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揭穿，逃避，愤怒，抵抗，听闻使命，找回自我——夏曦的反应和自己昨晚预计的几乎一摸一样，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阿克塞尔一边转身，一边活动僵硬的左手，唯一出乎意料的只有她下手的狠劲。他揉了揉脖子，用嘶哑的嗓音说：“和表面上的冷静相反，原来你是个会轻易动怒的人。”
“你不会躲开？”夏曦嘴上这么说，却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势。她垂下眼睛，如往常那样抱起双肘，指甲掐红了皮肤，她似乎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把道歉的话关在心里，对方是听不到的。”曾经也有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抱歉。”夏曦抬手抚开额前的刘海，长舒一口气，盯着自己的右手，将手缓缓握成拳头。“我……我不该……”她抬头望着阿克塞尔，脸上是他从没见过的、困惑与挫败的神色。“不该冒犯你的，阿克塞尔。”
她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音调，也许是为了显示诚恳，但那四个字眼比方才掐住他咽喉的手还要让人难受。胸腔里不知什么时候起长出一丛丛荆棘，让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一阵刺痛，但阿克塞尔只是淡淡一点头，说：“不用在意。”
“使命什么的，真的不重要。”她毫无精神地靠在书桌上，眼睛扫过桌面的书本，视线却没有焦点。
“如果不重要，你就不会那么听话地放手了。”
“那是因为……”夏曦条件反射般的争辩。
“因为即使抱着‘绝对不会相信’的想法，你也不愿意放弃任何一条线索，不管那是不是谎言，因为太在意，所以假装毫不关心。你不是一直以来，都对重要的东西视而不见吗？”阿克塞尔不知道最后一句话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夏曦。
“已经没有了，重要的东西，在我视而不见的时候。”
说着这话的夏曦右手悬在胸口，就好像那里的真的存在一条看不见的链子。阿克塞尔甚至能通过她的动作想象出那条链子的大小和形状，够了，他想，我已经无法容忍一个人坚强地否定自身软弱的同时，却又显出那么无助的悲伤。
接下来阿克塞尔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他意识到时，自己正用双手按住夏曦的双肩，他不知道这个举动是为了安慰夏曦，还是为了支撑动摇不已的自己。阿克塞尔听到他再一次用不像自己的声音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然后他义无反顾地抓住夏曦的手腕，用不容挣脱的力道。
……
天已经晴了，但地上仍有许多积水，阿克塞尔拉着夏曦穿过走廊和大厅。他们到达正门之时，一辆非常眼熟的黑色轿车正停在门口，短发少年懒洋洋地趴在车顶，转动手里的钥匙。
少年听到声音迅速转过身来。“哟，阿克塞尔。真是太巧了。”
“你怎么在这？”
凯拍拍车顶，开朗地大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来接夏曦姐，约好下午带她逛电视塔。你要不要一起来？”
“不行，”阿克塞尔用严肃的语调说，“今天不行，我要借一下夏曦。”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和车。”
方才还笑嘻嘻的铠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喂喂，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前两天一直下雨，好不容易今天没下了才能出去，你不仅不跟我一起，还不管先来后到，要抢夏曦姐和车，让我一个人滚蛋？”
“铠，”阿克塞尔努力想拿出讲道理的姿态，却不知不觉加重了语气，“听着，这件事很重要，我没工夫跟你开玩笑。你先让一下。”
铠似乎被阿克塞尔的气势震住，他撇撇嘴，无精打采地走到一旁。
阿克塞尔拉开副驾驶座侧的车门。“夏曦，上车。”
关好车门后，他走到依然迷惑不已的铠旁边。“钥匙。”
铠心不在焉地将钥匙递给他，一脸忧心忡忡地问：“阿克塞尔，你这是怎么了？”他突然惊叫了一声，拿拳头塞住自己的嘴巴，“你、你、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阿克塞尔下意识地提起衣领掩住喉咙。他不知道掐痕看起来严不严重，是一团淤青还是几个红指印？不管是哪种情况，在夜幕里，胆敢在领袖喉咙上留下伤痕的犯人都一定难逃其咎。
他干咳了两声，正准备编个被鱼刺卡住喉咙的拙劣借口，却不料瞥见了铠脸上极具戏剧性的表情变化。虽然不知道铠的大脑里面又在上演哪门子的诡异化学反应，但阿克塞尔深知，那种表情表明他一定误会了什么，而且是在最偏离常识的方向上误会了什么。
“原来这么回事。”铠指着阿克塞尔，愣愣地张大嘴巴，似乎在搜肠刮肚地找合适的句子来描述此番心情。但终于他还是吐出同一句话：“原来是这么回事。”
然后他跳起来，一把揽过阿克塞尔的肩头，傻呵呵地一笑，用兴奋而暧昧的语气说：“我说怎么刚出来时两个人手牵着手。不就一个月没见，犯不着这么激动吧，而且你小子瞒兄弟也瞒得太久了，真不够意思。”
“你一定是误会了。”
铠就像没听到似的，他大力拍打阿克塞尔的后背，一脸豁达地说：“闷骚男，加把劲。不打扰你们俩了，祝你们约会愉快，我马上消失。”
阿克塞尔开口之前铠有如一阵旋风般迅速跑远。他站在街道拐角处一边挥舞双手一边冲他喊着什么，然后比了个“胜利”手势。
呆呆立在街角，阿克塞尔有一肚子争辩的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向谁诉说。能不能不要再给我添乱了，他恼火地想。
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钥匙嵌进手掌，几乎顶到了骨头，疼痛沿着神经传到大脑，提醒他接下来应该要做的事。阿克塞尔低头看了看掌心的钥匙，转身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
“我们要去哪里？”身侧的夏曦轻声发问。
“去面对选择。”车轮飞速转动，轻微的震颤通过方向盘传达给他的双手，阿克塞尔松开刹车，黑色轿车有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我们都必须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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