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第九节 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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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中望见了头顶上的那一片天空,辽阔悠远而又深邃,仿佛有什么在时光中飞逝,一切都风轻云淡……

冥冥之中,她重重地舒了口气,仿佛没有什么坚持,只是顷刻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心头大震,急忙向身前抓去,直到感觉到两个襁褓之中那弱小的躯体,她才松了一口气,不顾自己在半空中抛飞的身体,双手用力抓着襁褓就想看一看两个孩子是否安然无恙。然而她浑身上下却提不起丝毫力气来,挣扎了两下便无力地向后仰去,随即她肩头一暖,一个人影映入眼帘。

“嫂夫人!”

玉天驷将姬晚晴和两个孩子从半空中接下来,握着姬晚晴肩头的手立刻觉出她身体颤抖不已。他暗叫一声不妙,不顾叔嫂之别将她抱在怀里,却见她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似有不尽之意,而嘴巴缓缓蠕动着想要说话,却因流出的鲜血而无法说出话来。

“嫂夫人!”玉天驷一面高声叫到,一面又抖了抖她的肩膀,试图将她摇醒。姬晚晴似是被唤起了一丝生气,眼睛仍旧有些失神地望向玉天驷,抬起手颤颤巍巍的向他伸去。玉天驷连忙抬手抓去,却在即将握住她的手一刻,她的手竟因力竭而掉了下去。玉天驷心头一跳,一股莫名悲痛顿时像针一样狠狠扎了他一下,他张了张嘴,却寂然无声,只有一声低沉而沙哑的呜咽。

他放下姬晚晴,一手抓起两个侄儿的襁褓,抬头向周围望去,只见方才偷袭姬晚晴的那两名黑衣人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冷冷的盯着场中的打斗,并不与众人一起围杀圣邪门的人,仿佛这场争斗与他们无关似的。便只有刚才姬晚晴和小玥两人一并逃走时,两人才一起出手。玉天驷自知从这两人面前逃脱是难如登天,便也不多做妄想,如无物般抓紧两个襁褓转身腾身起跃,径直来到小玥身前,手中紫龙刃腾起巍巍宝光霍然化电而去,前后左右接连不断的闪现,罡气凌厉往来纵横,顿时将身前两名黑衣人逼得一退再退,眨眼间便已退出了五步远。

却在此时,只听一声暴喝,人群中突然亮起一片诡异的红光,一个血色光球突然在那仅剩的一名圣邪门供奉体内出现。他面目狰狞,露出极其痛苦的神色,仿佛身处九幽炼狱,一双手张开着向外抓动,想要抓住些什么。那血色光球一边蚕食着他的血肉一边飞速涨大,眨眼之间便已将他的躯体蚕食过半。血肉在血色光球中被搅得粉碎,剧烈翻涌。其中充斥的沛然伟力汹涌而来,众人无不动容。

一众黑衣人目光凝重,心知这诡异功法凶残异常,若施展成功必定威力绝伦,能在他秘法未施展成功前将他斩杀,自然是最好,于是连连催动法宝向他打去。却不料血红色辉光突然亮起,形成一个坚实壁垒,将所有打来的法宝拦住。各色宝光打在上面,任其玄妙威力均被诡异的红光吸噬,诸多法宝顿时前进不得半分,众人尽皆感觉到一道诡异的血煞之力从法宝上传来,无不气血翻涌,而那血煞之力竟还在隐隐变大。

不消片刻,那名供奉的身体竟被蚕食完全,诡异的血煞之力突然敛入那血色光球中,还不待众人松口气,光球轰然涨大,血光红耀,像一朵妖艳的血莲花绽放般化作一场无边血雨,以更快的速度向周围激射,瞬间将绝大部分黑衣人都笼罩了进去。一众黑衣人见这圣邪门供奉的解体秘法声威赫赫、威力绝伦,自知难以抵挡,尽皆撤身飞退。一个个法宝闪着异色纷纷回到各自主人身边,在念力驱使下发出各色光芒,将主人的身体吸纳护住,一时间灿若莲华。

好一场腥风血雨!

叮叮咚咚之声接连响起,不绝于耳。

尽管众人全力催动法宝,但仍旧有不少血滴袭身,衣袍顿时被腐蚀出一个个小洞。当中一人修为稍逊,护体罡气运转慢了,血滴打在身上竟深入机体,其中血煞之力顿时如附骨之蛆齐齐涌上心头,那人大叫一声,浑身颤抖,体内真元一阵紊乱,顿时无法继续催动法宝,只凭法宝自身之力勉力支撑片刻便即消散,顿时连人一起被血雨击飞出去,一张脸上留下了数道血痕,容貌已是毁了。其余人在圣邪门供奉的自毁之法下亦是狼狈万分。

玉天驷看着众人纷纷躲避退让,血雨散开,一条生路便在众人闪避之时出现。他眼中精芒大盛,收回了紫龙刃,一把揽住了小玥的腰合身向那血雨之处腾身而去!

血色的迷雾!

小玥紧紧的抱着他,听见了他粗重的喘息,心中难得的消失了不安,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血滴在了她的脸上,血腥之中微微有凉。

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前面已没有了血雾和黑衣人的身影,只有幽深浓密的树林。冲出来了,她微微一笑,抬头看着玉天驷,只见他脸上身上全是鲜血!自己的,别人的,相互融在一起,在他身上凝干了,曾经刚毅冷峻的脸上此刻绝然透出冷酷杀戮之色。他不待停留,将怀中的女子向身边一侧大力而稳稳地推出去,一声大喝,道:“分开走!”

就在圣邪门供奉施展天魔解体大法之后,那突袭的两名黑衣人见到玉天驷急动的身影,各自暗叫一声不妙,不待吩咐众人,身法急动,向玉天驷追去,一时间竟无二致。执短棒的黑衣人见状,指着场中两名毫发无伤的黑衣人道:“你们赶快去追那女子,不要让她跑了。其余人尽快赶在圣离宫的人赶来之前清理地上的尸体,不可留下丝毫痕迹。之后撤离此地,各回各门。”他说完,不再理会一众黑衣人,却是飞身向玉天驷和那两名黑衣人的方向追去,眨眼之间竟已消失在莽莽绿林当中了。

风吹叶动,沙沙作响,这等细微渺小之声,顷刻间已在林中传开遍地皆是,将天地间的一切都化入幽静。

玉天驷向着圣离宫相反的方向飞驰,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不曾御空而上,希望借着密林掩映摆脱身后三人,却始终未曾将他们甩下。

三名黑衣人紧紧追在玉天驷身后不远,奈何密林中林木繁茂乱枝横生,每每追近玉天驷时总能让他藉着林木遮挡而逃脱。而这三名黑衣人之间也隐隐透着几分诡异。其中一名身形偏瘦的黑衣人并不与另两名黑衣人在一处,反而与他们相隔丈许远,每每那两名黑衣人中有人靠近自己时,他总是向旁边退开,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像是在提防着他们。三个人犹如一对犄角般吊在玉天驷身后。

不知不觉,这穿行了极久时光的密林竟也有了尽头。

玉天驷不敢稍待,径直冲了出去。

当前的两名黑衣人紧随其后,而那名身形偏瘦的黑衣人望着密林之外开阔的平原,顿时皱了皱眉头,心中略有担心,竟停了下来。不消片刻,那执短棒的黑衣人折身返回,站在那先前停下的黑衣人不远处,冷冷相视。

※※※

玉天驷挺身站着,身上的伤口因长时间奔驰而被拉的更大,失血早已太多,此刻还能站着,实是因为心系两位侄儿的安危而强撑着一口气。紫龙刃在他身侧缓缓飞旋,似在提防着面前的黑衣人。他大口喘息着,冷眼看着面前的黑衣人,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只听那黑衣人冷笑一声,身形虚晃,径直来到玉天驷身前,并手如刀向他胸口斩去。玉天驷心头大骇,疲惫至极的身体涌出些许力气向后飞退,同时伸手向下劈去,紫龙刃闪着紫芒凌空斩下,仿佛要把敌人的手斩断。黑衣人再次冷笑一声,早有预料般突然变掌成爪,指间浮着一层灰光,迅捷无比的抓住斩下的紫龙刃,同时灰光大盛,瞬间竟将紫龙刃的紫芒压下。紫龙刃轰然大震,如遭重创,强烈的挣扎起来,想要脱出他的手掌。但见紫芒乱窜,却丝毫不能逃脱出去,反而被黑衣人掌中的灰光强行挤压回刃中。

本在催动紫龙刃的玉天驷神府顿时受创,弥天大力摧山崩石而来,压地他不能呼吸。他一口血喷出,后退的身形顿时止住。

黑衣人擒下紫龙刃后,趁玉天驷神府受创之际闪身来到他面前,不待他有所反应,再次并手如刀凌空斩下。

那一记手刀仿佛凝聚了万千光芒,从远天劈来。玉天驷望去,只见那一道刀罡势如山岳,奇光仿佛划破了虚空,刹那间到了头顶上方,自己竟万难躲避。心中顿时升起莫名寒意,只有本能的向一侧移了一步。

丈许方圆内,一道血光冲天而起。

玉天驷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失衡般向一侧歪去,左侧肩膀处像受了寒毒一般忽地一冷。他暗觉不妙,心中莫名惊慌起来,急忙向身体左侧看去。只见自己的左肩空荡荡的,汩汩鲜血不断涌出,渐渐才感觉到疼痛。他吸了一口冷气,眼中赫然一黑,仿佛天旋地转,惶惶然一股倦意袭上心头,突然发觉身前黑影晃动,抬头望去。

只见黑衣人目光中厉芒闪过,左手向前一抄,已然接过与断臂一起掉下的襁褓。他身形不停,在原地旋身一矮,犹如蛟龙出洞般手掌从下方探出,一掌打在玉天驷的胸口,顿时打得他胸骨齐断、口吐鲜血,身体向后飞去。

却在此时,浩浩云天之中,不知何处蓦地亮起道道蓝光,霎时间遮蔽了大半云天。黑衣人顿时大吃一惊,自己正全力对付玉天驷,竟不觉这里还有别人。他抬头望去,眼中只见流光闪现,罡风如聚,万千蓝芒竟向自己齐涌而至。

紫龙刃腾起了并不精纯的紫芒向那蓝光之处射去,眨眼间已淹没在盛光之中。只听到一声铮鸣,紫龙刃竟倒飞而回,径直落在了他身前不远处。

随着那一道紫芒落回地上,黑衣人心头亦是一跳,连忙抱着怀中襁褓向后一个空翻,身形撤出丈外时,右掌赫然立于胸前,一块明光如玉的方形光印顿时透掌而出。他手掌翻转,正对着方形光印拍去。看似轻轻一拍,实则在这须臾之间注入了他的大半修为。

只见那光印越发透明,载着灵光向前呼啸而去,只是移了方寸便随着一声铿锵锐响停下来,仿佛被什么阻住一般突然光芒大盛,竟在那里不安的跳动着。而那光印前方,道道蓝光乍现,缭乱的向中央汇聚,一柄蓝色仙剑赫然成型。浑厚无匹的道家真法大能透过仙家重宝隐隐传来,震得他手腕发麻,脸色不禁为之一白。

数十丈外,天空中仿佛有阴云遮住阳光般为之一暗,一个白发老道从天而降。他怒目圆睁,白发翻飞,凌虚而立,一身灰色道袍无风自鼓,绝然一位九天仙圣。

“妖孽,休得伤人!”

一声炸雷,随之从天而降。

蓝色仙剑将黑衣人逼地连连退后,忽的光芒一闪消失无踪。灰衣老道凌虚而立,双手屈指成剑在身前接连划圆,一个旋转着的太极图案凭空而生,随着老道剑指挥舞跳动起来,绝强的剑势紧紧将十丈外的黑衣人锁住。

他陷在老道的剑势之中,只觉得那老道化身为一个巨大漩涡将自己牢牢吸住。他不禁皱紧眉头,强忍着右手手腕的酸麻之感向前伸去,方形光印再次透掌出现,在他身前安静矗立,凌然相对。

老道划圆的剑指不停,赫然点在所化的太极图上。本在旋转的太极图发出“噗”的一声轻响,赫然停住,清光盛放,恍惚间风起云涌,一道蓝光从黑衣人后方天际冲出,穿过太极图飞回老道身前。老道伸手握去,霎时间只见天光摇曳,老道手中蓝光大盛,径直将他的身影淹没。人间至光,集于一瞬。随即听到一声高鸣,所有的蓝光齐齐冲进太极图中,消失不见。

再看时,蓝光和太极图均不见踪影,只有灰衣老道引剑虚指的身影,仿佛什么也没有。

然而黑衣人却脸色大变,惶惶中满目尽是剑的影子。他身形急动,引着光印向身体一侧挡去。细眼看去,仿佛什么也没有,却分明听到一声铮鸣,如剑刺在上面一般,分外诡异。他身体晃了一晃,随即转动身体,引着光印又向另一侧挡去。如是三番,他的身形越来越快,往往他的身形转到另一侧后,才从先前矗立光印的地方传来铮鸣之声。不知不觉间,一个个虚影连接起来仿佛万千化身,光印之影相连宛如一道结界。

随着他身形地加快,渐渐在他周围亮起一点点光亮将他围住,犹如一个光茧。剑鸣破空之声不绝如缕,所有的光亮突然大放光彩,与光印之影轰然相撞,光印顿时如琉璃破碎,露出光茧里面黑衣人的身影。赫然见他身体突然抖动,举起的右臂暗暗发抖,手腕已然震裂,右臂上的衣物也被撕成一条一条,露出手臂上的累累剑痕。三柄一模一样的蓝色仙剑突然刺入他的身体,穿身而出,随即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骤然合而为一,回到老道身前静静悬浮。

黑衣人仰头向天,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身体忍不住向地上跪倒。他心中惊惧,却在这危难时刻,低头正看见怀里的孩童安然无恙,此刻竟仿佛刚刚睡醒一般,睁大眼睛望着自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微微一征,不经意间嘴角也露出笑意,想起自己那刚刚十来岁的孩子。

那老道见他在自己的绝技之下竟还能活命,也吃了一惊,暗道这魔门妖孽修为之高深。他双手再次屈指成剑,在身前划圆,御剑诀下,仙家重宝亦腾起巍巍蓝光。

一道乌光化电而至,却比那蓝光更快,更突然!

灰衣老道赫然变色,身形急退间幻出一道道残影。那乌光从黑衣人身后射出,瞬间向他的方向冲来,眨眼之间将一个个残影击破,眼看就要打在他身上。老道突然停身浮空而立,须发向后翻飞,只听他大喝一声,全力催动道家真法,剑指裹着一团清光旋绕着向那乌光点去。

恍然如电,空中轰然大响,身受重伤的黑衣人觉得心口被什么狠狠锤了一下猛然下坠,立身摇动,不禁伸手向前扶去。

两名黑衣人出现在他身侧,其中一人扶住他伸出的手,另一手向远处一引,本自旋转抛飞的短棒顿时飞回他身边。

半空中的老道飞身落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玉天驷,又望着突然出现的两个黑衣人,道:“三位到底是什么人?既要杀人害命,又何必蒙面示人?”

单独站在前方的黑衣人哈哈笑道:“老道士,你久居山林,可谓独善其身,何必管我们的闲事?”

灰衣老道刚要张口劝阻他们,却听那执短棒的黑衣人道:“啰嗦什么。老道士,我们要杀的是这个将死之人。把他交给我们,便让你全身而退,就当用他来换你一条命。临死之际还能做一场功德,也算他没有枉死。否则我们杀性大起,连你也一起杀了,可就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了。”

灰衣老道神色当下沉了下来,知道毫无劝阻他们的可能。“三位既要在老朽面前杀人,就请来吧。”说完,便仗剑而立,凝神以待。

最前方的黑衣人摇摇头,当先冲了过去,与老道斗在一处。

执短棒的黑衣人亦要挺身上前,却被身边的重伤之人拉住。他惊愕地回头望去,只见那人强忍着伤势轻咳一声,却露出一抹诡异笑容。他不解道:“怎么?”

那人微笑着望着不远处的清光蓝芒,低声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要急。”

执短棒的黑衣人闻言一愣,向前方看去。只见前人在那无名老道丈长的蓝色剑芒之下勉力应付,竟也不是那人的对手,只怕不消片刻便会如身旁的人一般伤在他手上。他心中恍然,顿时明白想要借这老道之手将对方除去。他暗暗低头,思索片刻,不无担忧道:“连你都伤在这老道的剑下,只怕他也支撑不了多久。若是任由他将我们逐一击破,安然救走玉天驷,今日之事便要功亏一篑了。”

那人闻言点了点头,收起了微笑,道:“你说的极是。眼下的重中之重是圣邪门,还不到与他撕破脸皮的时候。你去帮他吧,这伤暂时还要不了我的命。”

那老道独对二人中任何一个自是胜券在握,但是两个人联手,自己就万难取胜,尤其是之前与最先的黑衣人相斗时着实费了不少真力,此刻只怕自己当真只有独自脱身的可能了。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玉天驷,下定了决心似的突然大喝一声,手中仙剑突然迸发出万丈光芒,碧海青天竟也仿佛失色,云静风住,道道剑罡纷纷涌出,在空中缓缓而行,纷呈踏至。当中一剑,老道跃然而上,御剑而行,仿佛遁去。

三名黑衣人俱惊骇不已,远处剑罡竟骤至眼前避无可避,罡风凌厉无匹。他三人极尽努力,打散了数道剑罡,未及松一口气霍然发现天地间都是剑的影子,剑影芸芸,乘风而来,接踵而至,仿佛无穷。三人相顾失色,不遗余力的各施己能,以图自保。一瞬间,天地只余一色。

剑影幢幢中,忽闻金石相击之声,一道紫色流光尾随剑罡之后,突然穿过了受伤的黑衣人身前矗立的光印,洞穿他的小腹。

剑罡退去时,三人均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三人一一抬头,却见这里已无老道的身影,连同玉天驷和一名孩童也消失了。

尘土落地,地上,只余一条断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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