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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在下无意间闯入这里，还请神大人指点一下出去的道路。”凯瑞见对方说话客气，像是个讲道理的，不由放下心来。
“神大人？你为什么也叫我神大人？你又不是他们。”
“那该怎么称呼？”
“唔，名字吗？算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叫作洛水。”
“你好，洛水，我叫作凯瑞。”
“嗯。你是没办法出去，所以来找我吗？”
“对。我在这里寻找了好久，总是走回原来的地方，没办法回去。”
“这个好办。这里是个独立于你们的世界之外的地方，并没有道路和外面相通。但是每天的日中和夜中时分，会有一息的时间可以自由出入。等到下次夜中，我送你出去就是。”
“十分感谢。”凯瑞心中虽然老大的疑惑不解，但是怕问东问西惹恼了对方，不让自己出去，因此并不多问。
“没什么。我不擅长招待客人，在你回去之前，可以随便逛逛。我就不陪你了。”说完，洛水就转身要走。
“还有件事，这个小人是我不小心捡到的，不知道他的父母亲族在哪里，该如何安置？”
“他没有什么父母，亲族的话遍地都是，你爱怎么处置都好。”洛水复又塞住耳朵，往远处缓缓而去。
明明被称作神，却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啊。凯瑞腹诽几句，只好将徒劳捧到眼前，问道：“你要去哪里呢？你的神大人不管你了。”
“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徒劳全不在意。
凯瑞却也不知道去哪里才好。反正要等到午夜时才能回去，不如随意逛逛，看看这个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地方有什么不同。
打定主意，凯瑞便振奋精神，选了一条路走去。不知不觉间，树木已经十分茂盛，绿叶荣华，溪水潺潺，倒像是夏日的光景。真是奇怪，刚才还是冬末春初，怎么一会儿就成了这样？
徒劳看出了凯瑞的疑惑，便解释道：“这里的四季流转比外面要快得多，一天之内就能看遍四时景物。”
“这倒是很有趣。”
“是啊。可惜太阳和月亮走得太慢。要不然，一天里就能看到好几次日出日落。”
“你很喜欢看日出和日落吗？对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你出生以来不是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我们生下来自然就会知道这些事情。就好像自然而然地就会走路、会说话，用不着别人教的。”
“这还真……真是方便。”
“你觉得很奇怪吗？人生苦短，哪有时间学东学西的。等好不容易把什么都学成了，也垂垂老矣，一命呜呼，有什么趣味？”
“很有道理，很有道理。不过，你好像跟别的小人不大一样。”
“我又不是别的什么人，我是徒劳。”
草丛里传来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青青的草叶不住摇晃。原来是几个小人在里面追逐打闹，欢腾雀跃。只见他们有的在叶子上跳来跳去没一刻安宁，有的在地上直打滚也不知是为什么，有的寻找叶尖上的露水啜饮，有的折断草叶作为利剑互相攻杀。真是各有各样，做什么的都有。
“你要下去跟他们玩吗？”
“不要。”徒劳轻声说道，有些畏怯的样子。
“喂，你不会是怕生吧？”凯瑞担心徒劳总是和自己待在一起，会和同族们生疏，才想让他加入进去。毕竟自己不久就要离开，总不能一直陪着他。
“才不是。只是像这样玩耍，究竟有什么意思？”
究竟有什么意思？玩耍的话，只要高兴就好了吧。只是看他们在草丛里嬉闹，就觉得十分有趣，怎么会没意思？凯瑞正想着该怎么作答，徒劳接着说话了。
“虽然一时觉得有趣，觉得快乐，但总不会永远这么快乐下去，总有无聊厌倦的一天。就算一直这么玩乐，不久也就会化作风尘。片刻的欢乐，又有什么意义？”
“人生苦短，哪里谈得上什么意义。但就算是一时的欢乐，也是好的啊。”
“的确，一时的欢乐，也是好的。不过我还是不下去了。我宁愿待在你的肩膀上，从这里看着他们。这就很好了。”
凯瑞虽然一直觉得徒劳有些与众不同，但这时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出来。和地上那些胡闹的小人相比，徒劳太安静了，完全不像是在今天才刚刚出生。其他的小人，都是吵吵闹闹，无忧无虑，没一个是这种看破生死的模样。
草丛里的小人们看见了凯瑞，一窝蜂地跑过来，沿着裤腿往上爬。凯瑞担心他们摔下去，只好一动不动，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徒劳见到许多小人爬上来，竟躲进凯瑞的领口，只露出一双眼睛向外面看。
小人们只是喜欢玩乐，没有别的心思。他们爬到最高峰，也就是凯瑞的头顶，就又从脊背上滑下来。小人们不过是把凯瑞当作一个险峻的障碍物，已经征服过之后，就弃之不顾，到别处玩耍去了。
等小人们都走掉，凯瑞问道：“你不喜欢他们？”
“不是，不是不喜欢。就是不想离得太近，远远看着就很好。”徒劳看着同胞们在各处嬉闹，似乎看得津津有味，并不是在说谎。
“我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这么说来，你是没把我当人了？”
“不，你不一样。”徒劳急忙辩解，“跟你在一起，就跟一个人独处是一种感觉。”
这是夸奖还是侮辱呢？听他这么说，凯瑞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生气。
“哈罗！你们见到神大人了吗？”
“小家伙，你长大了，还记得我们吗？”
“他已经长大了，就不是小家伙。”
“小家伙长大了为什么就不是小家伙？树叶掉到地上就不是树叶了吗？”
“正是。长在树上的树叶和掉在地上的树叶是两种不同的东西，长大前的他和长大后的他也是两个不同的人。每一个瞬息，事物都在改变成另一个事物。”
“就算是不同的人，我用同一个名字去叫他们，不可以吗？”
“那还怎么区分不同的两个人呢？名字还有什么意义呢？”
“闭嘴！刚才的我跟你讨论这个问题，现在的我不愿意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了。你要是想继续讨论，就去找刚才的我讨论去。”
“你找到出去的方法了吗？”
还真是有缘分，又遇到了之前被放逐的五人组。在凯瑞一愣神的时间，他们已经争论起来。
“我们见到神大人了，他答应等夜中十分送我回去。这是徒劳，他跟我一起四处逛逛。”
“徒劳？是名字吗？”
“竟然有名字。”
“我们要不要也给自己想一个名字？”
“给现在的自己想一个名字的话，将来的自己又该叫什么呢？”
“过去的自己、现在的自己和将来的自己用一个名字不就好了。”
“不行，不行，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名字。”
“好麻烦，还是不要有名字了。”
“没有名字就没有名字好了，反正也没什么关系。”
凯瑞看着他们，觉得不大对劲。
“咦？怎么只见到四个人？还有一个人呢？”凯瑞分不清五人组的面孔，也不知道是少了哪一个。
“他死了啊。”
“对啊，死了当然就见不到了。这还用问吗？”
“死了会怎么样呢？”
“死了就是没有了。”
“没有了会怎么样呢？”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还能怎么样？”
“没有了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也不会有。不，不对，都已经没有了，连没有感觉也不会有。”
不过一会儿没见，竟然就死了，莫非是被什么野兽抓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