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许久，阿克塞尔盯着基拉背后的墙壁，用距离人类很远，距离机械很近的方式说：“你们继续寻找蛛丝马迹，在具体事实被证明以前，任何不定事项都不会干扰我的判断。现在能做的就是依据计划好的棋路行棋，尽最大努力把和约与婚约敲定，但我不会放弃考虑任何已经进入视野内的、与原假设相矛盾的线索。如果事实与预计产生偏差，大不了修改接下来的计划；如果事实与结论出入过大，要我直接掀了棋盘也不是不可能。”
基拉眯起眼睛。“你终于有点状态了，要的就是这样。”然后他突然立正，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如您所愿，老大。”
阿克塞尔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他脱口而出：“你是说，我不算一个好领袖？”
“是。”基拉干脆地回答，话里依旧残留两分火气，紧接着他坚定地点点头。“但你是我的好兄弟。”
“哈，我该感到欣慰吗？”阿克塞尔半带释怀半带讥讽地回敬他。
“随便你。”基拉两手一摊，恢复开玩笑的语气。“我算明白了。把你当领袖供着，你只会越来越没出息；把你当傻瓜吼两句，相反能让你振作。通过夏曦小姐才了解到你的本质。”说到这里他突然一拍脑门问道：“怎么这段时间没见夏曦小姐找你？”
从基拉嘴里窜出来的名字令阿克塞尔屏住呼吸。刚刚才放松的那根弦又绷紧了，他用死一般的沉默回答基拉。
“阿克塞尔？”
“啊？”
基拉没有复述问题，而是用让人发毛的视线盯住阿克塞尔，那道视线犹如狙击枪，似乎能够穿透一切遮拦，给与阿克塞尔致命一击。
“我不想谈这个问题。”
“那就是有问题。话说我一直奇怪，自从上个月袭击事件以后，就再没看见你俩出现在一个地方。哦！”基拉突然跳起来击掌，装腔作势地拿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激动地说，“该不会是……”
“不是。”他冷淡地回应。
“我什么都没说。”情绪高涨的基拉瞬间垮下肩膀。
“不是你所想的任何一种可能。”
“阿克塞尔，”基拉扯过椅子坐下，双手交叉置于身前。“有些话我不吐不快。当初你一个电话叫我们到达现场，指着又一地的尸体说‘什么都别问’。没办法，既然是命令，我们只能乖乖照办。然而，这一个月来我始终想不通，明明应该回宅邸的你和夏曦为什么会出现在市中心的废弃公园里，还遭到寒冰的袭击。当然，你不愿意说，这也暂且放一边。回来之后你一直要我们追查幕后主使，可幕后主使除了弗雷还能是谁，这完全推翻了先前的结论。好，刚刚那一番话我也明白了，你另有打算——毕竟领袖看待问题的角度必须比我们全面。可现在我就随口问一句是不是和夏曦把关系搞僵了，你也拿出这种态度。”
“……这是我个人的私事。”
“是，公事只能顺你的意，私事我又插不上嘴。”基拉丢下一句话，拿起桌上的文件准备走。
阿克塞尔赶他踏出最后一步前叫住他：“基拉，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基拉停住脚步，抓住门框，似乎打算把它捏碎，良久之后他回过头来叹了口气。“等你想清楚了再跟我说，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这人心事永远藏得太深。有时候让人觉得你厉害，有时候却能把人急死，所以我佩服夏曦，她似乎总能搞清你的想法，也许你们原本就是一类人。”
阿克塞尔惊讶地看着基拉，惊讶到忘了表达自己的见解。
许久之后他压低嗓子，说出内心掩藏已久的问题：“基拉，你真的把夏曦当同伴？”
“谁知道，大概不是，毕竟我又不了解这个人。”基拉摊了摊手。
阿克塞尔皱眉。“那凭什么信任她？”
基拉理所当然地瞟了他一眼，似乎他说了什么废话，“当然是因为你信任她啊，傻瓜。”
说着重重带上了门。
……
雨声成了背景，相反将整个世界衬托得异常安静，间或一两声闷雷穿过玻璃，从黑云的另一头倾轧而来。雨水沿着落地窗分流而下，像是一条条随风波动的水晶链。
阿克塞尔仰头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数起玻璃上的水珠。窗外的世界失去了颜色和形体，变成巨大而混杂的色块。焦炭黑的色块是大地，鸽子灰的色块是天空，其间逐渐溶解、晕染的杂乱色块是他们的城市。
阿克塞尔突然明白，这一个月来他发了疯一样的挖掘寒冰背后的主使不过是另一种逃避，是为了让自己无暇思考有关水晶的问题，仿佛只要脑袋被琐碎的问题塞满，便不用费神探寻行动的理由或背后意义的。
我不会被一个梦境动摇。阿克塞尔坚定地告诉自己，我之所以开始思考，是因为这个梦境牵出了一直以来潜藏的疑惑。历代的领袖们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隔着玻璃俯瞰这雨中的城市？
有没有人想过，自己追寻的东西不过是幻觉？
还是说，明知道是幻觉依然誓死飞蛾扑火？毕竟这是领袖们唯一知晓的生存方式。也许他们坚信，为了使得自身具有意义，他们必须给自己追寻的东西赋予一个意义。
没有希望的战斗，不是生存之路，只是单纯的毁灭之路罢了。
当理智朝向错误的方向，所有的行动便会陷入疯狂。
我们为理想付出过多少代价。
那些句子像雨水敲打玻璃一样敲在他的心上。他听见自己说，为了让自己的战斗有意义，我们必须为了一个看不见未来的目标牺牲珍贵之物；反过头来，为了不白白失去，那些已逝之物就成了我们殊死战斗的理由。
这样岂不是在为了失去而战斗？而相信这是一场守护之战的自己，究竟是死守结果至上主义，还是单纯的自欺欺人？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