步声惊醒。之后迷糊地睡去，似乎在其间发生了什么，总之是做了那样的噩梦。醒来后我总觉得睡着后发生了什么，是否在那时，有什么游街的东西进入了我家，对我做了什么呢？
之后，我偶尔也会做那样的梦。说起来好笑，一开始一个大男人竟会怕起单独睡觉来，如果妻子不回家，我就会慌乱。所幸她再也没加过班，每天搂着她，我才能安心睡过去。久了，我也习惯了，夜晚睡觉也觉得平常，不那么怕了，只是养成了必定要抱着妻子的习惯，再也改不掉。
就这么过了十多年，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我没有升职也没有调任，一直做着以前的工作，妻子也是，一直做着她喜欢的工作，报导着她所喜欢的真实存在的奇谈怪论。或许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吧，一直这样，到我们都白了头，就好了。这么想着，我搂着妻子，沉沉入睡。
十多年，没有变化？我似乎想到了什么，然而睡意吞没了我，不容挣扎，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灰了，烟消云散。
我躺在床上，床单和被子都是灰黑色的，散发着腐烂的味道。我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的胸前靠着一个满是黑而长秀发的头。那是一张曾经美丽的脸，而今早已干枯，全然是树皮沟壑一般的皱纹，一双干涸死寂的红色眼睛正对着我。
我感觉自己的头发似乎变得很油很长，堆在头后让我很不舒服，怀里分明是个恐怖的身体，而我却莫名的不害怕。我试着想要挣扎一下，却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我被这样的梦魇住了。
与其说是梦魇不如说是我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而这样冷静的思考让我为自己在梦里如此清醒感到害怕。
就在这样的时候，曾让我夜晚无法入睡的低吟声从耳边响了起来，夹杂着远远近近我能听懂的话：你只要继续为我供应养分就好，这样你爱的人也能继续保存下来。好了，继续睡吧……
眼前的一切都渐渐变得模糊，变得高远，听不清也看不见，我感觉身体和意识的连接断开，意识越发模糊，却意外地觉得舒适，感觉自己渐渐地沉入了黑暗。
我就这样醒了过来。怀里是温香软玉的妻子，原来，又是一个梦。
只是个梦罢了，妻子身上真暖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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