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猎熊记一

十年前救了我一命的事?应该就是指那件事吧,当然还记得。

只不过,凯瑞在意的是别的地方。“哥哥”这个称呼,还真是久违了。不知何时,“哥哥”慢慢地被“喂”、“你”、“那个家伙”等等代替。等注意到这点时,事态已经变得不可挽回。但是,刚刚小肯说出“哥哥”这个词汇,是不是说明她重新拾起对自己这个哥哥的尊敬崇拜以及爱慕之情呢?还是说,在长达数年的叛逆期后,小肯终于能够正确认识兄长的崇高伟大形象了呢?

虽然作出以上种种幻想,凯瑞明白这些都是不可能的。这一声“哥哥”,只是为了帮助唤起十年前的回忆。而且小肯对十年前那件事的描述是“我救了你一命的事”,恐怕是要旧事重提,以“救命恩人”这个高出一等的身份自居。如果让她得逞,以后一定会处处摆出“救命恩人”的架子,提出种种要求。所以,凯瑞决定打一场坚决果断的保卫战。

“十年前的事?你是说沃尔夫叔叔去世后的那个冬天吧。当然还记得。那可真是个难熬的冬天,如果不是我早早储备食物,恐怕我们就熬不过去了。”

“只靠收集的那点食物,你怎么都是熬不过去的吧。算了,现在和你争论的话,你一定会狡辩。既然你还记得,就用你那贫瘠到可怜的记忆,把整件事讲述一遍。听过你偏颇的说辞,我再告诉你真相。”

“我的记忆可是很公正的。再说,就算这辈子的经历都被忘掉,唯有那个冬天我是不会忘记的。”

然后凯瑞开始讲述:

那一年,我只有八岁还是九岁,你就更小了。所以你的记忆会出现偏差,也是很正常的。那年沃尔夫叔叔去世了,村子又遭遇天灾,真是个多事之秋。

记得那时候,我刚被沃尔夫叔叔收养,来到这个家里,和你的关系很差。虽然住在一起,我们两个人却从来不会说话。不,我记得你和沃尔夫叔叔也很少说话。咦,你小时候竟然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啊,怎么长大了会变成这样?

哎!别使用暴力啊。停停停,要接着讲了,快松开我的脖子。咳咳!

总之,在那个冬天之前,我们就像是住在一起的路人一样。刚开始,我以为你是怕生,或者担心失去沃尔夫叔叔的宠爱。但后来发现不是这些原因,你根本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不不,跟现在的状况不一样。现在你不过是蔑视我,但那时,就连“蔑视”都算不上,你根本就没注意到我。你对我的态度,就好像是看到院子多长出一棵草,桌子上多积了一些灰尘。你并没有把我当作同类。因此,那时,我只是把你当成同居人,并没有把你当作妹妹看待。不,应该说是没有把你当作弟弟看待,因为那时候你看起来就是个男孩。虽说现在也一样。

真的很痛,三连击什么的。明白了,不会再说多余的话了。

沃尔夫叔叔去世时,我们就处于这种冷淡的关系。记得埋葬沃尔夫叔叔那天,我一个人在野地里挖坑,你就只是在旁边看着。那时候我很生气,觉得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沃尔夫叔叔。要下葬时,因为出不起佣金,村子里没有大人肯来帮忙,我又力气太小。真是有些绝望了,在那种情况下。没想到,你那么小的孩子,能一个人举起棺材,一直运到野地里。那是第一次见识到你的力气,可真是吓坏了。

那个冬天之前,我变卖各种家当,终于换来一些粮食。本以为,我们这么小的两个孩子,吃不了太多,已经足够过冬了。却没知道,你的饭量会那么大。

还记得那个冬天,你一直在睡觉,就像冬眠一样。每隔好多天才会醒来一次,吃上好多食物,吃完就继续回去睡觉。那时我真羡慕你,能睡那么久。我白天的时候睡不着,又没事情可做,非常无聊,只能等着天黑。其实有好几次,我都偷偷跑去你的房间,看你还有没有呼吸。因为你好多天都一动不动,而且除了你,家里就没别人。虽然你不会和我说话,但是看着你睡觉,也会觉得不那么寂寞。

到后来,我发现食物不够吃了。我想跟你商量办法,可是你一直在睡觉,而且还叫不醒。我想到村子里借一些粮食,可是那年饥荒,连一家肯给我开门的都没有。实在是没办法,我把剩下的粮食分成两份。一份留给你,放在你的床边。另一份留给我。

其实我明白,那些食物根本不够熬过冬天,可还是抱着些幻想吧。我每天只吃一点东西,一直都躺在床上。想着什么时候,一觉醒来,说不定冬天突然就结束了。

到后来,食物还是吃光了。我躺在床上,肚子饿得要死。我那时就想,再睡上一觉,也许就醒不过来了。这样也不错,马上就能见到沃尔夫叔叔了。

然后就一直昏迷着。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突然觉得嘴里有什么东西。我睁不开眼睛,就慢慢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终于醒过来,就看见你坐在身边,在喂我一碗血。我那时也不觉得害怕,只是想着,原来你还活着啊。

喝下一碗血,我恢复了体力。到了院子,发现有一只很大很大的熊躺在那里。那个冬天,我们就靠着那头熊熬了过去。

在那个冬天,我们第一次跟对方说话。也是从那时起,我们成了兄妹。对了,就是在那时候,你第一次叫我“哥哥”呢。

说起来,小肯,你好久都没叫我“哥哥”了。虽然亲密无间毫无隔阂的兄妹关系是不错,但必要的礼仪还是要遵守。就借着这次机会,重新叫我“哥哥”吧。放心,我以后也会用“我最可爱的妹妹”来称呼你。这样就可以了吧。

凯瑞的讲述,到这里就被终结了。一记飞踢正中咽喉,悲鸣声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生生咽了回去。小肯达成了一击必杀!

“我浪费时间听你讲话,可不是为了这种令人恶心而且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事情。我最卑劣的渣滓哥哥,这就是你全部的记忆吗?或者说,这就是你对那个冬天的真正看法吗?”

“虽然细节不可能全部记住,但是大体上就是这样了。而且我最可爱的妹妹,‘渣滓’什么的,女孩子不要随便说哦。”不愧是回复术五阶,在刚刚一瞬间凯瑞还以为自己死掉了,一会儿的工夫就完全恢复过来。

“要是下次再听到这个称呼,我说不定会真的绞断你的脖子哦。”小肯换上满脸温柔的笑意。

“啊,明白了,完全明白。”身为资深的“小肯学”专家,凯瑞当然知道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

“唉,你原来是这么看待那个冬天的,比我想象的还要荒谬和歪曲事实,真是令人失望。不不,我不是对你失望哦。我是对自己失望,竟然会对你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不不,我没做过什么值得你这么说的事吧。而且那个冬天本来就是这样,我不会记错的。”

“大错特错哦,是大错特错。不如说除了错误就只剩错误,无论是表面还是内在还是本性,都是大错特错,哥哥你作为人的存在来说。”

“不要随便扯上人身攻击……我也是会受伤的。我说小肯,你今天的态度比平时还要恶劣十倍。”

“不不,我只是收回一直以来对哥哥多余的温柔。说到十年前的那个冬天,你对这件事本质的理解就是错误的。如果这是考试的话,假设满分是一百,平均线是八十五,而及格线是六十,哥哥你就只能剖腹自尽了呢。我就好好挽救你的性命,指出你的错误吧,我愚蠢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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