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刚刚下完雨的缘故，城市里空气的湿度很高，黑云在天幕下翻涌。
“继续查，直到查到底为止。”阿克塞尔指着铺满纷乱文件的办公桌对基拉说。
基拉无奈地摇头：“我们已经查了整整一个月，除了知道遗迹里十六具尸首确实是寒冰雇佣军之外，几乎毫无收获，对方后手处理太谨慎了，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无论是戴特的反对党，激进分子，间谍，还是他们内部的极端排外派，甚至是评议院里别有用心的叛徒，只要是有动机的，都给我查。一定要搞清楚，究竟是谁三番四次在夜幕家里策划暗杀，还绕着圈子栽赃给弗雷家族。”
“阿克塞尔，你冷静一点。”
阿克塞尔盯着基拉的眼睛，缓慢而有力地说：“我很冷静。不过时间紧迫，还有一个月就是我们和戴特的联合会议，这关系到我们能不能正面对抗弗艾尔德和塞尔罗。”
基拉没有说话，他把一摞已经看过又作废的文件丢到阿克塞尔面前，双手撑桌，直视他的眼睛。
阿克塞尔阴沉地回瞪他。两个人就像扳手腕一样将力量灌注于双眼，倾泻给对方，就算察觉到有些过分，阿克塞尔依旧不允许自己移开目光，他讨厌认输。
“好吧……”基拉突然撤回视线，让阿克塞尔心底蜷伏的对抗情绪扑了个空。“你赢了。”他叹着气说，“我们会继续查，查到死为止，但这样做真的对？”
“没有什么对与错。”阿克塞尔凝视着自己的右手，想象棋子在指间的触感，“也没有什么输和赢，在这场混乱的政治游戏里，我只想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
基拉抬起手，似乎打算如往常一样拍拍阿克塞尔的肩，但他犹豫了一下，最终一掌拍在桌上。
他注视阿克塞尔的眼睛里充满深深的失望，那是阿克塞尔最害怕从其他人眼中读到的情绪，不，他在心里皱眉，你不能，我是你的领袖。
“你的敌人……是你自己呀。”
阿克塞尔颤抖了一下，基拉这句话确实击中要害，他深知此时若在棋盘上，他早已自乱阵脚。阿克塞尔深吸一口气，逃避似的背过身去，鼻腔和喉头一时充满了比隔夜的咖啡还要苦涩的、悔恨与懊恼的味道。
基拉接着说：“你给自己太多压力了，阿克塞尔。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害怕被寒冰偷袭的胆小之人，你怕的是一旦错判对手，会使得两个组织正式结盟的事黄掉，将夜幕置于危险地步，可你现在实在是……”
阿克塞尔死死盯住窗外废楼的剪影，仿佛只要看着它就能将它引燃似的。“身为领袖，理应忘却恐惧。”
“够了你个白痴。”基拉猛然给了阿克塞尔的后脑勺一巴掌，但打人的基拉比被打的阿克塞尔还要惊讶，一瞬间他似乎慌了，嘶嘶吸气，没了下文。
紧接着他从背后抓住阿克塞尔的臂膀，话音和手掌的力道一样沉重。“承认害怕没什么丢脸的。我也怕，但我更怕你哪天真把自己逼疯了。”
阿克塞尔依旧在心里倔强地反驳：我哪里看起来像疯了？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你想要完成老师的遗愿，但不想成为他的亡魂，也不想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成为他们的棋子和傀儡。你希望凭借自己的意志带领夜幕走的更远，完成我们最初的愿望。可没必要把自己孤立到这种地步，用不着把全世界都想象成你的敌人，你还有我们不是吗？”
够了，阿克塞尔禁不住想要立刻转身阻止基拉继续说下去。
“如果忘了最初的本意，我帮你想起来吧。”
最初的……本意？有那种东西？他疑惑地皱起眉头。
“我说过‘想想我们为和平付出多少代价’，你是不是就以为，因为‘已经付出沉重代价’，所以‘必须将和平弄到手’，不然就像炒股票一样血本无归？”
“我并没有……”阿克塞尔怔怔的回复。
“闭嘴听我说完。”基拉当真豁出去了。“我们不是在做生意。我们之所以需要和平，是因为不想再失去——你当初不是这样告诉我的？如果戴特确实想跟我们绑在一条绳上，便大大方方拿他们当盟友；如果他们以为自己绑架了和平，索要赎金一样地跟你开条件，就脱下你的皮鞋朝他们扔过去。别去想什么‘理想的领袖’该怎么做。其他组织搞暗杀、搞离间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要在乎的不是棋盘上的胜利，而是你自己的心，还有夜幕的未来！你和夜幕的未来只能由你自己来掌握！”
基拉说完推了他一把，径自走开。
阿克塞尔无言地回过头，他看着基拉走向办公桌，看着他抢过桌上的半杯冷咖啡一股脑灌下去，看着他气喘吁吁、忐忑不安地打量自己的脸色。
阿克塞尔一直保持沉默，直到看着基拉额角的伤疤因紧张而泛红时，他方才平静地开口。
“我只是觉得既然戴特的执政在忘却之地的宴会上做出那么多暗示，没必要转身就打自己一耳光。”话已出口阿克塞尔才想到，也许他潜意识里认为，只要话题拉回原位，就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基拉挠挠头，似乎也觉得刚刚那一切不过是发生在异次元的幻象。他顺着阿克塞尔，将话题扳回正轨，“宴会上戴特的执政还跟你一起挤兑弗雷家主了，你觉得执政跟谁才是一伙的？政治和追女孩一样，你以为对方在暗示你什么，或者行为举止上表达出对你有什么意思，实际上到头来还是你自己想得太多。”
阿克塞尔淡淡地说。“……那就这样，别查了。”
基拉嘲弄地扬起眉毛，说道：“朝令夕改？吾王，这还没过五分钟呐。”
“你想让我怎么办？”阿克塞尔反问。
基拉嘴角一撇，那表情分明在说“这居然是你说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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