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塞尔刚想转身之时，夏曦突然超过他，头也不回地向前冲去。“你走，我知道回去的路。”
“夏曦。”眼看夏曦马上就要丢下自己独自跑掉，阿克塞尔赶忙冲上去拽住她的左腕。
“放手——”她的声音像黑夜一样冰冷。话音响起的刹那她放低身体重心，右手飞快地滑向腰间折叠军刀。
阿克塞尔当真有些慌张，他想都没想就抢步上前，用力按住夏曦的折叠军刀。
“别拔剑，非战时，夜幕统治下的城市不允许用凶器。”
夏曦当场停止了动作，她维持着转头转到一半的姿势，用让人心里发毛的眼睛狠狠瞪着阿克塞尔。良久之后，她清了清嗓子，用淡淡的声音说：“我没有要拔剑。”
“那你想干什么？”
夏曦看了看自己搭在剑柄上的右手，又看了看被阿克塞尔制住的左手，皱起眉头，她深吸一口气，把脸转向一边，不耐烦地说：“我并没有……”
“别想蒙混过关。”阿克塞尔毫不留情地打断她，他老早就看出夏曦举手投足都流露出一股战士的气质。从小就接受军事训练的他自然明白，当发现被敌人从身后擒住手腕时，一个合格的战士应该如何依靠直觉进行准确快速的防御反击。
但是有一个让他非常疑惑的是，既然是身为一位精英战士或者骑士，那手腕必然十分稳实，但夏曦的手腕入手却十分柔软滑嫩，根本就不像从小就接受训练的人所拥有的。
说直白点，她就像和拉克丝是同类型的。
夏曦躲不开他的瞪视，索性把眼睛闭上，终于，她十分艰难地承认：“好吧，刚刚是冲动了一点，可我现在不会拔剑了，可以把你的两只手松开吗？”
阿克塞尔这才发现自己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钳在她的腰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甚至可以嗅到对方呼吸里的酒气。
“啊，对不起。”他赶紧松开双手，推开夏曦，同时逃也似的向后退了两步。“很抱歉……做出这么失礼的举动。”阿克塞尔扶住额头，五指插入纷乱的刘海。
他努力维持表面上的平静，实际上当真被吓了一跳。阿克塞尔心想酒精果然还是少碰的好，以为大脑足够清醒，却没想到行为如此难以控制。可别忘了，眼前的女孩可是瞬间屠杀了那群入侵者，而自己刚刚居然妄想要制止她。
这么一想，他发觉不只心脏负荷过重，连脑瓜子都开始隐隐发疼。
好可怕。
没来由地，耳畔传来自己的低语。
快逃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何物可怕？为何要逃？阿克塞尔用力甩了甩头，真是莫名奇妙。作为夜幕的领袖，他不怎么能对这个感到害怕呢？更不可能因为被恐惧之心支配，夹着尾巴逃走。
就算是星梦，冰天骑士团都没能让他退缩半步，他会害怕这个？
“一定是因为……酒的关系。”阿克塞尔捏紧拳头，闭着眼睛在心里默数十下，直到认为心跳和呼吸已经被稳定在正常范围内之后，他才睁开眼睛，抬头望向前方。
夏曦单手叉腰站在前方五步开外的地方，一半脸庞被店面的灯光照料，另一半脸庞藏在阴影中。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兀自陷入混乱的阿克塞尔，然后，那个仿佛微笑一般的表情再次绽放在她的脸上。笑容疲倦又哀伤，就像覆盖墓碑的鲜花，用鲜活的瞬间诠释早已湮灭的时光，这究竟是光影编织的诡计还是酒精导致的幻觉？
“苏洛轩是我以前的朋友，现在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阿克塞尔不记得这是今天第几次道歉，仿佛一天之内他把他一生所能支配的道歉权都用尽了。
“不要擅自道歉，他在不在与你有什么关系？”夏曦干脆地一挥手，仿佛嫌他多管闲事，“也许他很久以前就不在了，这里虽然是我的世界，但我这个已经和他一起死掉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会独自一人醒来。也许我还抱着某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想要将我复活一般，再将他一样复活。”
阿克塞尔沉默无言，很显然，从夏曦的话里他知道了太多。
首先，夏曦确实是他们这个世界的人，至于化成水晶或许是因为有人想让她因此复活。水晶本就不是他们夜幕的东西，而是来自一个神秘人的馈赠，这自然不可能和夜幕下面的人说真相。
那么，就是那个神秘人想让夏曦复活，而水晶只不过是她复活的棺木。
但是，这个是世界上自己亲近的人都死了，只留下自己一个人活过来…他甚至无法想象那种感觉：只身一人在混沌的荒原里苏醒，周围全是废墟，完全没有生命中重要之人存在过的痕迹，连维持自身存在的理由都支离破碎，唯一的希望是再次睡去，直到被宿命带向永恒的尽头。
简直就像生而为亡一般。
“也许有那么一瞬间，我有过就算他给我的任务是摧毁这个世界，也会不遗余力去做的想法。坦白承认，在这个世上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也毫不为之惋惜。”
阿克塞尔明白她是认真的。夏曦的站立的姿势就像她之前所持有的镰刀，说话的声音就像王座脚下的基石。那是名为绝望的刀锋，那是名为决意的分量。
阿克塞尔没有在乎这句自白里所袒露的敌意，因为他明白“曾经有过”另一方面也意味着“不会再有”。他轻声问：“为什么放弃这个想法？”
“因为世界被某些人守护着。”她淡淡牵起嘴角，“而且，我要是那么做的话，洛轩也不会开心吧。”
她的话语有着杀死人心的力量。阿克塞尔无暇为这个奇怪的念头感到诧异，他第一次看进夏曦的眼睛深处去，他第一次看见比水晶还要值得凝视的东西。
胸口一时涌起各种稀奇古怪的情绪，阿克塞尔无法用理智冲淡话语里的悸动。他听见自己用不像自己的声音说：“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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