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第十节 皇觉

东方清净地,坐落着一座方外小寺,名曰皇觉。皇觉寺覆地不广,除了大雄宝殿以外,只有两幢经阁、几间僧侣的住房和一间众生庐舍。大雄宝殿之后,沿着登山小路蜿蜒而上,穿过一片苦竹林,就会看到一群尖顶圆形石塔。石塔之间一株株塔松伫立,幽幽肃穆。

石塔名往生塔,塔中央镂空,里面供奉着皇觉寺历代高僧往生之后所留之佛骨、舍利,亦或是生前所用之物、所著经卷。

传说佛门高僧到达至情至性之境后于此清修,或可窥得前生后世,成就大因缘。

然这一僻静之所,居山之高、处林之远,司值僧人偶尔来此打扫一下,逢祭祀时亦可在此听闻佛家梵唱,除此之外寺内严禁僧众前来打扰历代高僧,因此这一处圣地常人并不得见。此处另有一别名,乃曰“罗刹海”,意指众高僧功德圆满,寂灭往生之后重堕轮回,持无量功德重渡无上苦厄之意。

清晨时分,山寺清明,古钟浩荡,而在大雄宝殿之上,佛祖神像宝相庄严,面露微笑,佛光普照芸芸众生;释迦法身像两侧各有一个修罗护法,手执金锏铜鞭,目光凶恶,睥睨天下凶鬼恶灵,使之莫敢近身。神像前香案上摆着一座净法青铜炉,燃香散发着氤氲之气笼罩在释迦身下,佛祖如临云端。

一个白净的僧人跪在护法修罗一侧。只见他额头微低,左手握着守持舍利念珠缓缓转动,右手持着木锤敲打着圆形木鱼。那声音缓慢而深沉,很有节奏。而释迦法身之下、庙堂之中,十几个灰袍僧人神情肃穆,正襟端坐,双手合十,正齐声诵着佛经。

那声音传出庙堂,广传清净。待早课完毕,寺内僧众用过早膳后便分散到寺内各处司值。“吱呀”一声,方便之门大开,恭迎世间众生。

大雄宝殿。

佛龛之上,如来金身安坐莲台,尊荣慈悲,慧眼观世。佛首下方,一名青年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双眼注视了佛祖双目,一副虔诚祈祷模样,口中有低声诵语。

“……请佛祖保佑弟子雷泽一行一切顺利,早日将邪道人擒拿,以报同门及圣离宫惨遭其毒手的师姐的大仇……”他沉默了一会儿,复又低声念道:“望佛祖保佑弟子能见到凌仙子,保佑她平安无事,未曾遭到邪道人毒手……弟子姬无轩拜谢我佛慈悲,南无阿弥陀佛——”

念罢,他朝佛祖深深一拜,随即起身出了大殿。

刚出大殿,远远望见院中有两人正在交谈,一僧一道,手足举动十分客气。他呆了片刻,走到二人近前,白衣僧人早已察觉他的到来,向他微笑颔首示意,随后又面向背剑道人问到:“贫僧曾与贵宗北辰师兄有同游之谊,多年未见,不知北辰师兄他近况如何?”

背剑道人闻言一愣,脑海回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所识之人中有这样一号人物。他略有疑惑,问到:“我从未听说本派之中有一位叫‘北辰’的师兄,敢问大师,他是哪一宫真人的弟子?”

那僧人道:“北辰师兄乃紫薇宫涉极真人的大弟子,二十年前贫僧于西方游历时,曾与他在西别镇联手镇妖,他自称昆仑弟子,自不会错,怎么道友从未听过他的名号?”

背剑道人恍然道:“原来是掌教真人的弟子,难怪我不认识。我只道掌教真人只有张正初一个传人,原来并非如此。只是我在昆仑山清修才有八年,却是未曾听人提起过他,也未曾见过他回来,所以不知他的近况……”

那僧人闻言点了点头,神情之间略有优色,道:“北辰师兄修为精湛,贫僧十分钦佩。他生性洒脱,喜游四方,如今或许正在某处游历也是极有可能的……”

“哈哈哈——”站在一旁的姬无轩不禁大笑,道:“惠通大师你也太会自我安慰了,哪有人胆大妄为至八年也未曾回过师门的。除非他在外成家立业恋栈红尘而不肯回去,或者出了意外无法回去,又或者没有脸面回去而已。”

背剑道人不禁皱起眉头,甚是不悦,冷冷注视着姬无轩。惠通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师弟切勿胡言乱语,平添怨怼。道友切勿放在心上,请到膳堂用些斋饭吧。”

那道人面有愠色,却听白衣和尚竟喊姬无轩为‘师弟’,不禁讶然。但见那青年衣着华贵,美有其英,身姿挺拔,眉宇间更是傲气非凡,浑不似出家之人,比佛门俗家弟子都高调数倍。他又打量了他一番,随即向惠通点了点头,道:“大师再会了。”

二人互拜后道人转身离去,反观姬无轩却饶有兴致地望着他的背影微微笑起,别有深意。正思索间,只听惠通叫到:“师弟?”

姬无轩回过神来,脸上笑容不减,道:“大师,本公子并未答应遁入空门,连佛门俗家弟子都不是,怎堪受你这般称呼?若让本公子同门得知,本公子性命不保矣!”

惠通道:“贫僧本不意强求,但师弟慧根深甚,与我佛有缘。且不说佛渡有缘,师弟本是自渡,可见天意。况主持上师曾有遗言,令护持《贝叶真经》回寺者传承他的衣钵,并继任皇觉寺主持之位,贫僧实不敢有违,故请师弟勿再恋栈红尘,及早皈依我佛继承主持之位,亦可他方觉悟,早证菩提。”

姬无轩听他讲话头皮一阵发麻,道:“佛门之说果然动听,但本公子确实已有师承,故与佛之缘至此而止,望大师体谅啊。”他稍有停下,便见惠通又要继续说服之辞,连忙又道:“对了,本公子已有了你那两位师叔的行踪。曾有人在发现他们在青歌城停留,而青歌城乃魔宗所在,所以本公子猜测他们应该是与魔宗有些瓜葛。如今是否还在那里就不得而知了。”

惠通点头道:“即有了眉目,贫僧便着人前去查探。”

姬无轩又道:“本公子来此便是想告知你此事,如今既已无事,我想去拜祭一下衍光神僧,有劳大师为我带路了。”

惠通道:“师弟有心了,随我来吧。”

姬无轩见他仍旧喊自己师弟,暗道佛门之人执迷起来可比俗世之人半点不差。他摇了摇头,无奈一笑,随惠通往罗刹海去了。

※※※

正午时分,背剑道人辞别众生庐舍的司值僧人后便来到寺门外,却见寺外小径远处有两个身影,正是早上见过的惠通和尚和姬无轩。但见惠通站在那里,双掌合十,笑面如佛,口中“阿弥陀佛”默个不停。反观姬无轩却有几分气急模样,手臂东指西挥,似在解释什么。那道人以为撞见他二人的争执略觉尴尬,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走了过去,与他二人道别。

二人察觉到他的到来,一齐向他望来。惠通和尚的慈目微笑与姬无轩的气赧懊恼顿时一览无余,一番比较之下,似乎世俗之人果真比那方外之人多了诸般苦恼。姬无轩随即撇开了头,而惠通则笑道:“笑含道友可是要去游历了?”

原来这背剑道人竟是笑含。他回道:“正是。方才本想与大师辞别的,只是在寺内遍寻不着,再做停留又恐耽误行程,便只好不辞而别了,没想到在山门外遇见大师,正好拜别了。”

惠通笑道:“原来如此,道友既有要事,贫僧便不多做挽留了,就请自便吧。”语罢二人互拜,就在笑含转身离去之际,只听姬无轩忽道:“道友这是要去哪里?我们正欲前往雷泽,而大师想与我同去。道友如果同路,何不结伴同行呢?”

笑含闻言一愣,想起晴柔曾说云梦水泽乃雷泽外泽,看来三人的目的地所差无两。原本他心中还有几分担忧,因为晴柔曾告诉他雷泽凶险万分,轻易不可踏入,此刻有人相邀,他心中反倒觉得安全了许多。只是他犹有几分犹豫,却颇羞于告知此行目的,几番犹豫下终是把心一横,道:“我亦前往雷泽,想不到与大师和兄台同路,大家做个同伴互为照应,甚好甚好。”

于是三人结伴而行,行了半日,日已西斜,夜晚很快便会降临。三人在山野间寻了个地方暂歇。笑含寤寐未久,忽闻争吵声,睁开眼时已不见了惠通和姬无轩的身影。他心下一惊,只觉二人之间有隐秘,但既同行为伴,当互为照应。他循声而至,只见二人又争执起来,与中午时分所见情景殊无二致。

原来因为师门要事,姬无轩并不想惠通和尚随自己前往雷泽,此刻再提分道扬镳之事。但惠通和尚执意要与他一起,为何这般却不肯明说,任其如何劝说也不肯放他独行,好不顽固。笑含听后甚为诧异,暗觉惠通和尚无礼之至,别派秘事外人岂可随意插手?但他又有些失望,如此一来自己也不能与他同行了。雷泽之中情况未明,凶险非常,万一有所差池,人未寻着,自己倒先丢了性命,落得可悲的结局。

正为难之际,只听姬无轩愤愤道:“兄台你来评评理吧!”

笑含亦苦笑一声,道:“大师有何缘由何不如实道来?想来姬兄一定会体谅你的苦衷,答应你的要求的。”

姬无轩闻言心中呸了一声,暗道:明眼向他,果然佛道是一家。却听惠通道:“贫僧本无意随他前往雷泽,但他已实言相告,此次前往雷泽乃是为了擒拿邪道人。而邪道人杀害了他的几位同门,可谓有血海深仇,邪道人极有可能被他杀害。他是我皇觉寺未来主持,贫僧不能坐视他杀人,因此才执意前往。而他不愿冥府知道自己与佛门有所瓜葛,所以不肯让贫僧同去,因此争执不下,倒让道友见笑了。”

笑含吃了一惊,惊异的望着面前英姿卓卓的姬无轩,竟想不到他是冥府的门人,来历果真不凡,但惠通和尚又说他是皇觉寺未来主持,姬无轩却又坦言不认,其中关窍着实费人思量。他沉思片刻方道:“既有血海深仇,杀人已是难免,大师应当体谅。但报仇亦非杀人不可,废其修为并将他囚禁未尝不是良策。只是我乃外人,多说也只徒增是非,其间关窍还望大师和兄台自习斟酌思量吧。”

惠通和尚却点了点头,望着姬无轩道:“道友所言甚是,师弟你看如何?”

“杀不杀人,我做得了主吗?”姬无轩明白了他的意思,气急怒道:“既然你如此顽固,大家便撕破了脸吧!”语罢,他神色突然转冷,身形急转,抬手猛然袭向笑含。

一道白光自他掌中飞出,急速飞旋涨大,化作一个旋转着的十字经纬。法宝尚自飞出尺许,澎湃汹涌的灵力早已吹得笑含与惠通二人的衣袍乱舞起来,止不住向后退去。

笑含惊出一头冷汗,未料姬无轩翻脸无情说变就变,更加料不到他偷袭的竟是自己而非惠通,似乎自己受了惠通的连累平白遭受无妄之灾。但见白光来的迅速,转瞬之间变化开来,化作半人之高的十字经纬,待笑含有所反应时竟已到了面前!他脸色骤变,白光照射下怒意陡生,不愿这般坐以待毙,混元真力运转如意之下奋力向后越去,翻手间已握上了定武剑!

“阿弥陀佛!”只听一声巍巍佛号,平白的又有一股狂风席卷而来,惠通和尚调动周身佛门圣力,月白僧袍顿时激荡着鼓动开来。他双手合十,掌间垂下一物,下一刻在他灵力加持之下骤然飞出,化作一道金光直追十字经纬,速度比之快了不知多少倍,竟是先它一步到达笑含面前!

惠通和尚双手虚握,如握宝瓶,在他念力驱使下,那金光顿时悬在笑含额头,绽放出比白光更加耀眼的光芒,光辉圣耀而庄重,堪堪将十字经纬挡住。金光中一串枯黄色的佛珠如绕瓶一般缓缓转动。

“轰!”

金白二光撞在一处恍惚如风,光芒炸开刺目已极,照得三人睁不开眼睛。光芒灿灿中一只手掌悄然握住了十字经纬中央的挂角金阙,十字经纬顿时停止转动,随着挂角金阙的后撤,四维亦如丝网弯曲相合,整个异宝化作一道飞梭,随着姬无轩甩动袭向惠通和尚。

恍然如流星划过,有见其光,未见其踪,飞梭脱手而出跳脱无形,穿过惠通虚握的双手,轰然打在他的胸口之上。虽有佛门圣力保护,但亦难承受飞梭的突袭之力,一时溃散如潮,只听几声轻微的咔咔声响,惠通和尚的胸骨竟是断了两根,双手亦难再合握,荡了开来,而他整个人身躯大震,向后连退数步方才停住,紧接着喉咙一甜,口中喷出了一道鲜血。

笑含人刚跃到半空,赫然见姬无轩握住十字经纬,心中惊觉不妥,尚未来得及出言提醒惠通小心,就已见他受袭吐血,方知上当。他拔出定武剑,剑指划过剑身,连连不断地注入混元真力。定武剑顿时光芒更胜,随着他一声轻叱,定武剑化光飞出,直奔姬无轩。

姬无轩一击得手,嘴角微不可觉地笑起,却在此刻惊觉流光急闪,寒芒袭身,冥冥中一种冷酷至极的绝杀味道直入心府。他连忙向后空翻伏地,险险躲过定武剑。他单手撑地,未曾回头已觉定武剑又呼啸着回旋而至。他猛地一拍地面,身体奋力疾旋,整个身体顿时旋转着平平飞起,方离地尺许有余,定武剑已夹着厉芒划过地面,外泄的剑芒力透岩土,竟在岩石上划出长长深痕,而他的衣袍亦被剑气划破。

“御剑术!”

姬无轩心中惊叫一声,在空中极力扭转身体,背对着笑含落地。人方站稳便向身体一侧伸手虚指,体内灵力运转所至,挂角金阙带着四维再度飞回手中,随着他转身,挂角金阙再化飞梭之形!

笑含见他反应、身法均是敏捷异常,修为也决然不低,心下一定,随即阖目一瞬,左右手剑指在额前相合,似是神念有通,本在空中飞旋的定武剑顿时一分数形,随着他的剑指前推,数道剑影竟瞬间飞至姬无轩身前,令他避无可避!

一道白光化现,如莲华聚生,在姬无轩身前绽放。挂角金阙一端相合的四维突然散开,再成十字经纬之状!数道寒芒骤然一闪,姬无轩尚未看清,就见定武剑已恢复原本面貌向远处抛飞,紧随其后十字经纬上传来回震之力,他心下一惊,只觉两股力道竟锐如针芒瞬间刺破了护体灵力透体而过,身上已是多了两处深深的纤细伤口。

姬无轩身体微颤,随即接过金阙,合身向后翻飞以泄去回震之力的同时,整个人御空化光而去。

“大师多多保重,后会有期!哈哈哈!”

笑含见他已去,暗恨一声,御剑回鞘,随后来到惠通面前扶他坐下,查探他的伤势。笑含望着重伤的惠通和尚,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心中对他二人的关系着实捉摸不定,只得按捺住好奇心,苦笑一声,道:“大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可真是不明所以了。”

惠通忍着伤势微微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了……”

※※※

五年前的一日,皇觉寺内。

惠通和尚正在寺内做着功课,突然有僧人带着一名青年急急求见。那青年便是姬无轩。只见他风尘仆仆,神情疲惫,显然受了不少奔波之苦。他问明眼前的和尚即是惠通后,便将一封书信和一个檀香木匣交给他,言道:“此乃尊师衍光神僧圆寂之前托付于我的东西,要我赶往皇觉寺将东西交给一个法号惠通的大师。大师便是,我便放心物归原主了。”

惠通和尚惊闻恩师圆寂噩耗,脑海中轰然被莫名悲恸占据,手中佛珠一颤,竟再也默不清、捻不动、持不住,哗啦啦齐落地。珠弹人乱,惠通望着那一封书信和檀香木匣,噗通跪地,一声悲呼:“师父——”垂首叩拜。

姬无轩连忙将他扶起,安慰道:“大师请节哀顺变。”惠通痛呼两声,在姬无轩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放下书信和木匣,用僧袍擦去了满脸泪水,平和了下情绪,请姬无轩坐下后问起了事情的经过。

姬无轩道:“那日我正受人围攻,身受重伤,临危之际一位大师经过这里,出手将我救下,并喂我服用佛门疗伤圣药,我的伤痛大有减轻。那位大师便是尊师衍光神僧了。衍光神僧真是菩萨心肠,他见我行动不便,担心我会再度被仇人追杀,便带我到山野间的一座山神庙中养伤。”

“我与大师相处两日,伤势好转迅速,全赖佛门灵药的神效。大师见我已能自己照顾自己,便道自己乃皇觉寺僧人,东游佛国普陀寺而归,如今见公子无恙,可放心离去了。语罢便与我辞别离去。”

“岂料只过了半日功夫,衍光神僧竟去而复返,并身受重伤性命垂危。大师见我仍在这里,心中大慰,圆寂前写下这短短血书,连同这木匣一起托付于我,请我送往皇觉寺。大师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自当遵从。大师指点我向西急行,过得两日后再往皇觉寺。我本欲背负大师一起离开,但衍光神僧竟不肯与我一同离去……”

“他道自己已半身入轮回,既使灵丹妙药亦属枉然。况他尚有挂碍于此,绝不肯离开。我劝他不住,便依他之言,出了庙门向西疾行。岂料刚到山下,便听到山上响起轰隆之声,回头望去,只见庙中隐隐有金光闪烁,我心中担忧,便躲在山林间遥遥观望,赫然见破庙轰然倒下,龙虎相吼之中三道身影相继冲天而起,狮形龙相在空中缠斗片刻,衍光神僧竟不敌那两人被打落庙中,那两人亦随之落了下来。我心中担忧衍光神僧的处境,观望了一炷香的功夫,破庙中突然烟尘滚滚,竟是有人放起了大火……”

“啊!”惠通和尚惊叫一声,额上青筋跳动,双手合十,闭目垂首之间神情变得既愤怒又悲痛,恩师之劫难仿佛亲见。想不到那两人抢宝不成,竟会放火焚尸!

姬无轩接着道:“直至大火熄灭,衍光神僧再也没有出来,就这样葬身火海了。”

惠通和尚面露悲色,不言一语,口中默默诵经,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睁开眼睛,请姬无轩继续说下去。

姬无轩道:“我见那两人离开,本想上山取出神僧法身好生安葬,却又担心那两人去而复返。大师法身可随时回来安置,我身上这两件事物才是要紧,于是心下一忍便向西急行。本以为这一路应当顺利,谁想又遇见了我那仇家,几经波折方才逃脱,如今终于将信和木匣安全送达,不负神憎所托,我也就放心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多谢少侠不辞劳苦为我佛门护法,蔽寺上下感激万分。”语罢,惠通向他一拜,姬无轩忙向他还礼,道了一声“不敢当。”惠通打开信笺,片刻之间已读毕,无意间望了一眼姬无轩,发现他神色间毫无异样,猜测他并未看过书信。随后他又望着木匣,暗想这木匣中到底是何物,竟能令师父以性命相托,而这信中也不曾明言,只道是请自普陀山。他略一沉吟,道:“少侠可曾看过匣中之物了?”

姬无轩闻言一怔,道:“神僧所托,未敢逾矩,因此未曾看过书信和匣中之物。”

惠通点了点头,道:“阿弥陀佛,少侠赤诚之心,贫僧感怀。有请少侠打开一观。”随即抬手做一“请”字。

姬无轩顿时被他激起了好奇心,但觉自己非皇觉寺僧人,打开木匣实是不妥,推脱不敢。但惠通和尚再三坚持,姬无轩只得同意,上前打开了木匣,凝神望去。

一片金辉中,一道册子安静地躺在匣中,册子前后乃是两片木板做扉页,木板中间纸张宽厚,似比寻常纸张厚了五六倍有余,经本边缘被涂上了一层彩漆金粉,看上去精湛美观,却又不失古朴大方。

姬无轩依其经卷之形,猜测这经卷记载的不是秘法经妙,便是佛法神通了。他抬头向惠通望去,却见他神情激动,双目中似有炽热光芒,显然将这匣中之物奉为至宝。姬无轩不禁问道:“大师,这匣中之物到底为何?”

惠通取出经卷,打开来一观,口中似在诵无端之言,然而神情肃穆,一副心神尽在经卷之上,浑然世间再无他物。过了一会儿,他合上经卷,安然放回匣中,向其拜了一拜,道:“此乃佛国至宝,素有‘见之如见佛面’之称的《贝叶真经》啊!”

姬无轩闻言吃了一惊,豁然开悟,神情亦肃穆庄重,双手合十谨心诚拜,道:“难怪衍光神僧会以性命相托,原来此物竟是从普陀山请来的佛国至宝《贝叶真经》!”语罢,他又抬头看了两眼,心中已是好奇心涌动,想要看一看这佛门之宝究竟所载为何。片刻间他又似想起什么似的皱起眉头,转而望向惠通道:“莫非追杀衍光神僧的那两人竟是冲着《贝叶真经》来的吗?”

惠通并未回答他,反道:“少侠稍安勿躁,一切因果片刻后即见分晓。”语罢,他向门外唤了一声:“净业!”

门外一僧推门而入,走近二人道:“师叔有何吩咐?”

惠通道:“你将全寺僧人召集到大雄宝殿,我今日要颁布主持法旨。”

净业应了一声是,转身出了禅房。片刻后,佛寺传唤钟声响起,寂静的皇觉寺突然想起了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又过了一会儿寺内恢复了安静,净业再次来到惠通的禅房中,道:“启禀师叔,全寺僧众已经到了大雄宝殿内,只有……只有……”

惠通道:“只有什么?”

净业道:“回禀师叔,只有衍光、衍悟和衍慈三位师叔祖没有到来。衍光师叔祖东游普陀山尚未归来,弟子又差人去请另两位师叔祖,发现他们均不在寺中。”

惠通点了点头,让他先去,自己则双手奉着《贝叶真经》,请姬无轩与他同去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之上,惠通奉上《贝叶真经》之后,向众僧问起衍悟和衍慈两位大师何时不在寺中的。众僧不明所以,均道有几日未见过两位大师了。衍悟之徒惠生道:“小僧大约记得五日前去师父禅房请教功课,那时恩师就不在房中。小僧以为恩师在忙于寺内事务,便等到晚间再来请教,谁知到了晚上也不见恩师归来。从那时起小僧就未再见到恩师了。至于衍慈师叔的行踪,小僧就不清楚了。”

惠通点头道:“那便差不多了。”众僧依旧是云深雾里,转头互相低声交谈。惠通将衍光血书交于惠生,着他当众读出来。

惠生打开血书,一观之下竟心中惊跳、手掌颤颤,全然不信信中所言,抬头望向惠通,道:“这……”但见惠通迎着自己的目光点了点头,惠生才将目光转回血书,心中千万疑虑按捺下来,朗声把信读出。

信中所言,乃“佛门生变,传贫僧法旨,即日起捉拿佛门叛逆衍悟、衍慈二僧,不得有违。另携书信木匣回寺者乃与我佛惠缘,传我衣钵,承皇觉寺主持之位!”末尾只见“衍光”二字。

众僧哗然,纷纷望向惠通,他令众僧肃静,请姬无轩将事情始末讲给众僧,姬无轩便一一道来。众僧听罢均难以置信,衍悟和衍慈两位大师德高望重、律己修身,岂会因觊觎佛宝而罔顾八戒、将主持杀害,一时间难以接受。

而惠生更是如此,他道事发突然,无人得见,仅凭一人之言不能立下定论,当查明清楚再做定夺。而主持之位的传承更是关乎皇觉寺的未来及众僧前程,决不能草率。眼下重中之重乃是找到衍悟和衍慈,查明清楚再作打算。

姬无轩并不知衍光神僧要将主持之位传给自己,此刻得知已吃了一惊,心中疑虑重重甚觉不妥,只道大师认为自己会偷看书信和匣中之物,因此会在信中许下大利,好让自己安心将二物送回皇觉寺。随即他又想起大师救治自己时的慈悲淳然,绝不似这般谨慎小心之人,便又释然。念着衍光大师的慈眉善目、淳厚亲切的面容,他心中一痛,道:“惠生大师言之有理,依我之见,诸位大师首要之务乃是寻回衍光大师的法体安葬,我愿为众位大师带路,前往那座山神庙。至于其余诸事乃贵寺之事,我实不便插手,有负衍光神僧所托,还望见谅。”

惠通见他推辞,而众僧亦不同意,便道:“姬少侠,此事并不急着拒绝,贫僧自会与众僧商讨。至于两位师叔的行踪,就由惠生携人前去追查,而我随姬少侠一同前去迎回师父法体。其余各僧留在寺内各司其职,不得因此变故而荒废课业。衍慈、衍悟二僧的寺中职务暂由门下弟子代劳,待查明此事后再行定夺。众僧先散去吧。”

众僧领了法旨纷纷散去。而惠通与姬无轩亦启程去迎接衍光法体。一路上却是对他谆谆教诲、苦心劝说,令姬无轩不胜其烦、好生无趣,一路忍耐,终于在烧毁的破庙中取回了衍光神僧的法体后,与惠通分道扬镳了。

※※※

惠通道:“姬师弟此次到皇觉寺,除了拜祭恩师以外,还告知贫僧那两位师叔的动向,可见心向我佛。贫僧不愿见他造杀孽,仍是抱有希望让他继承恩师衣钵、继任主持大位。”

笑含道:“大师用心良苦,天地可鉴。我对大师的执着亦钦佩不已,只可惜爱莫能助,还望大师保重身体。”

惠通点了点头,道:“道友亦要前往雷泽,日后有可能与他再相见。如果道友果真见着他了,可否代贫僧传几句话给他?”

“大师请说。”

惠通道:“他与我佛因缘早定,只是现在眼见虚障,未识迷途。红尘是劫,他既要渡,当受无量苦厄,方能明心见性,若有朝一日终获果证,再皈依不迟。”

笑含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但若我见不到他呢?”

“那就一切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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