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光线很暗，陈设非常简单，巨大的落地窗面对着的是尚处在沉睡中的城市，高楼的剪影有如重峦叠嶂，剪影尽头之处是微微泛白的天空。
那个女孩站在落地窗前，她的右手垂在身侧，手中依旧握着那把与她体型不符合的镰刀，女仆已为她换上白色、睡袍般的连衣裙。
此时此刻，她似乎意识到有人走进客厅，握着镰刀的手指骤然收紧，紧到骨节发白。
阿克塞尔并不着急开口，他走到离她最远的沙发上坐下，啜了一口滚烫的咖啡，等室内因他的到来而被扰乱的空气重新沉淀下来之后，他淡淡开口。
“已经见过面了，需要我再做一次介绍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像咖啡一样，有一丝寡淡的苦味。
“名字。”
“阿克塞尔。”
“夏曦。”
阿克塞尔花了一秒钟方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自己的名字。夏曦？这个名字着实与她这个人有些不符合。
“夏曦……小姐，你从中午等到现在，有什么要问的？”
对方没有回头，但阿克塞尔猜想她一定皱起了眉头。倘若阿克塞尔处在对方的角度，大概也会感到火大，明明有一肚子问题的人是自己，却偏偏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子，谈话还没开始，盛气凌人的优越感已经泼了别人一脸。然而他从小到大只学过这种谈话方式，即任何时候都不能显露弱势。
“这里是哪里？”
“‘这里’如果是实指，这里是我个人居所；如果是泛指，我只能回答是‘我们的世界’。”
对方冷冷一哼。阿克塞尔给出的故弄玄虚的答案，其内里什么有效信息也没有，当然会引来夏曦的鄙视。但阿克塞尔着实不知道如何回答“这里是哪里”的问题，在知道对方来自哪里之前。
谈话一时无法继续。
终于阿克塞尔做出了让步。也许是因为他奔波了一天一夜，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休息。“这里是伊甸的塞尔罗帝国边境城市落日，我们是夜幕的成员。”阿克塞尔顿了顿，“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你之前是水晶的一部分，突然化为人类。当时你所在的位置正是我们组织的内部重要地带，能源水晶。你所斩杀的那些身穿盔甲、装备火器的人来自其他觊觎水晶的势力。我们是为了反抗这个腐朽的世界所建立的解放组织，我所知道的和所能告诉你的暂时就这些。”
“我知道，我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我不得不继续追问，”阿克塞尔的声音逐渐染上敌意和黑暗，寒冷瞬间降临在两个人之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化为水晶？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如果你是敌人，即使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我也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面对阿克塞尔咄咄逼人的逼问，对方完全不以为意。她右手甩开镰刀，左手高傲地叉腰。纤长的身形和霸道的架势，黑紫色的镰刀和纯白色的棉布长裙，这些组合产生极其强烈的反差。
“要在这里战斗？”她挑衅地说，“这里难道不是你的‘家’？”
“把他们牵连进来我很抱歉，但若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选择舍弃这个家以保全夜幕。”阿克塞尔的双瞳已经变色，他随时可以张开“盾”，却仍在等待对方的回答。
出乎他的意料，夏曦轻笑出声，却没有半点真实的笑意，“我曾经的所想的就是毁灭这个世界。”
“那么你……”阿克塞尔低声说，牙间几乎能磨碎铁砂。
“不过那也只是以前所想的了，若是我真的那么做了，或许他也不会原谅我吧”她顿了一下。
“你……”阿克塞尔有些迷惘，他不了解这个女人的过去，所以他也无法说些什么，总有一些人和他一样，有些不可不做的理由。“算了，我并不在乎你的往事，我只希望你不会是我们的敌人。”
“我无法给你保证，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她低头，托着下巴思考。
阿克塞尔等着她的答复，说实话他内心忐忑不安。
“若真有那么一天，你看看能不能杀了我——在一个不用顾忌其他的地方。”夏曦轻描淡写地抛出这般语句。
对方给出的虽然不是他最期待的答案，但阿克塞尔最终松了一口气。他用端坐的姿势坐好，郑重其事地说：“那么，在证明你确实不会对我们造成损害之后，你都不会是我的敌人。”
“你是谁？”
阿克塞尔完全没有料到这个问题，当场互报姓名之后转身便问对方是谁，难道这个夏曦……在某些地方意外地天然呆？
“我是阿克塞尔……”
“没问你的名字。说出那份宣言的你是什么人？”
“我是这个组织的领袖。”他坦然回答。
“原来如此。向我许愿的人，是你啊。”
“……你听到了什么？”
夏曦不确定地说：“沉睡中好像听到这样的话语，‘努力变强，要打败谁……’之类。”
“停。就此打住。”阿克塞尔突然有些气短。刚刚还在人前摆出一副架子，却不知道对方打从一开始就窥见过自己的不成熟。如此缺乏自信的祷言，如此幼稚的许愿，是否从根本上证明自己还缺乏历练。
夏曦的眼波下移，睫毛与嘴角微翘。她似乎笑了。和先前讽刺的冷笑不同，这份微笑带着暖意。“是吗？我还以为这算个约定呢。”
“那么这就是约定了。”阿克塞尔也不自觉地嘴角上扬。是错觉吗，当知道自己是许愿之人后，夏曦突然亲切了几分。
“你们真是是为了推到这个腐朽的世界吗？”夏曦突然严肃的说了这句。
阿克塞尔愣了愣，“自然，这是我们被压迫的平民与奴隶的理想。”
“那我会帮你，这也是我的目的。”女孩笑了笑。
他郑重地说：“若你真的这么想，那我们可以合作。”
夏曦轻轻点头。
此时，这座城市终于迎来黎明，东方的霞光喷薄而出，将光辉的利剑刺向黑暗。蓝灰色的天空被昨日的雨水洗过，澄澈一如浩瀚的湖泊。
在那光幕之中，没有人听得见有人的喃喃自语——
“你醒了呢。”
“希望你不会食言。”
“我能救活你，自然也能救活他。”
“那么，遵循你的指示，冥王。”
逆着光，阿克塞尔看不清夏曦的表情，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但她那被光线勾勒出的发丝、脸庞和肩膀的轮廓如此璀璨圣洁，那场景，就好像是她本人发出的光芒照亮了窗外的整个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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