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样子，应该没办法再喝酒了吧？
很奇怪地，这是凯瑞的第一个念头。接着，他干呕起来。胃袋里没有什么可吐出来的东西，只有泛着酸味的胃液倒灌出来。
凯瑞才发现，看到刚才还在和自己说话的人的脑袋被割下来，是多么一件让人恶心难受痛苦的事情。简直比自己的脑袋被割下来还要难过。这算是什么啊，人的脑袋是用来胡思乱想胡说八道胡吃海塞的，可不是用来像卷心菜一样被提在手里的。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啊，混账神明们都在做些什么啊，人死了变成光飘到天上去不就很好吗？杀掉的BOSS变成经验和金钱和掉落装备不就很好吗？竟然让那个男人的脸就这么被人提着，开什么玩笑啊！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如果不是身处现在这种危险的境地，凯瑞接下来一个礼拜，不，一个月都会在持续的呕吐中度过吧。可惜没有那种可以慢慢抚慰受伤心灵的好事。一点余暇都没有，凯瑞必须立刻面对关乎生死的厮杀。
对方是属于超等魔兽的龙狼，但是受了重伤，尤其是一条腿已经废掉。利用这个优势，孰胜孰败，还是未知之数。
凯瑞拿起短弩，一枚魔核炼制成的箭矢早已装好。但是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凯瑞就一把丢开短弩，向后退开。
短弩被切成两截，箭矢没来及射出就爆裂开。那只龙狼利用剩下的一条腿，在凯瑞能够扣下扳机前冲过来，斩出了一剑。如果不是凯瑞躲避及时，就和短弩一起被分成两半了。
好在一剑之后，龙狼没有余力追击斩出第二剑，才让凯瑞暂得逃脱。要是龙狼没有身受重伤，恐怕在第一回合就立刻分出了胜负。
凯瑞放弃了弓箭。在这样狭窄的洞穴里，根本没机会拉紧弓弦。他取出一枚魔核，炼制成同样的一把长剑。
龙狼的伤口还在滴血，每拖延一分时间体力就多流失一分。但是对方的援军随时都可能赶到，等到那时就再没有脱身的机会。因此，两个人的时间都不多，都打算速战速决。
龙狼把勇者的头颅放在地上，脚一蹬地面，直扑向凯瑞。它的身子压得很低，一只手握住剑，另一只手击打着地面，用来辅助前进。
借助单手单脚奔跑的龙狼，速度却出奇得快。凯瑞的周身布满了占卜线，但是没有一条能够显示出刺中龙狼的轨迹。占卜线可以将可能化为必然，可以把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化为百分之一百的必中。但是如果连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占卜线也就无可奈何。因此，直到龙狼欺到身前，凯瑞的剑还是没能刺出去。
而龙狼的剑已经斩出。凯瑞并不是个剑客，事实上他根本没用过剑，此时也没打算用剑来对敌。占卜线没能显示出必中的轨迹，却显示出了危险来临的路径。凯瑞手中的长剑改变形状，炼制为盾牌，遮挡住侧面的一小片区域。
盾牌刚刚成形，龙狼的斩击就击打在盾牌上，震得凯瑞手臂发麻。没来得及庆幸，占卜线剧烈变动，凯瑞急忙将盾牌移到胸前。果然，龙狼的刺击紧随而来，点在盾牌中央。抵挡过两次攻击后，盾牌出现了裂纹。
凯瑞借着刺击的力量后退，丢掉盾牌，重新取出一枚魔核。而龙狼没有追上来。刚才的连击让他胸膛起伏不停，显然是体力不支，继续追击的话就没办法保证身体的平衡，这是剑客的大忌。
凯瑞虽然没有受伤，但是要维持这么多的占卜线，对感知的消耗也很大。他丝毫不敢放松，仔细观察每一根占卜线的动向。如果不是占卜线的功劳，面对龙狼这样的剑术高手，他早就被一剑毙命。
凯瑞取出魔核，炼制为一弓一箭，即刻搭箭弯弓。龙狼当然不会给他这种机会，毫不迟疑地冲过来，长剑一扬，弓箭尽皆粉碎。
但这是诱饵。凯瑞没有天真到以为能凭弓箭取胜，他只是要逼着龙狼出手。龙狼身手极快，要是自己上前进攻，只怕刚到对方身前三尺，就被一剑取了性命。但若是对方先出手，在第一击之后，就会有一小段空隙。
凯瑞预先躲开龙狼的斩击，手一扬，暗中扣在掌心的魔核飞了出去。弓箭虽然来不及施展，暗器还是可以用的。魔核中的魔力轨迹线剧烈跳动，这是要自爆的前兆。
凯瑞仔细观察占卜线。对于严阵以待的龙狼，他没办法找到出手的机会。但在这突如其来的爆炸中，龙狼就可能露出破绽。只要抓住时机，就能够一招取胜。
可是龙狼的剑要比预想的快得多。魔核还没来得及爆裂，就被剑尖挑住，倒飞回去。临阵反戈的魔核在凯瑞身前炸裂开，虽然不足以致命，也让他遍体鳞伤。真正致命的，是龙狼紧跟在魔核之后的一剑。
剑锋毫不留情地刺向凯瑞的心脏，这是必杀的一刺。
但是，有破绽！凯瑞调动全部感知，占卜线贯穿了周身的每一寸空间。龙狼的一刺何其之快，但凯瑞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抱着必杀之心刺出这一剑的龙狼，终于露出了破绽。它没想到，这也是凯瑞的诱饵。魔核的自爆过程，凯瑞是可以强行中止的。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为的就是引出龙狼这一击。在爆炸时，凯瑞尽力护住要害，同时准备好了杀手锏。
龙狼得手了，剑刃刺入对手的皮肤，皮肉破裂开，鲜血立刻飞溅出来。这时，一个袋子被掷出来，砸向它的眉间。龙狼没有阻拦，也不愿意阻拦。要想躲开这个袋子，必然会影响剑势。龙狼不会再给对手机会。
不管袋子里有什么玄机，也是对手的心脏被刺穿之后的事。结束了。
龙狼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剑刃停下了，因为遇到没办法刺穿的东西。当然不会是心脏，没人会有这么硬的心脏。挡住剑刃的，是一道光刃。银白色的光刃，感知铸造成的光刃，月狼族的光刃。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出现了。龙狼从不在战斗中分心，但这时也惊愕了。龙狼看到对手的脸，脸上是诡异的、狰狞的、惨痛的表情。杀人者的表情。曾几何时，龙狼也有过这样的表情吧。
那个袋子里装满了魔核，而且是即将自爆的魔核。狂暴的魔力刺进龙狼的眼睛，灰白色的瞳孔变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灰白色。火焰汹涌，洞穴变成了熔炉。
凯瑞做出一层光膜护住身体，但是光膜在一瞬间就变得千疮百孔，好在依旧挡下了大部分伤害。龙狼没这么好运。它处于爆炸的中心，而且全没防备，整个身子都被火焰包裹，没有立刻死掉就够惊人的了。
龙狼失去了眼睛，身上遍布火苗，剑却依旧紧紧握在手中。凭借着战士的直觉，他用尽全力向凯瑞刺出一剑。这是他最后的一剑。
凯瑞没有后退，而是迎了上去。左手握住光刃，格住龙狼的剑势。但是剑势极猛，虽然没能瞄准要害，依然刺穿了凯瑞的腹部。
龙狼空着的那只手一把甩过来，攥住凯瑞的咽喉，只消一用力，就能捏碎对手的脖子。可惜凯瑞的右手已经贴上龙狼的胸膛。手心是极寒冰熊的魔核。魔核化作冰刀，刺破龙狼的皮肤，绞碎他的心脏，又从躯体的另一端冒出来。从龙狼背后伸出的十几把刀刃，就像一朵寒冰雕刻出来的花。
龙狼的胳膊瘫软下来，整个身体向前倒下，压在凯瑞身上。龙狼身上的火焰灼烧着凯瑞的皮肤，那把剑依旧贯穿着凯瑞的腹部。但是凯瑞已经筋疲力尽，没办法理会这些疼痛。
虽然感觉上这场战斗持续了一章的样子，但实际上只是几个瞬息的工夫。在这几个瞬息中，凯瑞倾尽所能，榨干了每一分感知和体力，最终靠着一点运气活了下来。只是到最后，凯瑞都没想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杀死龙狼有什么意义呢？最开始就跑掉不就好了？他只是出于厌恶，出于怜悯，出于愤怒，然后就这么做了。
聚集起一点力气，凯瑞把自己从龙狼的尸体下抽出来，拔出剑扔在地上。洞穴里依然是火焰肆虐，凯瑞的身上处处都是烧伤的痕迹。他看了龙狼一眼，跨过它向洞穴里面走去。
勇者的头颅就放在墙角。凯瑞把手伸过去，稍微迟疑了下，还是没有把这个带走。
“要是拿走这个，那些狼一定会追着我不放。顺便说一下，我可不会替你报仇。”向已经听不见的勇者说完这些，凯瑞向洞穴的更深处走去。
勇者的身体躺倒在地。凯瑞从尸体的身上摸出一个装着魔核的口袋，作为刚才战斗消耗的补充。正打算找找看有没有别的可用物资，凯瑞突然注意到，一个奇异的符号，正立在尸体上。
符号发着光，显然与魔法有关。凯瑞的指尖碰到了它。符号消失了。凯瑞的胸口一阵刺痛，就像被虫子咬了一口，但是又没有其它异状。
凯瑞没时间理会，转身朝洞外跑去。临走时，又低头看了龙狼一眼。
从始至终，龙狼一句话都没说。它只是战斗，战斗，再战斗，然后死去。它杀了勇者，又被凯瑞所杀，短短时间内经历了两次杀戮。
杀人者终被人所杀。这算不上多么公平，也无关是非对错，但至少可以接受。不过现在，我也是杀人者了。手上沾了血，就一辈子有亡魂纠缠，直到被人所杀的那一刻。
不过手上沾了血也罢，亡魂纠缠也罢，被人所杀也罢，凯瑞都不去理会。他跑出洞口，在雪地里打几个滚，熄灭身上的火苗，然后就消失在暴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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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人进入洞穴。
“是沃布莱德！在这里，快过来！”
“勇者在里面。勇者死了。”
“沃布莱德怎么样？”
“还有一口气，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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