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协会】
以前这个城市，每个夜里都有叫人不安的影子在行动着，而每天清晨，都有莫名受害的人，登上了新闻首页。可我们没有办法，我们积攒了多年积蓄买下的房子在这里卖不掉，我们赖以生存的饭碗在这个城市换不了，我们只能继续在这里生存着，并期待着英雄的到来——我们活在桃城。
我一直是这么想的，一直到假面骑士的出现。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人，甚至连他是否存在都无从知晓——或许他只是这个高犯罪率城市里绝望的人创造出来的一个都市传说罢了。但是至少在我看来，我是愿意相信这个城市有一位戴着蝗虫假面骑着机车打击犯罪的义警的：在他的传闻流行起来之后，这个城市时常有晕倒的罪犯被路人送到警察局，而不可能杀人事件也渐渐少有发生了。
可我们现在毕竟没有英雄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假面骑士的故事很少再有新的出现在人们的视听之中，而这个城市的犯罪率和不可能杀人事件，也在渐渐朝着过去的样子回升。
……
“无论是火灾还是水灾，我们都在你的身边！为你驱逐邪恶，维护正义！我们是超人协会……”
听着电视里像是蟑螂盒广告一样的台词，我实在是忍不住拿起遥控器换了台。
“大家好。我是超人协会认证的甲等英雄，蝴蝶超人！你想和我一样拥有这华丽的身姿吗？你是否在看到恶行时却苦于没有力量去制止，只能忍气吞声吗？快来购买腰带，成为注册英雄吧！联系电话……”
简直就像是电视购物，不，本来就是电视购物——贩卖能让稍微经过体能训练的普通人就能使用的所谓“腰带”，让普通人也能变身成奇形怪状甚至是自己设计定制的超人的样子，并且拥有无视警用枪打击、徒手拆汽车的能力——这是我在一次所谓“野生超人发狂”的新闻中了解到的。
我再度换了个台，总算没有放那些奇怪的广告了。电视里在放的是所谓的“年轻女子和不可思议的男子邂逅，并渐渐产生爱慕关系，纠葛多年却发现是失踪多年的哥哥”之类的套路化节目。奇怪的是，我竟一点也不觉得烦躁——要知道，我非常反感一天到晚把“爱”这个词挂在嘴边神神叨叨的人。
大概是比起通过手机、电视、报纸、杂志甚至路边传单和贴在电线杆上的广告等各种媒体入侵自己视听的“超人协会”，言情剧反而不那么让我反感吧。
这时我的手机忽然响起了提示音，我看到是工作时用的通讯软件上收到了新的消息。当我打开软件的时候，加载时弹出的商业广告着实让我恶心了一番：
“简约，风车腰带。我不华丽，我只是想，成为第二个假面骑士。”
又是超人协会卖腰带的广告，这次似乎是模仿假面骑士的形象设计的定制款。
我不由得低声骂了一句。
等到广告过去，看起来是早已加载好的应用界面上，我看到了工作的报社给我的新信息。
临时开会通知。
我如释重负地关掉了电视。
……
我出了门，本想等公交，等了半个小时公交却还没到——多亏我有提前四十分钟出门的习惯，才不至于迟到。我叫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地址。
“我看您在公交站台下，是想等公交车吧？”司机自来熟地冲我搭讪道。
“啊，没错。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公交一直没来。”我回答了他，同时想从他那里听到什么有关的消息——莫非是路线变更？
“今天来不了了，很长一段时间路经这个站的公交车，都会改换路线。”
“怎么了？要修什么吗？”
我付了首款还没半年，搬进自己家还没两个月。我选的交通方便的家难道就要变得交通不便了？
“不，是天上坠落了陨石。”
“陨石怎么了？把路砸坏了？”
“不，很小的一颗陨石，预计会砸到这条路上。为了防备造成交通事故今天早上封闭了那周围的线路，并疏散了居民。但是，看来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了。”
“为什么？”
“陨石里面似乎有什么外星怪兽之类的。一个叫什么蜘蛛假面的……乙等英雄，过来了。”
“英雄和怪物在战斗？”
“不，那个什么英雄似乎和一家饮料公司签订了形象代言协议，到了现场一直在喝着他代言的饮料，说观察一下陨石中的怪物再出手。”
“然后？”
“然后？怪物越长越大，他打不过了。怪物造成了交通瘫痪，这时已经很多甲等英雄正在赶来了。”
这样的人真的是英雄吗？倒不如说和怪物一样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不便，或许让军队去驱逐那个怪物还好一点——都怪那些强调军队无用需要英雄驱逐怪兽的电影！
我深吸了两口气，忍住了骂人的冲动。
冷静下来一想，倒不是说英雄不需要钱生活。但是，英雄和正义，也能商业化吗？
自从超人协会这个组织出现在桃城之后，一切似乎都变味了。那是一个被政府所管理和支持的组织，主张“英雄合法化与英雄福利制度完善”和“英雄考核和注册在案”。在超人协会注册的“英雄”个人，事实上是拥有穿上超人装就可以无视当今法律的权利的——“战斗中”误伤不会被处理，战斗中因为像今天的蜘蛛假面一样的疏忽造成破坏也不会被追责……另外，协会将英雄分成甲乙丙丁四个等级，根据其民众认可度和实际作战能力来认证——换而言之，是否真正地打击犯罪，是不记入其中的。
这个城市曾经有许多被认为是超级英雄的家伙，假面骑士、绷带人、鬼警、扳机手……似乎是受了他们的影响，这个城市憧憬着成为英雄喊着中二台词和怪物战斗的人也不少。所以，当协会成立过后，陆陆续续有许多拥有超人能力的家伙，加入了协会，成为了“注册英雄”——甚至还有普通人加入的，自从协会开始贩卖腰带以后。
但是说真的，这个城市的英雄多了起来，对我们市民而言，没有多大好处。今天发生的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甚至“我是超能假面，你想和我一样成为英雄吗？那就喝XX饮料”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网络流行语。
怪让人觉得讽刺的。
看到桃城有这么多注册在案的所谓英雄，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安全。他们在街上战斗时很明显有时为了展现力量而故意造成破坏，为了达到戏剧性目的，有时候会故意让被害人陷入险境再出手……另外，在协会出现之前，这个城市虽然也常有不可能杀人事件，但是所谓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怪物，是少有见到的。为什么现在英雄越来越多，怪物却也对应一般的越来越多呢？
细思极恐。其中不知道涉及了怎样的利益。
“说起来，最近‘野生超人’越来越少了呢。”司机见我久久不发话，自顾自地说道：“不过也是……又没利益，一个不小心造成一点破坏就会被通缉，救个人事后人家还要问你英雄编号多少，要是没有就把你当不怀好意的怪物看……谁愿意啊？不过说真的，这个协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野生超人，是协会对未注册的英雄的称呼。野生超人不具有注册英雄那样的无视法律的权利，同时常常被媒体用来和怪物作比较，甚至有民间人士戏称他们为“违法超人”。
到底是谁违法呢？我有些悲哀地想到。
曾经我被一个像蜥蜴一样的野生超人救过，从“蟹人”的手里。
他似乎就是现在因为战斗中让怪物出血，被认为是公开散布血腥暴力而被通缉的野生超人“Lizard”。在我的印象里，那是一个如假面骑士一般骑着机车，又像是蝗虫又像是蜥蜴的蓝色家伙。他当时一言不发，骑着机车赶来，扑到怪物身上便开始厮打，虽然有些叫我害怕，但我还是知道他是要救我的——另外，他也没有为了宣传什么代言产品而让我陷入危险之中。
在我看来，所谓的野生超人更好吧。就算是被协会认证为甲等英雄的假面骑士，其实不也是野生超人么——在他消失过后，协会强行将其注册在案。
连正义都可以商业化贩卖了，下一个是道德，还是别的什么呢……？这么想着，车到了报社楼下。我付过了钱，平静了思绪，走入了报社——我曾想做那样声张正义、引人深思的报导，在经历几次生命危险之后，放弃了。
像我没有力量去为弱势群体声张正义，却好几次差点被黑帮追杀；像Lizard有力量去与恶相斗，拯救弱者，却因为什么“散布血腥暴力”被通缉。不管你有没有力量，在这个世界，声张正义都是好人没好报的。
怎样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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