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第九节 孤云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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黟山东去百十里地之野,一道遁光极速划过上空,在空中略有停留后又向东方遁去。行了不远距离,在经过一片密林上空时,突然从中飞出一名黑衣人,将遁光拦下。

那遁光骤然一停,如彩带般旋绕数周,化出一道人影,穿着天都门人服饰,正是名都上人的弟子灵泽。灵泽乍见黑衣人拦路,怒火中烧,已将其视为与盗取魔神柱的黑衣人为一丘之貉。他冷然道:“阁下是谁?为何拦路?”

黑衣人道:“你是天都三仙中哪一位的弟子?”

灵泽冷哼一声,不想与他纠缠,道:“在下还有要事,恕不奉陪!”语罢,竟是身化遁光,绕过黑衣人向东急去。

黑衣人见他对自己毫不理会,无奈摇了摇头,在空中施展诡异身法,连翻了几个筋斗,再出现时竟已追上了灵泽的遁光,双足稳稳地踏在他所御使的法宝上,同时抓住了他的一条手臂。

灵泽吃了一惊,抬手朝黑衣人劈去,掌中玄黄之光乍现,化作刀芒力劈山岳。劈至一半,黑衣人出手如电,剑指如定江山一般瞬间戳在灵泽的手腕处,青色光芒一闪而逝,顿时冲破了他的护体玄光,将他的手臂弹开。一股钻心疼痛瞬间传来,直痛得他冷汗直流,一溜鲜血洒下,手腕处已裂开一道伤口,险些就要断了。他忍着疼痛,御使法宝向黑衣人打去。

“哐啷”一声,二人脚下丹鼎开炉,三团拳头大小的丹火相继而出,一齐涌向黑衣人,甫一出现便已灼地他脚底略有痛感。黑衣人知其厉害,低喝一声,抓着灵泽的手臂竟尔不松,整个人倒悬起来,另一只手泛起浓郁的青光打下,映亮了灵泽面容。灵泽剑指向上疾点,三团丹火绕着他的剑指飞旋冲起,燎燎火光竟完全掩盖了青色光芒。黑衣人却是不惧,青光随着他的手掌赫然拍下。

天空中骤然一亮,一团火焰似凭空而生,竟将灵泽的身影吞没!却是三道丹火不敌黑衣人的高深玄光,反而被催散开来,回噬灵泽。黑衣人顿时松开灵泽的手臂,向上方飞退三丈,回身冷眼注视着灵泽。熊熊火光中一尊丹鼎滴溜溜旋转不停,飞速涨大,丹鼎宝盖打开,白光如华倾射,竟如长鲸吸水一般将火焰完全吸纳,露出灵泽的身影。

他一身外衣已被烧得乌黑,下摆衣裤差点全部化为飞灰,上身也灼出不少破洞,却能勉强遮体。满头长发竟如百草参差不齐,脸色灰黑,一身模样百般狼狈。灵泽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手中拈起法诀,丹鼎宝盖合上,化作香炉一般大小飞落手中。他凝神望着黑衣人,冷峻的神情因脸上的黑烬遮挡而看不到,张口说话时露出皓白牙齿,却有几分滑稽。他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拦我?”

黑衣人道:“我不想杀你,但你若再跟踪下去,休怪我痛下杀手了。”

灵泽凛然一喝:“果然是你们!邪魔歪道,快将魔神柱奉还!”语罢,御使丹鼎向黑衣人冲去,丝毫不因二人之间修为的巨大差距而胆怯。

黑衣人再次皱起眉头,心中对那丹火尚有几分忌惮,迟疑间,灼热丹火已近在咫尺。他大喝一声,左右手相叠合一,顿时青光大盛,屏立如墙,任丹火如何凶猛,青光竟岿然不动。灵泽见状,知自身修为差黑衣人太多,即使耗尽一身修为也难撼动其分毫,心下一横,一副决然慷慨之意,竟想将全身修为尽付一击。他双手聚顶,清圣无为之光乍现周身,一身灵力汇聚三花,随着他一声大喝,尽数融入丹鼎。

青光顿时鼓荡起来,无名之力令黑衣人有些气闷,他不禁吃了一惊,暗道不妙,双手在青光之屏上接连三拍,顿时青光化玉,坚如壁垒。愰然骤风突起,一道白光急射如电,瞬间刺穿了青玉之屏,划破黑衣人脸颊,留下了一道一指长的可怖伤口后射向了极天远处。

黑衣人惊出一身冷汗,暗道侥幸,再看时只见灵泽气力全失,正向下方跌落,一尊丹鼎在他勉力御使下回到了他的身边。黑衣人调息一瞬,不顾伤痕处溢出的血滴,飞身朝灵泽扑下。

灵泽刚才的一击耗损了极大真元,此刻身上已提不起半分灵力,眼睁睁望着扑来的黑衣人偏偏无计可施,心中暗恨,只待毙命。赫见黑衣人眼瞳骤然缩紧,翻身同时向高处飞退,一蓝一红两道奇光如长鞭一般扫过黑衣人刚才的位置,随即灵泽手臂一紧,已被人救起。他转头看去,只见两名与自己年纪一般大小的青年。

“你没事吧?”扶着他的青年问到。灵泽还未说话,另一青年看了自己同伴一眼,脸上突然露出喜色,却是向黑衣人御空飞去,嘴中喊道:“大胆妖人,敢在本大侠面前伤人,活得不耐烦了么!”其同伴闻言大怒,愤然骂道:“格老子的,敢抢我风头!”回头对灵泽说道:“兄台,你还成不?”

灵泽一面喘息一面道:“多谢兄台相救,我尚能照顾自己,你快去相助你的同伴吧,这黑衣人修为着实不低,不易对付。”

“好!”那青年将灵泽扶好,随手轻送,灵泽竟缓缓地飘落地面,安然无恙。那青年转身向黑衣人冲去,不料还未靠近二人,惊见自己的同伴惨嚎一声,整个人已倒飞而回。那青年脸色大变,望着黑衣人向自己驰来,人已被吓出一头冷汗。他握着一根蓝色短棒,一身灵力贯入其中,澜沧之炬顿时延长一丈,其上万千水元隐隐浮动,犹如密咒法禁,随着他向前挥舞横扫,万千水元亮起蓝光,照亮了一方天地,不世神兵神威初现。

黑衣人刚才以雷霆之势击退第一个青年,尚未见识其神兵烛煌之威就已将其震飞,恍然发觉这两名青年修为不高,亦无临敌经验,极易对付,心中已放心大半。现在只剩下这一名青年,更不会给他出手的机会。却未料这青年虽已惊惧,但尚有几分理智,惊慌间御宝抵挡,神兵之威乍现,方圆天地间磅礴水元之力暗涌如潮,不断袭身。

黑衣人神色凝重,以玄功加持己身,周身灵力运转如意,水元之力竟拂照如无物。他身形迅快已极,澜沧之炬几番横扫挥舞,竟连他的衣角也未曾碰到,眨眼之间人已来到那青年面前,掌印青光向他打去。

那青年见黑衣人来势迅疾,不敢大意,双手松开神兵在胸前拈起法诀,澜沧之炬顿时恢复真容,如天坠流星化光飞落,矗立身前。万千水元有如气象流转,霎时神兵变化真如火焰升腾之状,无形的水元之力旋转似风,不断向外扩散,不仅将那青年护住,更将黑衣人笼罩在内!

黑衣人双手交错往身体两侧轻推,水元之力顿时有凝滞之相,二人纷纷催动周身灵力相抗,僵持片刻,黑衣人突然拈起法诀,径直点在澜沧之炬中央,轰然一声巨响,青光大放,竟强行贯注水元之中,震得水元四逸离散,化作点点离光回归澜沧之炬,水元之力亦呼啸而散。青光余力透过神兵传至青年身上,登时将他双手震开,人已如前抛飞。

黑衣人缓缓收回手掌,低头看去,只见掌上一片殷红,皮肉翻飞,险些就要废了。他冷哼一声,望了一眼下方三人,左手擎光,向三人飞落压下,灵泽首当其冲!

灵泽颤颤巍巍地直起身来,勉强提起一丝灵力御使法宝。丹鼎光辉忽生,颤抖着似要飞起御敌,几番挣扎颤动,却不料丹鼎的光芒升起尺许后竟破体飞出,因后继无力而消散无形,丹鼎上的光芒陡然暗淡,无力跌落掌中。他脚下一个趔趄,随之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出,再站稳时浑身竟已无力,徒然望着飞身而下的黑衣人无法动作。

一道身影突然从他背后闪出,在他受袭前接住了黑衣人。二人单掌相接,周围顿时狂风大作,无形大力将灵泽掀翻在地,震得他又呕了一口朱红之血。灵泽几经挣扎,勉强起身,连忙抬头向上望去。

天空中两道影子极速飞驰,看不清二人身影,只有道道虚影接连闪现,耀目光华骤亮的同时伴随着巨震不断,二人争斗已臻极境,东天与西天竟同时有光芒放亮,一时间看得灵泽和那两名青年目瞪口呆。

忽闻一声大震,两道影子骤然分离,黑衣人倒飞入林,转瞬不见踪影,另一人缓缓落下,静立原地一动不动,手中握着一柄短匕,刃尖血滴。清风徐来,吹动着那人脸上的面纱,几番摆动之下终于飘落下来,露出他的面容,正是元昊。

※※※

密林中,灵泽与另两名青年盘膝打坐,各自调理内息运功疗伤。不远处元昊站在树下为三人护法,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那两名陌生青年,对他们的行功法门殊为好奇。

只见二人相对而坐,手掌相合,身上的经络隐隐现出异色光芒,一者为赤,一者呈蓝,各自游走全身,最后于掌中灵窍穴位进入对方经脉之中,为对方疗养经脉。行功至紧要关头时,殊异真元竟如大河滔滔,源源不断的汇至对方经脉中,二人手掌相合处竟如明烛骤亮,这般持续了片刻功夫,似闻一声轻震,二人回掌收功,各自轻吐一口内息,已是调息完毕,缓缓睁开了眼睛。

两人望了一眼周遭环境,起身来到元昊身边,拱手拜谢:“多谢兄台救命之恩!”元昊笑道:“举手之劳,两位兄台不必客气。在下元昊,不知两位兄台怎么称呼?”

御使澜沧之炬的青年道:“小弟孤云长钰,他是吾弟孤云长玦。我们兄弟二人方初下山,本想着做些行侠仗义、惊天动地的大事,哪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着实出了大丑,有愧于‘侠义’二字。我们修为低下,却还异想天开,让元大哥见笑了。”

元昊按下他的手掌,诚言道:“何出此言?二位兄台侠义本色,我亦钦佩,安敢见笑。世间侠义之辈不胜枚举,若以修为高下为判,为‘侠’者又有几人欤?”

孤云长钰连连点头,喜道:“不错不错,元大哥所言极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方是男儿本色。我兄弟二人修为虽不高,但凭一腔热血亦无所畏惧,是魔也敢搏他三分,是鬼也要斗他一刻!”一番豪言壮语引得孤云长玦同声吼道:“正是!正是!”

“二位兄弟真乃性情中人,只是我等孤身在外,行为做事当审时度势、量力而为,否则一不小心失了性命,行侠仗义不但成了妄想,甚至可能成为冤屈,岂不令人喟叹唏嘘?”元昊婉言劝阻,孤云氏兄弟闻言脸上均是一红,回到:“元大哥提点的是,我们兄弟今后再也不会这般鲁莽了。”

元昊点了点头,心念一转,便将话题转到了他们所修功法。他问到:“我观二位兄弟的功法玄妙,经过片刻功夫的调息行动便已无碍,中气甚足,浑然不似受伤之人,想来二位兄弟必是出自名门仙府,且不知是哪一位仙家神圣呢?”

孤云长钰回到:“元大哥谬赞了。实不相瞒,我兄弟二人并无师承,全凭从一个无名洞府中得到的古卷自修至今日的境界。我们虽是苦苦参详,无奈无人指点,致使诸多疑难关窍至今不通。如果元大哥不嫌弃,指点小弟一二,万分感激!”

元昊闻言惊异莫名,但观他们的诚挚神情不似在说谎,心中着实惊叹二人的机缘。他道:“指点倒不敢当,世间修行法门千殊万异,各有所长,实难分高下,即使同一宗派内师承不同,功法传承亦有不同。举世闻名的有昆仑三诀、青城仙宗的三大练气诀、峨眉的两大圣典、菩提寺的五大经妙、五岳仙宗的奇门玄功及魔宗的无上魔功等,这些功法传承久远,不仅博大精深且玄奥难懂,即使是各宗门人也需要极大机缘方能修炼。二位兄台的功法似与合修之道有异曲同工之妙,别具一格,决然不差。由此可见创立此功法的人才智绝伦,非仙即圣,二位兄弟定要长修不辍,时日越久,越能见功法之妙,即使他日超凡入圣亦不在话下。”

孤云氏闻言心中大喜,眼中眸光大放,对元昊之言万分不已,亦对他所说之超凡入圣之境万分憧憬,更见他将诸宗经典娓娓道来,如数家珍,无不佩服他的广博见识。孤云长钰对自身修行法门越发好奇,急不可耐地道:“元大哥见多识广,小弟万分钦佩,还望元大哥不吝赐教,指点一二,使小弟得蒙再造之恩,今后若有差遣,小弟万死不辞!”

元昊见他言语切切,诚恳已极,有意拉他二人入圣邪门,便想指点他们一二。然而此刻他自己尚有要事在身,实不宜多做逗留。他望了一眼黟山方向,暗自叹了口气,自知因天都峰上发生的一切导致自己失去了崇右使的行踪,已负少门主所托,唯一有所获者,乃是得知了魔神柱的存在及动向,也不算徒劳无功。他沉吟片刻,道:“我与两位兄弟相谈甚欢,意气所至当知无不言,何来再造之恩一说。只是此刻只身在外多有不便,还请见谅。两位兄弟如不嫌弃,日后可往遗雾山圣邪门寻我,我圣门少门主喜结少年豪侠,如果见到两位定会欣喜万分,扫榻相迎。”

孤云氏见他脸上确实有为难神色,不疑他的推脱之辞,便道:“元大哥可是遇上难事了?若不嫌弃,我们兄弟二人愿助兄一臂之力,我们的修为虽与兄相差甚多,但也愿意献上一份力量,与兄同往。”

元昊闻言,心知他们不肯放弃向自己请教的机会,而自己亦不愿就此放下拉拢他们的机会。只是自己继续往北海方向追寻崇右使的行踪已是难上加难,再加上他二人,不便之处岂是尔尔?难道真要带他们回遗雾山吗?斟酌之际,只听不远处响起一声呻吟,竟是灵泽打坐完毕了。元昊三人随即来到他面前,只见他脸色虽是苍白,气血虚弱,但伤势已经稳固,假以时日调理当能痊愈。

“多谢三位恩公舍命相救,小弟灵泽感激不尽……”

元昊见他说话间气喘吁吁,身体所耗甚大,此刻仍未恢复,连忙制止了他说话,叮嘱他好生休息。但灵泽担忧魔神柱的去向,无奈自身受伤颇重,便道:“三位恩公可否帮小弟一个忙?代小弟前去天都报讯,请我师父名都上人带同门往此方向追查黑衣人的下落?”

元昊闻言眼中一亮,不禁多打量了他两眼,道:“原来灵兄恩师竟是名都上人,失敬失敬。此处距黟山不过百里之地,我们可送兄回到天都,届时兄大可将详细情形与名都上人详说……”

灵泽摇了摇头,道:“小弟尚需继续追查黑衣人的下落。如若将我带回,耽误了时间恐怕失去了他们的行踪。故请恩公将讯息传于我师,小弟感激万分,来日定当报答!”

元昊看了一眼他的重伤之躯,又与孤云氏兄弟互望一眼,道:“你重伤未愈,不宜再受奔波劳苦。你若信得过在下,便由我替你追查黑衣人的下落,请孤云氏兄弟带你回天都。”

灵泽闻言吃了一惊,道:“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岂有不信。只是那一众黑衣人为数不少,修为奇高,恩公若去恐有性命之危。小弟为天都门人责无旁贷,即使刀山火海在所不辞,但如何能让兄涉险,如论如何也使不得。”

元昊一把按下他的手掌,道:“我自诩侠义之士,岂可因为害怕涉险便踌躇不前,此事就依我之言吧。”

在一旁观听的孤云氏兄弟也早已按捺不住,此刻亦同声道:“不错不错,侠义之士自当不畏艰险奋勇向前,我兄弟二人亦有意与元大哥同往,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灵泽兄,我看这传讯之事,还是你亲自去走一趟吧,哈哈哈!”

元昊欣然同意,灵泽几番劝阻而终是不敌孤云氏兄弟的热切豪情,默然应允,叮嘱他们一路小心后四人一一道别。

元昊三人在灵泽的注视下化作遁光直入青云,极速向东而行。天高极远,他们去的迅速,数息之间就已失去了他们的踪影。灵泽眺望着长空,心中隐隐有几分担忧,却也只有长叹一声,转身往黟山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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