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没有等待阿克塞尔答话，她站起身来，伸手一挥，神殿内部的柱子便尽数化为飞烟，仿佛它们不过是三维投影，一条淡蓝色河流出现在大殿上空。
河流从一个虚无的定点流淌而出，在阿克塞尔和她之间形成一道瀑布，最后坠入一个深蓝色的湖泊。湖泊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下方的水流形状如龙卷风，越往下颜色越深，顶点处已如墨汁一般漆黑。
“这是我们完整的世界。水流代表时间和空间。‘河流’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世界，‘湖泊’则是死亡的归属之地，冥土。万物终将消亡是我们这个世界生老病死的宿命，就像河水流到尽头，终将跌落。冥土被灰色的漩涡支配，时空没有特定的起点终点，也没有固定的流向，世界遵循着守恒的定律，划分为生与死这两个世界，如果这个均衡被破坏，世界不久就会分崩离析，就像上一个世界的智慧文明一样。”
“我们可没有这样的传说。”
“你们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们不知道的，我也知道。”少女用毫无起伏的声调叙述，“死亡女神在我们的世界被称为‘死神’，但实际上是一位什么都不会的神。她因为被主神畏惧排斥，没有被赋予任何能力，出生就是为了等死的女神弄伤自己，然后消失，去往冥土。人类从她流淌的血液中诞生，所以人类就和女神一样，生来就是为了等死的存在。”
“孤独的女神看着只能面对死亡却无力反抗的人类，心生怜悯，于是在人即将死去之时，送上微笑与光。”阿克塞尔不由自主地背诵接下来的句子。
仿佛化作阅读机器的少女突然露出属于人类的表情，她惊喜地拍手：“就是这样，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更多呢。”
“人类把女神赠与的光称之为心，心中可以生出无尽的力量，可人类自己却不得而知。’后面是这样说的？”
“心、光、冥土，女神的所在——它们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都是这个‘漩涡’？”阿克塞尔指着湖泊的中心，皱起眉头，“无法理解。”
“不要试图理解，而要试图感受。”少女淡淡地笑了。
“……听过类似的话。”阿克塞尔冷淡地说，“水晶到底是什么？”
“水晶就是凝固的时间和空间，相当于世界被封存的记忆以及那个世界残缺的本源，在完整的世界里大多数水晶都是一体的。”少女将目光移动到河流上，双瞳随即染上黑暗的色彩。
“但，若是这个平衡被打破……”
忽然虚空中的湖泊突然停止旋转，瞬间凝成固体，固体表面爬满裂纹，然后如冰雕般破碎的十分彻底。河流连同瀑布一起，像蛇一般疯狂地上下舞动，曾经的河流聚结为一个圆球，球体内来自部各个方向的水流激烈碰撞，它们相互撕扯，相互吞噬，沸腾一般滋滋作响。
随着水流逐渐汇合，它们旋转速度也在不断减慢，球体开始急剧收缩，缩小到近乎看不见时猛然炸开，成百上千道水柱霎时如箭雨般射向四面八方。待这场混乱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无数水珠漂浮于大殿的各个角落，它们散布如星辰，冷寂如死灰。
“世界就毁灭了。”
阿克塞尔瞪大双眼望着站在水晶上的少女。她双手交叉，如祈祷般置于胸口，仿佛下一刻便会声嘶力竭地哭泣，但她并没有沉浸于哀痛中无法自拔，而是深吸一口气后睁开眼睛，将平静的目光投向阿克塞尔。
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一个水晶球般的空泡悠悠升起。薄薄的水膜表层闪耀着肥皂泡一般的花纹。少女伸出双手托起空泡，动作轻柔地如同托起一个婴儿。
“于是，我们这个新世界又诞生了。智慧文明，就是这样毁灭，再诞生，再毁灭重复循环了四个纪元，这个新世界也是人类的第五纪元。”
某种一直困扰他的问题突然浮现，阿克塞尔觉得在这里可以找到一直以来困扰他的问题的答案。“告诉我，异光是什么，低语是什么，魔法又是什么？为什么我能看到、听到、感受到这些？”
“异光是上个世界分崩离析时所余下的能量；低语是上个世界尚未被删除的冗余数据，它有时会与这个世界的规则产生摩擦而会有一种什么人在低语的声音。至于魔法，本就是超越了新世界的自然法则的东西，但它是被神在这个世界承认的合法指令，或许就像你们传说里写的，魔法是神赋予远古人类在魔兽嘴下活下来的屏障——当然，也许它们都是上个世界的残留。就像一张被撕碎的油画，就算在某个残片上涂抹新的油彩，底下的笔触和纹理依旧会透上来。你之所以看到、听到、感受到这些残留物，因为你的心里怀有和上个世界一样的希望和光。”
“这无法解释我为何与其他大多数人不同。”
少女按住胸口，沉声说道：“难道你没有意识到，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心’吗？以前，明明有许多还有拥有心的人，随着时间，社会，战争，拥有心的人愈来愈少。”
“哼，心什么是什么？”阿克塞尔诘问。
对方将这句责难当成疑问，她也沉吟很久，突然吐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你很喜欢某个人，无论如何都想跟她见面；但是真要见了面，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想到你的出现只会让她想起悲伤的往事，你就觉得还是不要见面的好——这应该就是心吧。”
“什么意思？”听着她的解释，阿克塞尔彻底陷入迷惑。
“你喜欢夏曦吗？”少女突然狡黠的一笑。
“什……”阿克塞尔顿时脑袋有种短路的赶脚，这个问题的跳跃性已经远远超出他所能承受的范围，难道没人教过这个少女如何正常说话？
阿克塞尔不由地感到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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