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第八节 妃(一)

两日两夜,片刻未眠。第三日在倦极困极之下,笑含方能酣睡,第四日疼痛方去,第五日手掌方可艰难张开,却肿如沙包,指间无隙。二十日后肿胀尽消。

期间他渴饮美酒、圣境清泉,饿食奇花、玉树朱果。偶尔拜访馨灵、青青,亦得她们相助。

最初两日,他居在山洞之中无事可做,而疼痛实在难捱,他便询问青青在哪里救下自己的。青青给他指了一个方向,他便沿着那个方向找了一段距离,于草丛之中找到了打断自己手臂的罪魁祸首——蟒妖尸身。幸运之至,他竟成功找到蟒妖的蛇胆,聊以慰藉。

其后一日,他拜访馨灵、青青,竟意外闻得丝弦之声从二人居处传来,顿时引起了他的兴趣,于是驻足屋外凝神倾听。

琴声泠泠,清韵明明,丝竹慢慢锦瑟笑盈盈。

“有客到访,何须驻足,请进来一叙。”隔那房门闻声不见人,话比软语。

“打扰了。”笑含随即走进屋内,只见一把七弦古琴摆在中央,青青正襟危坐,双臂悬端,玉指拨弦,琴声又绵绵奏来,俨然一名浸淫琴道多年的琴师。笑含不禁暗羡,对这美丽的女子又多了几分亲近。然而又聆听片刻,却听琴声微荡,顿挫之间竟奏地失了几分音准,又浑然与一名新手无异。

笑含按捺疑惑,待她奏完罢手,这才问她,方知她的琴艺竟是学自馨灵。

“哦?不知楚姑娘的琴艺师从何人?琴技如何?”笑含好奇问到。

青青回到:“灵儿师从名师夏韶,学琴逾十载,琴技自然极高。我受她点拨,学琴才一段日子,尚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笑含喜道:“敢问楚姑娘何在?我有一谱,欲请她试奏。”

一个声音从内室传来:“不知笑大哥欲请我试奏什么曲子?”

笑含道:“暂时不能告诉你。你稍待片刻,我去取琴谱来。”语罢夺门而出。风去风来,是难掩意外之喜的急切。满心期待,只盼不负一诺。

待他取来了《千百思》的琴谱,交于馨灵,请她一试。

馨灵疑惑地接过曲谱,一手翻卷,一手指按虚弦,在心中默默演练。虽指下无弦,然五指挑拨点顿分外有型,端是令人好奇她心中演绎着怎样一首灵动之曲。

室内忽然安静下来,两双眼睛紧紧盯着那一只手在空处跳动,一韵一律隐隐有成,竟引得笑含回忆起了当初衣华真人所弹奏的《千百思》,神韵竟与她出奇的一致。他不禁想到:“看来冥司前辈的琴艺有传了。”

唯有馨灵眉头紧皱,全神贯注地译谱成曲,恍若无人之境。她的指法娴熟,五指跳动有章,只在一处微做停顿,手腕稍有转动便停了下来,重复三次,推敲了三次皆不成功,只得强行跳了过去。至此她分心两用,一面思考着琴考难处,一面继续无息演练剩下的部分。

直至曲末,她竟也未能想到该如何奏出那一处音律而不致破坏了整首曲子。她皱着眉头合上了琴谱,道:“曲中思存,郁郁有结,端是不俗。只是有一难处,我恐怕奏不出来,反而破坏了整部曲子。待我练习几次后再奏给你听吧……”

笑含道:“只有一处吗?看来这首曲子对你并没有难度,你不妨先弹奏给我们听听。”

馨灵应到:“那我就献丑了。”语罢,将琴谱竖在古琴前,正襟危坐,双手在琴弦上方悬了片刻,气氛倏静。只见她双手微抬,旋即放下拨动琴弦,顿时音色来,妙曲开,指动如行云流水,《千百思》竟一气呵成,其所说难处竟在弹奏中已被化消。最后曲终,馨灵双手在弦上虚按,这才收了回来。

“好!冥司前辈的琴艺有传承了,‘七弦绝姬碧幽鸣’也有了新主人了。”笑含悦然折服,欲为冥司所托终有着落、也为轻妙馨灵精妙的琴技鼓掌,却徒然举起了一只手,浑然忘记了另一只正受着伤,其状略显尴尬。

“什么?”馨灵乍闻“七弦绝姬碧幽鸣”,呆了片刻,随之怦然心动,展颜一笑,道:“原来是‘妃’啊——”

※※※

五十载前,冥司尚未加入天冥紫府,本名最春秋,为琴界名家。昔年最春秋风华正盛,曾游历东方,于天之海偶见鱼美人,惊鸿一瞥,余生难忘。后将所见所闻诉之向君华,而彼时向君华尚未继承冥帝之位,殷亦凡之父殷道来称冥皇,为冥府之主。

向君华为挽留最春秋于冥府,遂将其所思告之冥皇,殷道来出一策,令向君华挽留最春秋十日。

千方百计延宕十日,终是期至。最春秋向冥皇拜别,冥皇挽留不能,便道有一物赠他,当即命人将玉雕美人琴抬了出来。然而冥皇却要于最春秋面前砸毁此琴。

最春秋乃惜琴之人,况此琴之珍之奇之妙世无二有,如何肯答应,便拦了下来,问其何故这般。

冥皇遂道:“自得知好友所思,深觉遗憾,遂费尽心思想到一法以圆满好友所愿,即寻一块千年美玉,以鱼美人为原型琢一玉雕美人琴相赠,使之常伴卿左右。”

“然美玉北海有之,万珠探海可得,七镯宝器亦为寻常,唯卿所念之鱼美人杳渺,无处可得。器之将成,独缺了最关键之鱼美人,怎能圆满卿之所念、吾之所愿。吾进退两难,而卿更将离去,留而未能,诀别如锥心之痛。故毁此器,以绝心中妄想,望卿体谅。”

最春秋动容,方知向君华挽留十日之用心。短短十日便成此罕世之器,冥皇盛情横绝,他怎能无动于衷,遂收下了宝器并答应留在冥府。

此琴本还差一点完成,便是鱼美人的头部未经雕琢。最春秋收下宝琴后,日雕夜琢,弱水磨洗,累经三秋方成。期间所思所念尽谱成曲,即《千百思》。呕心沥血,三年尽付一事,一朝成名。

然“七弦绝姬碧幽鸣”乃冥皇所赋之名,而最春秋更愿意称此琴为“妃”。

“妃”者,思女无邪也。

最春秋拜领冥司之位后,冥帝更赐他两名修为不弱的弟子为琴使,专门为他负琴行走。

自此最春秋便以冥司之职为冥府效力,时至今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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