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山坡上站着小小的身影，明亮的眼睛闪烁在黝黑的脸上，望向远方的群山，也望向天空中无形的眼睛……
【4:57 S】当达妮卡来到这世界的时候，那眼睛就在了，以至于普塔——一位堂堂的造物神——都在才说了几句话以后，便早早地离开这世界，回了老家孟菲斯。
那眼睛的主人真的那么可怕吗？达妮卡不知道，因为那主人虽然的确像普塔化现的木乃伊形体那样，有着高维度的本体支撑，但却好像少了很多“厚度”——以她在“东非”时的实力看来，简直像是一戳就破的薄纸。她不明白普塔为何如此谨慎，以至于稍微提了嘴“晶能”就直接离开，害得她听了寸孔等人东一句西一句的混乱描述，花了那么久才大概知道了，这末世的格局。
【因】、【法】、【果】，它们如三个两两垂直的交面般支棱起了这世界的一个维度，划分了这现实中不存在“空间”的八个卦限。手掌摊开，一个人脑难以认清的几何图形被她深厚的能量构成，散发着金光悬浮在空气里。
那是一个坐标系——由五根互相垂直的坐标轴构成的超空间直角坐标系。
这个图案是如此的赏心悦目，好像见到这个图案，就能回答人迷惘了一生的问题，她的目光贪婪地吮吸着这番景象，仿佛难以呼吸的病人终于戴上了，氧气面罩……
收回这个图案，她指尖跳动起小巧的金色的雷电，这并不是电荷引起的现象，只是一种纯粹的力量，比她曾学会使用过的任何力量都纯粹——它的威力轻易地将她屠杀丧尸、轰平基地的力量踩在脚下，因为那是绝对的，质的差距！
闭上眼细细回想，回想之前的那个世界，植物进化出现动物，动物进化出现人。她是“东非”的王，而之所以这片土地的“王权”能够使她比肩神祇，并非是因为“星球意志”或者“土地神灵”这些东西，虽然关于星球意志的“盖亚假说”在神秘学界里早就提出过，但“东非”有更伟大的意义——智人这一种族的诞生地。
人类——真核域，动物界，脊索动物门，脊椎动物亚门，哺乳纲，真兽亚纲，灵长目，人科，人属，智人种。如果细看之下就会发现：人属之下，再无第二个种！
过去，确实还有直立人、尼安德特人之类的人种，他们有的比智人强壮，有的甚至在智商超越智人，那他们凭什么被“智”人淘汰？智人何以称“智”？
请问当东非草原上躲避野兽的智人种突然开始仰望星空，是怎样震撼的画面？在荒古的大地上，有一群茹毛饮血的“人”，在那一刻，灵光乍现，永恒地在某个本质上脱离了“动物”的行列！这就是“认知革命”，这就是他们开始能够“意识到”，也就是在头脑中想象不存在的东西的开端！图腾崇拜，以及所谓的“艺术源于生活”，最早的绘画之一不就是石壁上用矿物画线描绘的牛与人吗？智人慢慢团结，慢慢形成部族式的聚落，慢慢地成为了地球上唯一剩下的人种，——“人属”中唯一剩下的人种！
在达妮卡现在的视角看来，她已经能看见了，那认知革命所带来的，是生命的第三个维度，她那个世界的神秘学也是由此发展而来。取自《神秘哲学三书（Three Books of Occult Philosophy）》的书名，这一维度就叫“神秘哲学”吧，简称为“秘哲”！
当她这么想的时候，仿佛看到了某个攀爬卡巴拉生命之树阶梯的老人也曾这么说过——这是当世活着的人里唯一这么认识到的。那人正是在赛特化身蝙蝠袭击的黑夜里，“欧陆联合东非特遣军”中那个卡巴拉的老学者，一个到达了卡巴拉最高三境界的第一层——“0”之「Ain（无）」的人类！
看着那一瞬间脑海里浮现的老者身影，达妮卡轻快地笑了起来，看来在地球的秘哲维度上，老人不再是孤身攀登的那一个了。那老者的虚幻身影似乎也朝着她笑，像是看到了初雪过后的阳光……
所谓的“动物”，达妮卡想，自己说的应该是有“脑子”的那些。唯物的哲学许多认为意识是在这堆奇异的肉块里发生的物理化学反应，只不过她已经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也不再需要去纠结“灵魂怎么来”了——她看见动物脑子就像是一个神秘的点，一个让两个坐标轴相交的点！
x轴代表唯物，从单细胞生物到植物的生命便是如此，这是这世界的基础之维度，在卡巴拉上应称之为Malkuth——王国：稳健、一般经验的世界。它也是这世界生命的根本维度！
y轴代表唯心，它与x轴相交于平面直角坐标系xOy的原点O——脑。这是生命的第二个维度，情感在这里产生，我不看月亮月亮就不存在——它的确未经过脑进入你下一个维度的感知，唯物的月亮没有投射为唯心的月亮。
z轴代表秘哲，它是认知革命的维度，动物并非没有交流的语言，但本质的区别在于它们几乎不能理解抽象事物，也难以新增词汇。也同样交汇在原点——脑。
三维坐标系，三维的生物“人类”……
但这里……不一样？
第一个维度的x轴依然是唯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这具没有呼吸心跳的尸体——在这里没有任何异常，毕竟“脑”的原本功能已经不复存在。
第二个维度的y轴……取代了唯心，但原点依旧存在于脑内，这个世界的“动物”进化出脑子的时候一定也和地球的生物一样……它是……“晶能”！对啊，这不就是无论异能者还是丧尸，第一颗晶核都必须是脑晶的原因吗？而且丧尸的意识，也正是储存在脑晶里——人类以唯物为主维度，身体毁了会死，脑晶被挖不会；而丧尸的尸身本来就没有生命体征，脑晶被毁却会死！那么，那些只要脑晶还在，就可以通过另一具躯壳复活的丧尸，便是以晶能为主维度的生物！
第三个……达妮卡抬头，远方的云翻涌不断，红色的光带散发着美丽而危险的气息，她带着一丝看破别人秘密的笑容说：“就是你们。”那是【因】、【法】、【果】的维度，【因】通过【法】递变至【果】，这个维度，名叫“递序”！这个世界的人类，比起认识到那些“不存在的事物”发展出秘哲的维度，更先认识到了事件之间的关联递变规律中玄妙的一刹那而走向了递序的维度，z轴同样穿过了“脑”这一原点……
“魔力”是让秘哲的事物投射进唯物的力量，和属于维度之一的“晶能”完全是两回事啊……那以人类不可知之色为肤色的长裙贵妇剑客，便有着这样神秘的性质，她用本不属于秘哲的圆周率挥砍普塔时，圆周率明显是从什么奇怪的形式被投射成秘哲才被魔力投射成唯物的。她自觉以现在的能力是做不到的，因为在来到这世界以前她也从未觉得自己有被束缚的晶能维度与递序维度，就像是有些品种的蟑螂有翅膀却不会飞——它们忘记了翅膀的作用。
她露出了一抹微笑，轻巧地运动脚踝，跃上了山坡上的小崖，天蓝色的运动鞋稳稳地踩踏在厚实的土壤上，望向下面因天色渐暗而逐渐聚拢的人们。夕鱼英也牵着她的女儿靠过去，不时地往地平线上那摇摇欲坠的太阳那儿看一眼，好像它往下掉一点，自己的心脏就要跳不动了。每个夜晚，曙光基地人们大多都喜欢聚在一起，天太黑了，只有人多才能带来点安全感。他们的基地没有其他基地那样的贫民窟，因为这就是个小基地，小到连贫富差距都显现不出来。
季怡习看着突然出现在她边上的达妮卡，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几个死在昨天的玩伴——那是两个男孩与一个女孩，他们四人曾是基地里仅有的孩子，被几乎所有人爱护着……
天慢慢地黑了，达妮卡黑色的皮肤仿佛与暗淡的光线融为一体，她静静地牵起了季怡习的手，那是比她高的女孩的手。周围有人静静看着，忘记了去看那失了太阳的原野有没有致命的威胁向他们靠来。寸孔已经传达过她的意思：只要她在，就不会有怪物靠近。
……
黎明如期而至，金色的太阳再一次守信地来到这个时刻，对自己也能如约活到这个时刻，没有人不感到温暖——末日里的守约竟是如此艰难。
沐浴着阳光，达妮卡看着那光芒四射的圆球，不禁有了个好主意。两只小手都用食指和中指比成“V”形，然后食指对食指、中指对中指地指尖相抵，比成一个放在额头的菱形。阳光的辐射随着她那只舒展了五个维度的“本体”的动作而汇聚在四根手指中间，钻进了她的眉心，在里面——那虽已停机但却如同被保存得完好的木乃伊的器官那般完整的大脑里，形成了八面体的能晶。
古伊节人做木乃伊的时候，脑子其实是被丢掉的呢——一边这么做，达妮卡还不忘调侃了自己一下。
当那块能晶形成，曙光基地的异能者们头脑里的能晶都颤动了一下，一种若有若无的虚幻链接在此间建立，这桥梁仿佛来自于自身身体虚幻的两部分。那两部分就像是失落的孩子找到了母亲，也像是母亲找到了孩子……这是人类晶能维度与递序维度的身体苏醒的颤动！
达妮卡的眼睛里看见了，他们叠加在一起的三重身体——三个维度——中，作为唯物生物而并不很发达的晶能“身体”与递序“身体”睁开了“眼睛”，对自己异状的震惊也在同一时刻漫上了这些异能者的眼里，脑中的晶核就像是“活了过来”，开始有了“呼吸”与“心跳”！
回想起原本世界的神秘学理论，“灵”与“物质”像是一正一反两个交错的三角般以自己的尖端抵住对方的底边，期间划出五条界限：物质、以太、星灵、精神、灵性，而人于五层，各有“身体”。如今的变化，大抵是让他们闲置不用的“身体”觉醒了吧，或者说人类锻炼“异能”的本身就是在让自己不断靠近“晶能”的维度，而丧尸的进化则是不断补全“唯物”的维度，最终的方向恐怕是……她又抬头看向那天际的太阳，仿佛那白云翻滚的空中，散发着晨曦微光的大日是一只恐惧的眼睛。这种诡异荒谬的直觉绝不是一时起意的胡思乱想，达妮卡嘿嘿地笑着，让基地的众人觉得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发现了大人小秘密的普通女孩子……
笑了一会，她就愉快地欣赏起寸孔等人发现自己异能提升时鬼畜的变现了。名叫彭添阳的前胖子饮水机还怪叫着说再也不用担心没水喝了，尽管因为晶能宝贵而只是个再明显不过的玩笑，但大伙儿还是乐呵地跟了几句调侃，比如说他可以跑到大城里靠卖水当上富豪什么的。
喧闹过后，决定“曙光基地”未来走向的对谈就要开始了。在这末世里，竟能用上“未来”这个奢侈的词汇，真是太幸福不过了。
……
“寸叔，我准备带大家当流动团体，你看行吗？”看穿了天边的云翳，达妮卡的中文说得更加流畅了。
寸孔对她的决定自然是没意见的，也不太敢有意见。尽管达妮卡对他们这些原决策层都是一口一个“叔”的，也没人就这么随便认了。不过到了现在，所有人都愿意相信，自己一定能看到每个明天的太阳——即使太阳不升起，也还有她。
正在寸孔神游的时候，站在身后的王刚用他刺青的右手推搡了他一把，清醒过来的寸孔马上装傻地说道：“是是是，大姐说的是。”
“哈哈哈。”他的举动引来了旁边几个的嘲笑，自从“方哥”死了，寸孔就从未有这么装傻充愣的表现了。达妮卡看着他们笑，愣在一边，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其他人围拢在附近，留下一片空间给他们谈话，也开始窸窸窣窣地谈论“寸哥”一反常态的行为，他们不少是方哥死后才加入的。
正在这时，寸孔突然摆正颜色，表情严肃了起来，正欲开口时，撞上达妮卡一脸迷糊的神态，突然又像是绷不住了，使劲抿着嘴露了个笑再说：“大姐，你愿意当我们队伍的一把手吗？昨天就说了，我本来就是个老二。”
“曙光基地基地长”的位置上曾经坐着个什么人，达妮卡无从知晓，直接问恐怕会揭起面前这些表情突然严肃的人的伤疤，但那个她不知道的，令近半数围观者的神情也跟着肃穆的名字，一定带着特殊的含义与庄重——因为即使生活在末世的这些人对伤痛的痊愈能力再好，这块伤疤也永远刻在他们的心里……而如今这个位置既然要被交到自己的手上，就证明了这是“曙光基地”所能给出的，最大信任了……
“我愿意。”达妮卡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严肃得不像个小女孩，她是一位法老，“东非”的法老。
沉默，寂静的沉默，即使不认识方哥的人也被这沉默感染而闭上了嘴巴，因为这寂静的空气正在告诉他们：这时候打破沉默是要遭天谴的……
“啪。”掌声陡然响起在寸孔的手掌间，他带头的拍手像是一个无数次演练的信号，无数的掌声接连地响起在众人的手里，回荡在众人的心间，共鸣在他们的记忆里——那恐怕是末世三年来最深刻的记忆之一。就连那些不明所以的人也感到，似乎在这里不鼓掌是一件错误的事情，便也跟着这么做了起来。
被掌声所包围的达妮卡脸上先是惊愕。但当她看清了寸孔鼓掌时，他的表情有起初的愣神到后面的热烈，再到最后的热泪盈眶的时候，她听到的不再是掌声，而是对或许一年前，或许两三年前的“遥远”某人的纪念与吟诵，她好像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将责任托付给自己，对自己说了声“谢谢”，然后悄然离去，他那萧索的背影飘在阴天的泥泞小路上，四周的丛林间潜藏着死亡，但他所走的路上有着掌声——那是对文明时代某种习惯的继承，对文明年代的怀念与招魂……
“他叫什么？”达妮卡问向坚定鼓掌的寸孔。
“方哥，不知道全名。”寸孔停止了鼓掌，说道，“每次胜利，他都带着我们鼓掌，为了活下来的人，也为了死去的同胞和战死的英雄。”
“有我在，你们可以放心鼓掌。”达妮卡点了下头说，“不用怕引来变异动物。”虽然丧尸没有听力，但一些变异的怪物是有的。
“好！”寸孔擦干眼泪回答，脸上露出了畅快的笑，彭添阳很肯定自从方哥牺牲以后他就从未这么笑过了。
“那我们的队伍叫什么？”达妮卡笑眯眯地问，她将这个权利交给了基地的众人。
“要不还叫‘曙光’吧？”王刚说道，“我文化不好，不会取名字。”
“不，我们已经不用担心看不到明天的曙光了，换一个。”寸孔却突然这么说了，王刚瞪大眼睛瞧着他，发现他看达妮卡的眼神很激动，稍稍向后退了一步。
彭添阳瞄了一眼王刚，朝达妮卡凑上去问：“那……太阳？”
寸孔看着突然上前的彭胖子，撇了撇嘴道：“金辉吧，我记得以前听过‘太阳团’这个名字。”
达妮卡茫然地看着三个大人奇怪的动作与进退，笑容逐渐淡下去，随口“嗯”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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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关于“物理、以太、星灵、精神、灵性”，即“经验的阶层”。
参“第13章 ‘陶乐德事件’”的PS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