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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立在原地，几乎不敢抬眼正视洛特。
“那位骑士由水晶幻化而成……这么说不准确；原本作为水晶沉睡的女孩醒来，成为你名义上的骑士——事实就是这样吧。知道为什么这么久我都没来找你？因为我一直在等你。”洛特将军走到他面前。他的影子逐渐移动，遮住阿克塞尔面前的光。“等你来跟我说实话，阿克塞尔。”
“不可能……”他只能下意识的否定。“水晶……你怎么会知道……”最终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名字：“伊川？”
“你认为呢？”洛特将军依旧保持轻描淡写的态度。“他是你的前辈，也是我的副手。他比你大三届，平民出身，却有极其出众的天赋，是军校历届最优秀的学生之一，他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城堡遭到雇佣军袭击、水晶醒来之后，我让他和你一起善后，就告诉了他。”阿克塞尔甚至没发现自己忘了用敬语。“是他告诉你的？”
“无故怀疑同伴泄露秘密可不好。”洛特将军一边啧嘴一边摇头，神态和语气就像当年指出阿克塞尔战术设计作业上的错误，“尤其是这么优秀又可靠的同伴。既然你可以告诉他，也可以告诉我。”
“原来是老师……”当然，洛特老师是他最信任的同伴。阿克塞尔迅速冷静下来，右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他诚恳地向洛特道歉。“请原谅我一时失态，洛特老师。”
洛特不以为意地摇摇头，皱纹因笑容而更深了。“也怪我们当年太放纵，丝毫不把规矩放在眼里，每次公务太忙，心情烦躁时，我们都会并排坐在那里。那个地方，除了领袖，一般人就算想找也不敢走进，在那里我无数次见过‘水晶’的样子，所以在档案馆里见到那个孩子，我立刻就明白她是谁了。”
“洛特老师，这件事，我希望您能帮我保密。”阿克塞尔本想郑重地提出要求，却不料语调里还是带上一丝本应属于少年阿克塞尔的、祈求的味道。
“当然。”洛特将军似乎走了下神，阿克塞尔说完后他才如梦初醒地答应，然后露出凝重的表情：“我是想问你，这么重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找我商量。”
为什么？因为我必须自己处理好；因为我已经不再是个孩子。阿克塞尔心想，因为不想跟您添麻烦，因为无法真正相信任何人。
“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也没有产生什么不良后果，我觉得没必要在无法理解的事情上深究。”
将军没有接话，他撇开阿克塞尔，径自走到窗边，雨天的夜色来的尤其之早，下午即像是傍晚，那栋黑色大楼在雨中矗立，好像它比这座城市还古老。
将军缓慢地伸手，隔着玻璃抚摸那块漆黑的剪影，就像抚摸一本再也无法开启的书——书里面记录着属于他的故事，镌刻着属于他的哀伤。
阿克塞尔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不忍心打扰。
天色近乎全黑时将军终于开口，声音比最初进门时老了十岁。“阿克塞尔，需要我提醒你那个预言吗？”
他摇摇头。“不知您所指的是哪一则预言？”
“水晶苏醒，黑夜降临。”
那是最简单的一句话，甚至算不上预言，是这里流传最广的一句赌咒，谁都可以用这句话发毒誓，比如“我若违背誓言，就让水晶苏醒，黑夜降临”。
也许发毒誓的人们理所当然地相信并暗自庆幸，赌咒所说的事情永远不可能发生。
“既没有记载出处，也没有相关解释，不能算是预言。我倒觉得这话只反映了历史上人们对水晶既抱有崇拜之心，又抱有恐惧之心而已。”
“出处和解释不是预言成立的必要条件，预言既然称之为预言，必然与事实相映。因此推定它是不是预言只需要一个条件，就是预言所述的内容成为现实。”
阿克塞尔反驳时不禁直接叫出了老师的名字：“阿克塞尔，这典型的唯结果论，听上去正确，实际上永远无法证明。”
“现在‘水晶’已经醒了。”
“是啊，天也已经黑了。‘黑夜降临’？用牵强附会的结果证实模棱两可的预言，这不像您会做出的事。”
“领袖，你知不知道人类最愚蠢的一点是什么？他们对近在眼前的灾难熟视无睹，却笃信万物终有一天将遭受毁灭——在遥远的未来。”
“将军，如果您不能拿出有效的解决方案，单单甩给我一句没头没脑的胡话，我不能认为你认真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洛特将军突然伸出食指点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轻松地说：“对，差点忘了，阿克塞尔最讨厌厄运宣告，‘因为它们只散播恐惧，毫无头绪的恐惧只会制造麻烦，无助于解决任何问题’当时你是这样说的吧。一听到关于未来的不好消息，唯一的反应就是立刻推翻。但你并不是那种闭目塞听的领袖，你假装不为所动，其实背地里比谁都拼命地寻找解决道路。”
“说重点，现在水晶醒了。”阿克塞尔耐心全无，“就算这件事会我们带来不好的事，这与水晶本身——或者说本人——有什么关系？也许两句话并不是因果关系，而是并列关系，甚至是前果后因的关系。‘水晶苏醒’已成事实，你要找的‘预言’必须能告诉我，是水晶苏醒之后应该怎么办，或者更具体点，如何防止‘黑夜降临’。除此之外追究水晶的罪责没有丝毫意义。”
“谁也没说要追究水晶或者说那个孩子的罪责啊。”洛特将军惊讶地看着阿克塞尔。“难道你以为把那个醒来的孩子掐死就能阻止后面会发生的事？这是什么逻辑。”
“我……”阿克塞尔一时语塞。他低头想要厘清的思路，却发现脑海中装的不是一团错综复杂的乱麻，而是一片翻滚蒸腾的云雾。“我不知道。”
他喃喃地说。“我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