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忌讳的第六根轴

岑邦本一动不动地站在窗边,毫不自觉地受着老头儿戏谑的微笑。窗外的世界仿佛经受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没有一枪一炮的痕迹却处处透漏着生命凋零的死寂。火红的太阳中心好像被蛀虫吃了一块,有一个黑色的洞。白惨的薄雾弥漫在街道里,像饥饿的鬼从人们的视线里吞没了远处的景致……

“这就是末日,开眼界了吧?”羿局摇晃着他白发苍苍的脑袋,“走,见见老子的弟兄!”说罢他径自向着门口走去,没锁的门把手随着他的转动发出“吱”的声音,黑色的风衣与皮裤若不是皆显陈旧,就能将他衬托出一股黑老大的气质。桌上留下的茶杯茶壶还冒着些许的热气,岑邦本的喉咙突然一阵干涩,他看了看敞开的门口已没了羿局的影子,那茶杯里倒好的半杯水好像想往自己嘴里钻……他抿了抿唇,咽了口唾沫,走出了门。

门外没有羿局的影子,只有一个二十几岁的柔弱女人低头慎慎地躲避着他的目光。岑邦本往左看到了一面墙壁,往右看见了一条走廊,不少门是半掩着的。女人没有看他,自顾自往走廊上趋了几步,又在经过一道半开着的门时停下来,抬头在岑邦本的面部用眼睛一扫而过,然后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她说:“先生,请走这边。”

当然是这边了,岑邦本默默地想,因为另一边是墙。于是他便跟着女人刚才的脚步,往走廊上迈步。

“先生。”女人突然开口,用在昏暗走廊里闪烁着水光的眸子盯着他,她的手紧紧地握在胸前,干净的绿色棉衣在微冷的空气里看起来单薄无力,“您走错了,是那边。”

“哪边?”岑邦本愣了一瞬,随即想起这早已不是原来那个世界,甚至原来那个世界也不再是唯物的年代了。

“墙那边吗?”在女人张开她干瘪的嘴唇前,岑邦本就说出了她本想说的。

“是……是,先生。”女人说完,拉开那扇半开着的门躲了进去,“砰”的关门声过后,整条走廊再无声息,远处的拐角像是随时能跑出什么可怖的怪兽,将人一口吞掉!

岑邦本不想去作死,不是他堂堂一个总司令会怕鬼,而是他来自的那个世界……真的有鬼!于是他看向那面墙,墙角积了灰,没有蜘蛛网一类的东西,白色的油漆开裂处漏出里面黄绿的内层,还有些油斑溅在上面。

楼道间没有灯光,这并不是“荒狼团”的常驻地,只是临时“打扫”完威胁后临时歇脚的一栋楼,即使是常驻地,能发电的异能者也不会随便浪费晶能在这种地方,谁都不想在被袭击的时候用不出异能。昏红的日光从走廊半当中的一扇窗里透进来,那面墙上好像也有着灰黑的尘埃。

虽然对这件衣服没什么好感,岑邦本还是不自觉地捋了捋身上的男仆礼服,然后皱了下眉朝墙走去。

装饰华丽得有些夸张的靴子,在地板上轻轻敲响,他还差一步就要撞上墙了。岑邦本看着被自己影子挡住光线的墙体,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止了步,猛地转身!

几个男人一起站在他的背后,为首的羿局正好照射在窗前红黄的日光下,他紧闭的嘴角微微上翘抖动着,用好笑而又赞赏的眼神看着表情稍稍舒展了的岑邦本。

“欢迎加入荒狼团,我已经给大伙儿介绍过你了,我们的军事顾问,岑邦本。”老头儿笑着,上来拍了拍岑邦本缀着黄线的皮质护肩,在他这么做的时候,似是有一股从脑海中扑面而来的力量在制止岑邦本去对此做出任何拒绝的言行。

和羿局谈话额的过程中,岑邦本已经从他口中得知了:他是个精神异能者,只不过就连他也不太清楚到底什么是“精神”,而所谓的“精神”与“灵魂”有有什么关系……

“走吧。”这么说完,羿局转身,他身后的所有人一同转身往走廊的拐角走去,他们中年纪最大的不过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大多是彪悍匪气的年轻人。羿局走在最后,他的后背直接对着岑邦本,似是没有一个人担心这个背着双手走路的老人的安全问题。

岑邦本跟在他们后面一米左右,也向着走廊的另一端前进,中途他向女人进去的那间房看了一眼,羿局没有回头,说道:“那是小李的女人,寡了。我们留着她做些后勤,里面是伤员。”岑邦本盯了一眼他的后脑勺,确定那里没有长眼睛,继续向前走着。

走廊的拐弯处有一间紧闭的房门,隔着门板就能闻到一股恶心的腐臭味,但走在前面的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反应,岑邦本便也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我的精神异能可以看到,里面应该没有丧尸,也没有人。不过有没有活的东西就不知道了,不作死就不会死。”羿局走在前面,比岑邦本先转弯,他的侧脸上挂着戏谑的微笑。

岑邦本漠然,这可比原本世界的唯心区危险得多,毕竟对于那些怪诞的灵体,有些手段的秘术师通常都是有办法预先警戒的。

他们随后踏上了漂浮着霉味的楼梯,不用说电梯是不可能动得了的。这楼梯上隔一段就能借着细微的光亮,明显地看到地上凝固的血迹,大多有明显的清洗痕迹,当然只不过是大致粗略的水洗,方便走路而已。这一回羿局没有开口解释什么,因为岑邦本自己就能猜到这正是“荒狼团”驻进这楼里的时候清扫的,而血迹的主人,或许末世之初就死了,也或许死得稍晚些,但不会是在末世初期以外的时候死,因为那时还来这里的人恐怕在死之前是不会不在这楼道里留下至少一点儿,抵抗过的痕迹的……

一路无话地步行到了一楼,数着楼梯,岑邦本知道了刚才的位置是四楼,这与他先前站在窗口时估计的高度是一样的。并不是他不知道数临近楼的楼层,而是边上的那栋楼已经塌了,那破碎的地方看起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钢筋狰狞地裸露着,像是上个时代爆裂的血管。

一楼大厅里还坐着几个人,各个都如同陪羿局带他下楼的那几个一样气势不一般,同样大多是带着匪气。不过,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没有表露出痞气,觉察了这一点,岑邦本看向羿局这个当年的老班长的眼神似乎有了些波动。

“这就是我们的所有异能者了,剩下的人在楼上休息,他们是后勤。”羿局转过身来,微笑,“毕竟我们不可能亲力亲为去做那些事,异能是用在战场上的,谁死了都可能让其他人全都活不下来。”

岑邦本右手握拳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的确,这并不只是晶能宝贵的问题,还有平凡人要活下去就必须在危险的环境下劳动的问题。大城里的平民辛苦劳动也只能勉强度日,跟随流动团体虽然危险但却通常不会被饿着,毕竟在这一点上,流动团体的不成文行规就是保持对队伍里平民的信誉,否则招不到人是很麻烦的——从大城里强抢劳动力还得掂量掂量,毕竟末世的土地并不是种不了作物。因此,从大城里招人,正常是得付给这座城一些小小的代价的。

岑邦本稍微想象了一下,从四楼到一楼的其他楼层,那些普通人对异能者究竟是敬畏还是嫉妒?在没那么危险的时候,他们当然不敢背叛,但在危险到他们可能会被退出去当诱饵时,他们真的不会背叛吗?这时,他看见了羿局的一头白发在楼门口洒入的阳光下闪着光泽,又明白了这个老人坐在领秀位置的一个重要原因——他的精神异能,恐怕是保持整个队伍间信任的关键所在,而这些异能者或许都知道他早年被指战员背叛的故事,因而也敢相信这个老头儿不会背叛他们。

只不过……真的是“相信”羿局,所以“相信”羿局不会背叛吗?岑邦本对这种末日里人与人之间恐怖血腥,维持在死与生的利息之上的信任感到一阵恍惚,即使以身为军人的意志力,和身为总司令的广博眼光、见识,他也无法不感到心头磊磊的震撼——羿局的异能并不能帮他打败太多的丧尸,因此卖了队友就代表剩下的队友会背叛他,所以他就必然要死在丧尸和变异怪物口中,所以——他不敢,也不能背叛!


……


经过羿局的介绍,与那些异能者的自我介绍,岑邦本大概认识了下那群异能者。他作为一个新来的人是不可能与他们有多少交情的,当然他也不打算有什么交情,但作为一个目前名义上的“军事顾问”,他还是得了解他们的能力。

羿局被叫做“局爷”,精神能力,能兼探测,但这种能力不能直接改变物质组成。

两个用火的,一个四十多岁,叫“火爷”,一个二十多岁,叫“火哥”。当然,这是团队内部,对外都是叫“火狼爷”、“火狼哥”什么的。毕竟团队叫“荒狼团”,而羿局正是那头“荒狼”。

后面还有“水爷”、“雷哥”、“气哥”、“声姐”等等。最特殊的是那个“水哥”,羿局好像吃定了岑邦本似的,告诉他实际上“水哥”是个空间异能者,储物能带人。岑邦本仔细地打量那个戴着一副小圆眼镜的青年人,十七八岁的他似乎有点顶不住一个总司令的注视,尴尬地笑笑,手指尖滴了一滴水下来。岑邦本马上明白,这是靠从空间放出水来伪装成水异能。

“这小子没上过战场,有点嫩。”看见岑邦本与“水哥”的互动,羿局笑着说,“岑老弟可得帮衬着点。”

这话一出,岑邦本马上明白了羿老头的算计。身为空间异能者的“水哥”恐怕是“荒狼团”里,除了身为精神异能者的羿局之外最重要值得拉拢的对象,而“水哥”刚好因为空间异能的原因而不可能有人让他和丧尸作战,因而这个少年才在岑邦本的眼里看不出一起匪气,虽然在末世的历练中已经成熟了心智,却也绝对比不过那些刀尖舔血的队友!

自己并不是异能者,论战力根本不值得拉拢,即使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也只不过是有着在这个世界没用的异界知识的普通人,也许未来有用,也许根本无用。羿局拉拢自己的原因恐怕正是为了让自己和“水哥”搭上,来挡住其他想拉拢他的人!至于那些人为何不拉拢羿局?岑邦本深深地看了这个在末日之前就在真正的残酷战场上,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两鬓斑白的男人……

而羿局则是在并未回头的情况下,凭借岑邦本精神的变化,读出了他的情绪——岑总司令已经和他的队友当初一样,开始学习如何隐藏自己心绪里具体的信息。虽然他不用话术就只能读到情绪,用了话术也会被防备,但作为一个老油条,很多事情只要通过情绪就能判断了。比如从岑邦本那惊讶中带着一丝赞赏和掩藏得很好的防备中,他就明白,岑邦本知道他为何把“水哥”介绍给他了。当然,岑邦本不可能知道自己在当初,刚刚在街边捡到他时,就从他的气质中伴着睡梦里微微散发的精神波纹感受到了他“将”的气势!


……


一阵不知几分真几分假的寒暄过后,羿局示意岑邦本在边上的一个凳子上坐下。自己则在说完后便坐到了整齐码放在一起的箱堆上,他的脚放在第一层箱子上,臀部放在第二层箱子上,双手十指交叉,手肘支在腿上,腰微微弯曲。

周围的人有些靠在墙上,也有的靠在更高的箱堆上,也有的坐在单层箱子上,或者矮凳子上。空出来那张准备给岑邦本坐的凳子矮比其他凳子都高,与那些单层的箱子高度差不多但有个靠背,比羿局坐的双层箱子矮。那张凳子被浅浅地围绕在众人的位置中间靠外一些的位置,坐上去就像是要接受某种审问,但似乎又不那么严苛。岑邦本从中看出了自己并未真正地入伙。不过以自己在这世界的实力,好像也交不出什么值得称得上“投名状”之类的东西?

想了一想,他还是坐了上去,因为他觉得羿局既然有地方要利用自己,多是不会在类似“投名状”这样的小问题上为难自己的。不过他倒也要听一听,自己究竟在其他的什么地方,有值得这家伙认为能搞出所谓的“投名状”的优点?

羿局的嘴角,随着岑邦本坐下的动作,显现了微不可察的笑意。他说道:“我们是在外边儿发现你的,你知道什么意思吗?”那嗓音像极了审犯人的贪官,巴不得对方认罪。

外面有什么,岑邦本没有亲眼见过,但有些事情是显而易见的。他回答道:“是丧尸吗?还是其他变异的生物?”

“没错!”羿局接着说道,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你说当时有多少丧尸想吃你呢?”

岑邦本迷糊了一下子,他总觉得羿局不是想强调救自己有多难,而且如果真的困难的话,那恐怕他们也不会救一个陌生人,除非羿老头真的能在他睡着的时候就从精神波动看出他是个有利用价值的人。至于自己的衣服……不太可能因为一件花哨的衣服就救人吧?

看面前坐在凳子上这个穿着在末世里极其滑稽的礼服的男人,羿局笑眯眯的,确认他已经发现了自己话里边儿不对劲的地方。不过岑邦本看了看那件花衣服的举动还是让他很想笑,的确在末世里穿着奇怪衣服的人不是牛人就是疯子,不过一件衣服还真不够让他放手去救——谁知道是不是救回来个把你家一锅端了的爹?

“咳咳。”满意地清了清嗓子,羿局压了压嘴角的笑意,板着脸说道:“一个也没!”

“什么?”岑邦本震惊了,他突然站起来,凳子被带得在地上摩擦出一个难听的噪音。随后他又缓缓地坐下去,努力地加固自己的心防,避免被羿局再读出什么东西……

“奈亚拉……托提……普……”闭上眼,羿局在脑子里重复这个词汇——这个他从岑邦本的脑子里抽出来的词汇……这个地球并没有克苏鲁的小说,外神的名讳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陌生的,而岑邦本故乡地球上的大部分秘术师估计也会认为这个名讳在没有“唯心”和“秘哲”这两个维度的世界不能起任何作用,但羿局分明听到了……某种催人泪下的靡靡之音,某种令人癫狂的庄严吟诵……仿佛整个世界向自己张开它的无数张尖牙利嘴,唱着听不懂却无比诱人的歌嚎……

“咳!咳!”咳出了鲜血,羿局用异能删掉了自己的一部分记忆,带着惊悚的眼神狠狠地锁定了岑邦本,“为什么?我是精神异能者,我知道我们的世界除了晶能,还有下一个层级。但那不是下下个层级,那是什么东西?”

“……”岑邦本陷入了沉默,他大概知道羿局看到了什么,那是自己被封印的记忆。那东西是看了就忘不了的,只能不想起罢了,而羿局现在恐怕也承受了那种诅咒了——无法忘记的诅咒。他带着同情的眼神回答道:“我也说不清楚,但用你的话说,以我们世界的人看来,那也不是下下个层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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