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塞尔思路突然混乱了，他连忙避开这些想法。如果手里有把剑，他甚至不惜将刚才那段时间斩断。飞机上这点短暂的空闲，本应该好好考虑如何应付素未谋面的戴特的执政，现在却浪费在胡思乱想上。
阿克塞尔无视身后的洛克和维嘉斯，习惯性地右手支头，陷入冥想——在翻腾着漩涡云的脑海里，逐渐清晰的画面，是水晶。
流水样的晶体簇拥中心，水晶里的女性抚摸枪刃。画面中是发生异变前的水晶，是他最初所见的水晶，而不可思议地，阿克塞尔的心率逐渐放缓了。
他本可以做个战士，为夜幕的前路献出生命；他本可以做个学者，携一册古书云游伊甸的各个地方。可他偏偏是夜幕的领袖，命运自从水晶出现的那一刻就被绑在一起。
从小到大阿克塞尔从没质疑过“为什么是我”，一切那么理所当然，因为他打从心底里就没有抗拒过这份命运，亲眼见到水晶的那一刻起他就立志要成为现在的自己。水晶赐予他力量，他为守护夜幕的前路战斗，为了心中隐藏的复仇而战斗，这就是小小的阿克塞尔心中不证自明的真理。
真理从什么时候产生了动摇？
画面中端坐的夏曦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空空如也的水晶。
“水晶苏醒，黑夜降临。”令人胆战心惊的句子，没有永恒不变的真理，万事万物皆有反面——也许从水晶苏醒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荡然无存。总有一天未来会改变方向，琼浆变为毒酒，庇护从成为压迫，力量变为祸害，恩惠变成诅咒。
飞机在缓缓下降，无论心中所怀是真理还是毒钩，阿克塞尔对自己说，有两样东西绝不可以妥协——水晶和夜幕。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老师。
……
迎接他们的是盛大的欢迎仪式。通往城堡的大门上装饰着宏伟的雕像，顶端竖有高高的棘刺，而这座大门也被叫做巴哈姆特之脊。
沿着大门向内是一条笔直宽阔的大路，大路两侧的骑士高举旗杆，上挂满了戴特的旗帜：白底红纹，羽毛和龙翼围绕着一把双刃阔剑。
鼓手奏出振奋的鼓点，号手吹响庄严的号角，炮手燃放华丽的礼炮，主持欢迎仪式的大主教用洪亮的嗓音宣告夜幕领袖，阿克塞尔的到来。
阿克塞尔坐在彰显权力的黄金马车上，看着自己的队伍缓缓向前。他穿着蓝底银边的长袍，颜色与参议院长袍的一致，不同的是，领袖长袍的衬里是极深的靛蓝：在暗处与黑色无异，只有在特定的光线下才会沁出一痕海水般的波纹。长袍外罩一件黑色水貂皮斗篷，斗篷很沉，长到拖地，一个日芒形的徽章将斗篷扣在胸前。沉重的头冠上嵌着十三根六角形水晶棱柱，纤细的银杖上则装饰有珍珠母和水晶碎片，这些水晶同母体相连，具有微弱的魔力。
仅仅具有仪式功能的盛装，穿在身上当然极端不舒服，对于阿克塞尔来说尤其如此。他一向不喜欢这些奢华而又没用的东西，在他看来，有制作这个衣服的钱不如分配给下面的劳苦人民。身着便服，或者军装和西装，它们简单、方便、没有多余的装饰不是很好吗？
而现在，他全身都被束缚在三层丝绸编制的口袋里，后颈被头冠压得酸疼，尺寸不合的头冠似乎随时随地会滑落下来。
虽然星渊地处北方，可长袍加貂皮的装束还是太热，而他必须保持端正的坐姿直到这条路的尽头，更不用说紧紧勒着胸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的斗篷。
他感到汗水像瀑布一样淌过脊背，胃袋又沉又坠，喉咙干得冒烟，舌头针刺般疼痛，但阿克塞尔还是像一个毫无瑕疵的领袖一样，面带微笑，向夹道欢迎的民众点头致意。
这就是所谓的外交形象吗？
戴特的领袖亲自在城堡正门迎接，身后站着萨尔斯王子和各式各样的贵族。阿克塞尔移开斗篷、步下马车，除戴特领袖以外的所有人都单膝跪地，低头行礼，而领袖则紧紧握住阿克塞尔的手，像拥抱自己的孙子一样拥抱了他。
“哦，年轻的夜幕的王，您的光临令我深感荣幸。”
戴特领袖比阿克塞尔想象中要老，然而他的声音比他的相貌还要老十岁。他记起老领袖四十得子，现任执政是他的第四子，按照这样推算，这个老领袖大概已经年逾八旬。“尊敬的陛下，能应邀前来是我的荣幸。”
“啊哈哈，寒暄还是等到进城堡之后吧，大家都还跪着，心想等这我们这一老一少对完词只怕膝盖都要跪软了吧。尤其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小儿子萨尔斯，前一段时间下雨，他一直抱怨关节炎……”
阿克塞尔将权杖递给跪着高举托盘的侍女，腾出双手整了整头冠，微笑着望戴特老领袖说：“既然这样，我可否有荣幸跟您一起解救在场的诸位？”
喋喋不休的老领袖突然回神。“哦，啊。好，好。”他抓起阿克塞尔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右侧。阿克塞尔向跪着的人们平举右手，而戴特领袖只是颤颤巍巍地伸出三根指头挥了挥，一旁的大主教高声宣告：请起——
方阵唰地站起，礼炮再一次齐鸣，城堡顶端的钟响了，钟声和大片被放飞的鸽子一起冲上云霄。乐手奏起另一支欢快的曲子。
转身之际老领袖突然踉跄了一下，扶住他的同时阿克塞尔一脚踩到了自己的斗篷，他赶忙摸摸头冠。还好，阿克塞尔正打算低头察看戴特老领袖，环着手腕的四根指头却骤然收紧。
阿克塞尔心领神会，双目直视前方，继续迈出沉稳的步子，表面上看是老领袖领着他，实际上是他充当老领袖的拐棍。两位年龄相差悬殊的来自两个不同势力的领袖，就这样在众人欢呼声中以十分亲密的姿态步入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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