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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说‘好吃’，就意味着品尝的人接受了料理人的好意。好意传达到了，当然是件幸福的事。”女仆很不好意思地回答。这样说来阿克塞尔是个很难觉察到他人好意的人，从某种角度也预示着他的幸福感低下。
就像现在，这个名义上为他举办、所谓接风洗尘的宴会不仅没让他生出一丝一毫的感激，反而让他倍感疲劳。
阿克塞尔不擅长应付宫廷贵族，更不用说戴特的贵族。他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安安静静地下棋，或是与留在国内的洛特和克莱因开一个远程会议，好好讨论今天戴特领袖和王子的举动究竟有什么深意。
还有那个新首相，阿克塞尔从没听说过这么个人，今天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戴特居然换了首相，但这个人不可能凭空冒出，一定有什么不小的来头。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尊敬的阿克塞尔领袖，可否有幸同您饮上一杯？”
阿克塞尔低头所见乃是一双紫眸，那人脖子上缠着同色系的领巾，用一枚绿松石镶钻的丝巾扣束好。他举起手中盈满的琉璃杯，露出比美酒更醉人的微笑。
刚一想到就钻出来了，莫非是条读心虫？他心想。据说有一种来自伊甸之外的剧毒，叫做“扼死者”，毒药外表是紫色的结晶，溶于酒精。深红的美酒会掩盖毒药的颜色，而毒药会让酒的口感更为醇厚，只要喝上一小口，致命的毒素就会进入血管，堵塞气道，挤压肺脏。中毒者宛如被一双恶魔之手绞死，不仅极为痛苦，而且死状可怖。
这个男人令阿克塞尔联想起“扼死者”。
但他必须做一个领袖该做的，阿克塞尔伸手示意，一旁的侍女马上注满他的酒杯。他俯视对方的眼睛，凝视三秒钟后说：“当然。”
“敬领袖大人。”紫瞳的男人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苍白的喉结一上一下地跳动。向强者露出咽喉是野生动物做出驯服的表示，但这个男人不是野生动物，阿克塞尔深知，他比野生动物更危险。
阿克塞尔象征性地啜饮了一口，他方才就没胃口，现在也没了喝酒的兴致，关于毒药的联想让他一时半会不想碰任何食物或饮料。
“阿克塞尔先生比我想象的更年轻。”
年轻是政治领域的最大弱点，年轻意味着幼稚、冲动、不善谎言。“你也一样。”
“先生以前听说过我？”
“没有，不过我想象中的领袖之手，至少应该是和领袖谈得来的年纪。”
“吾王和我很谈得来。”对方毫不谦虚地扬起下巴，“尤其是在水晶方面。”
“恕我直说，你太年轻、太优秀、太骄傲又太神秘——不像一个首相。”
男人脸上的笑意加深了，瞳孔中黑色的范围在扩大，就像从眼底渗出的墨汁。“先生您误会了，您觉得我就像传说里披着蓝羽毛袍子的巫师——那种潜入宫廷、伏在权贵耳畔私语、用妖术引诱领袖的奸佞小人？”
“我没这么想。”阿克塞尔直言，“也没听过你说的传说。”
“那您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与其说像首相，倒不如说你像个商人——想要的比已得到的要多得多。”
男人略微惊讶地抬起眉毛：“先生之眼果然如芒如炬，可只有一点不对：我不是商人，而是学者。‘想要的比得到的多’——如果没有这种索取精神，就没有资格踏上寻求真理的漫漫长路。”
“你想要什么？”
“水晶。”
男人回答地无比干脆，阿克塞尔不禁一震。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方的脸，如果敌意有温度，他的视线准能在对方脸上烧出两个窟窿。
“当然是指学术方面。”男人慢悠悠地补充，“我家祖祖辈辈投身有关水晶的研究，然而直到我这一代，不仅没人知道水晶的本来面目，甚至连第一手记录都未曾得见。我们的研究依据完全来自于在战争中对贵组织水晶魔法武器的粗陋认知。想从这种研究里获得成果，无异于盲人企图凭借幻想来绘制世界地图。我不奢求先生理解这份艰辛，但我希望陛下至少明白我的热情。我的愿望就是能在有生之年踏上贵组织的土地，一睹那些如隽永、广博、发人深省的第一手资料。”
祖祖辈辈？夜幕才获得水晶不过几年，虚伪的说辞。“还有呢？”
对方装作没明白的样子，但阿克塞尔知道以上那些假大空的感叹绝不是这个男人的真实想法。他凝视对方头顶上方的空气，用平板的声音说：“你想要的远比你刚刚说的要多。”
“对。”男人露出“知我者真乃陛下也”的表情，“我想亲眼见一见水晶。”
“不。”简短的回绝。他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他甚至不想再看这个男人一眼。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朝闻道，夕死可矣。’只要能亲眼见到水晶，就算让我下一秒去死也毫无怨言。”
“不。”
对方居然没有死缠烂打，而是很干脆地放弃了。他略带尴尬地耸耸肩，换上最初那份轻佻的笑意：“先生打算如何就水晶开发展开合作？”
“我们出技术，我们出人员，我们出设备。您们，坐享其成即可。”
“这不成单向买卖了？先生，契约可不是这么说的。”
阿克塞尔将酒杯往桌上一磕。“轮不到你跟我谈契约。”
“先生难道忘了，我可是戴特水晶开发项目的谈判负责人。不过在您的宴会上谈论工作是有些失礼，是我的一时心急的过错，若触怒先生，我愿接受任意责罚。”男人低头鞠躬。这是阿克塞尔见过的最为高姿态的道歉。
直起腰来后男人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换了个话题：“不知先生选定的谈判负责人是谁，是否出席宴会？如果在场的话不妨请先生引见一番，我也想早日认识日后的搭档啊。”
“我。”
“您是说……您要迂尊屈驾，亲自与我谈判？”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水晶。”我不放心让其他任何人当你的对手，他忿忿地想。
面对阿克塞尔咄咄逼人的架势，对方报以神秘的微笑。“我看未必如此，年轻的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