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第三节 雪域

北辰极寒之地,冰封万里,雪舞长空,环境极为寒冷,常人在这里却是绝难存活。此处多冰峰雪域,不乏天材地保、异兽奇禽,便是冰雪之精怪,竟也因此得天独厚的环境得以孕育,灵智奇绝,故而这北辰之地实为天地间一处圣地。而在青逐峰群中,却更有另一番胜景。

此峰群山体深处,实与地下炎脉相连,因而整个山体并不为寒冰冻结,而是覆盖着一层青色苔藓,实为北辰群山之中一个异数。太阳出来时,整个天地笼罩在一片冰雪寒雾之中,而青逐峰群却独显墨绿,从峰顶至山麓,墨绿色渐至青翠,远远望见,像是一颗巨大的墨绿水晶直冲天际。寒风吹过时,不少青苔随着冰雪漫撒天地,白色中点缀着漓漓的青色,实在浪漫。且山中多温泉溶洞,洞内更是别有洞天,因此更成为无数灵物聚集的地方。

两道人影驾着遁光进了这北辰极寒之地,为这天地增添了些许异色。

这两道身影在空中飞了一阵,突破那风雪所形成的白色屏障后终于找到那隐秘的青逐峰群,两人互相说了几句话后径直向那儿飞去。

“这地方真是难找,却也当真难得,真想不到公子是如何寻到这样一处秘境的。”其中一人望着一座座满是青色的山峰说到,一股不同于雪域寒冷的气息悄悄传来,乍然温和令人心中放松下来。

另一人一样望着青逐峰群,却是没有同伴的乐观,“此秘境虽不错,但若不是他人开辟的洞府,便是另有玄机了。”

那人闻言一怔,道:“不可胡乱猜测,公子在这里都隐修三年了,一直平安无事,自然不会如你所想的那样。我只是不明白公子为何从不曾命人来这里,反而要跟重光一起隐修此处,难道会比神城更清静舒适么?”

另一人亦是点了点头,道:“是啊,大家都不明白呢,怕是只有重光知道了。那家伙倒也忍得下去,他护卫公子,而青青陪着小姐……”他话还未说完,却听同伴突然厉声喝到:“贺老三,管好你的嘴。”被称做“贺老三”的年轻人讪笑一声,识趣地不再说话,转而望着幽幽的青逐峰群,道:“延离,你说现在是不是该拜山头了?”

延离微微一笑,道:“拜山头么,嘿嘿……”

正在二人讨论之时,却在其中一座山峰的山麓处闪过一道银光,瞬间穿过几处草丛后钻进了一个山洞。

山洞内,一个青衣玉冠青年闭目坐在那里,身前伫立着一座玉砌冰雕,内里流光闪动,仿佛有什么灵物一般。那青年脚下却是卧着一头异兽,那异兽形如羧猊,一身毛发通体雪白,无一杂色;头顶长着一只水晶似的银角,倚在青年脚下慵懒的卧着,碧眼金睛安静地眨动,十分美丽。

那异兽忽然抬头叫了两声,本在安静清修的青年顿时眉头皱起,随即抬头向洞口处望去。

一道银光冲到那青年身前,赫然而止,待定睛一看,正与青年脚下的异兽一模一样,却是比之更加雄伟。那兽向青年叫了几声,地上卧着的另一头异兽赫然站了起来,四肢利爪紧紧抓着地面,嘴中发出低沉的吼叫声,像是在警示那青年。

那青年皱了皱眉,伸手抚摸着两头异兽,使它们恢复了安静。他向着洞外道了一声:“重光,你去看一看!”

“是,公子。”洞外传来一声应承,响起又落,片刻间恢复了安静。

不出片刻,重光便已回来了。他面无表情地走到青年身前,说道:“是延离,还有一个人跟他在一起,我没有见过。公子,我现在把他们叫进来吗?”

那青年思索了片刻,吩咐道:“你把他们带到那一处山洞等候,我一会儿便来。”

“是。”重光语罢离去,只剩下那青年望了一眼洞外,起身站在如玉冰雕面前,轻声道:“雪儿,我有事离开片刻,一会儿再来陪你。”那青年说完要走,地上的两头异兽却是跟着站了起来,似要随着他一起去。那青年轻轻地抚过两头异兽的头,道:“你们在这里陪着雪儿姐姐吧,我去一会儿就回来。到时候请你们吃雪熔果,好不好?”

那两头异兽叫了两声,像在应允那青年的要求一般,头在那青年的腿上蹭了蹭,这才重新卧到地上。

“这样才乖嘛。”那青年笑着说道,转过身后,笑容渐渐消失不见,神色平静,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向洞外走去。

另一处无名洞内,重光、延离和贺老三三人围桌而坐,重光奉上雪域和青逐峰群特有的灵果请他们品尝,交谈片刻重光已问明二人来意,不多时青衣青年走进来,三人起身恭迎,延离与和贺老三拱手作揖:“属下拜见公子。”

那青年摆摆手,制止了二人的礼节,问道:“就你们两人来吗?”

“对。公子,属下奉尊上命令,来此寻公子回去主持大局。”延离说道。

“这次又是什么要紧之事?”那公子问道。

延离上前凑近那青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雷泽魔葬之地,魔神柱器魂。”

那青年闻言暗暗吃了一惊,心中惊道:想不到这般快就已查明了封印魔神柱器魂的所在。他面露喜色,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延离退后了两步,躬身回道:“尊上说事关重大,公子最好即刻启程,早做准备。”

“知道了,”那青年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父君还有何吩咐?”

延离回道:“尊上着公子在东明镇等候,待天绝堂楚堂主取得魔神柱后便会前去与公子会合。”

那青年点了点头,“既是由楚堂主主持,想来魔神柱之事定当无虞,”他略一沉吟,道:“你们先在此休息片刻,待我回来后出发东明镇。”

“是,公子。”

那公子回到原来的洞府,在那一尊冰雕前站定,目光温柔而深深地注视着冰封着的雪精灵,伸手轻轻拭去上面的灰尘,最终手和目光都温柔的停在了冰像的玉颜上,却是久久未语。

那一眼不忍离别的凝望,仿佛穿过了时光的忧伤,落在了最初相遇的情牵上,所有温柔的爱恋都一如既往。

情怀久不见忘的,也是这般时刻……

冰封着的玉砌冰雕突然散发出冷冷的霞光照在那青年的身上,像是在轻声诉说着离殇,一点点涌入青年的怀抱。许久之后,方才散去。少年郎转身离去,只剩下一个冰雕美人站在那儿,似是在凝望着永远也望不见的远方。亦或者,站在那儿,被永远也望不见这里的远方,凝望……

※※※

雪域中终年飞雪不断,无白昼、无极夜,仿佛永远都这般苍茫颜色。一入其中,方知神话世界。

随风与沈踏雪拜谒衣华大师后便一起来了这北辰极寒之地——雪域。因为严寒,他二人身上俱披了厚厚的御寒衣物,而沈踏雪身上更披了一件雪貂绒衣,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却依旧掩盖不住纤瘦动人的身姿和一张绝世容颜。二人御剑而行,任凭罡风凌冽、冰雪袭身竟也浑然不惧,更有暖玉加身,随风将沈踏雪紧紧护在身后,却无任何堪舆之处。

不知过了多久,紫荆神剑上,沈踏雪对在前御剑的随风说道:“风哥,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随风闻言嘴角微起,转头暖暖一笑,道:“你累了?”

沈踏雪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好,那就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他二人寻了一处山洞,解下披风铺在地上,这才坐下。沈踏雪靠在石壁上,隔着一尺远的距离向随风望去,只见他正微笑着望着自己,顿时一股蒙蒙暖意情意萦绕心头,随即会心一笑,悄悄闭上了眼睛。

洞口处一柄通体雪白的仙剑插在地上,散发出一片白光,竟将洞内事物映的一清二楚。那是沈踏雪的仙剑——广寒。广寒剑本是随风母亲的宝物,后由随风赠与沈踏雪,以作定情之物。

随风望着那柄仙剑,目光深深,想起自己在昆仑时师兄夕宗对自己说过的话,心中担忧顿时大起,却不知母亲伤势如何,只道自己晚去片刻,便会使母亲伤势加重一般。他不禁轻叹一声,却被身旁的沈踏雪听到,张口问道:“风哥,又在想你母亲了?”

随风望着身畔佳人,回道:“是啊。我随师父清修十数年,若非张正初游历到天机山,请求师父准我下山助他取剑,见到了师兄,只怕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双亲的情况,”说到这里,他深深望着沈踏雪,道:“更不会这么快就见到你。如今累你陪我在这雪域之中奔波,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沈踏雪似慵懒的神色徘徊不去,缓缓摇头,说道:“你不必这般介怀。师姐夫说以后可能再难见到你母亲……”说到此处,她竟是不由耳根一热,心中倒生出几分娇羞,仿佛面前正对着老人的目光,她的声音顿时低了些许,却听她继续道:“很难见到容姨,因此劝我尽可能陪你一起来,也算成全了她老人家的心意……”

随风却笑了一声,道:“你被师兄骗了,他给我异宝天鉴,便是用来救我母亲性命的。”

沈踏雪顿时正起身来,似恼然道:“什么,他竟然骗我?”她望着随风的笑脸,却似明白了什么,“哼”了一声,道:“果然你师兄对你不一般,想来他也是这般哄骗我师姐的吧……”

随风闻言一怔,明白了沈踏雪所想,微笑着,伸手为她拨弄梳理了下秀发。沈踏雪不躲不避,心撞如鹿,甜比蜜糖,只听随风道:“你再睡会儿吧,休息好了我们继续寻找我双亲的隐修之地。”

※※※

雪域中的光景风雪匆匆,不见初雪起头。

忽地一声巨响,仿佛一头遗世的凶兽,在这苍茫雪域中凄厉的吼叫,紧接着又响起一阵“轰隆隆”如滚石落木般的响声,在这雪域之中,竟也传的遥远。

随风和沈踏雪从浅睡中惊醒,却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所处之山洞震动不止,仿佛天崩于前地裂于后。二人互望一眼,随风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当即变了脸色,惊叫道:“不好,是雪崩!”

沈踏雪闻言,原本经过休息后已经红润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不及多想,二人携手起身身形急动,收回仙剑向洞口处冲去。

雪域中常年雪降不止,千丈冰峰积雪甚厚。一旦雪崩起来,气势恢宏可令天地变色,片刻间便会引得周围十里之地尽皆不得安宁。

随风与沈踏雪刚从洞中冲出,便觉天空为之一暗,头顶上大块的冰雪齐下,竟仿佛将二人齐齐掩埋一般。二人相顾大骇,急忙御起仙剑,一紫一白二道奇光冲天而起,无数冰凌雪块顿时被击得粉碎。

只是这瞬间二人根本脱不出雪崩的范围,天空越来越暗,崩雪之声震耳欲聋。雪岩冰石竞相滚落间不断撞在雪峰上,顿时被反震而起,飞石如涛,密密麻麻,竟将雪峰外数丈范围的空间笼罩。而在二人飞身不远处的上空,忽然掉下一块竟不知多大的冰岩,眨眼间来到二人头顶,拦住了二人去路。

那冰岩撞在岩壁上轰然大震,顷刻间不知碎成了多少块,却沿着倾斜的岩壁连滚了数圈,势如奔雷般翻滚而下,竟一震而起,向二人抛飞而来,及至二人身前时宽度竟还有一丈之巨,眼见就要撞在沈踏雪身上。

随风脸色大变,神情猝然转冷,将沈踏雪拉向身后,手中紫荆来不及射出剑罡,深紫色剑芒骤然吞吐,一声锐啸,迎着那夹着千钧之力的丈宽冰岩刺出。

“咔嚓!”

丈宽冰岩顿时碎成千万块,深紫色光芒在冰屑的折射下绚丽无匹,光芒映雪成紫,却还不及消失,竟又射出一团灿灿白光,几如熙天耀日。丈宽冰岩被紫荆击碎后,顿时向周围激射,大量冰屑在撞上雪峰岩壁上又飞旋回来,却向随风袭去,冰屑密如蜂群,锋利如刀,完全将二人的身影囊括进去。

紧要时刻,周围空气骤然一冷,恍如错觉,一柄仙剑迅速从斜里刺出,白光如虹,寒不可受,正是广寒仙剑。沈踏雪从后面环腰抱着随风,从他肋下刺出广寒,广寒剑身中央的雪晶在真法加持下顿时发出刺目白光,堪堪将袭向二人的冰屑尽数击散。

生死只在一瞬之间。

就在这片刻时间的延误下,二人还来不及喘口气,雪峰绝顶上的积雪冰岩已是接踵而来,纷纷冲下,连绵之广竟如洪波大浪般向二人当头罩落!

随风望着头顶上的积雪,目光沉静,周身真力疯狂运转。他合剑于背后,突然转身,向沈踏雪伸出左掌,幽幽紫光浮在手掌之上,只听他喊道:“道无量!”沈踏雪闻言亦如他一般合剑身后,左掌在一团清光环绕下迅疾伸出,与他合掌一处。

茫茫雪域,浩瀚无穷,竟连此处雪崩范围也不及其一隅之地,更不用提此渺渺二人。更天地伟力,非人可挡。然生死一瞬,莫有如二人这般挣扎。

一股磅礴之力以二人为中心轰然释放开来,一道混蒙无间的玄光柱自两人踏空之处迎着溃雪冰岩霍然升腾而起,将两人的身影护住。势如奔雷连绵不绝的冰雪竟撼不动玄光柱分毫,反而在这突然出现的奇力面前止住了冲势,纷纷向两侧退去。

二人身处道无量的伟力之中,衣袍随风烈烈而舞,身体岿然不动。玄光柱越升越高,眨眼之间已达数十丈。其内若无物,一束光径直从上方透射而下,竟仿佛将这一方空间击穿一般,载着二人的身体向上冲去。

二人维持着这等伟力,体内灵力虚耗之大,片刻间竟已支持不住。沈踏雪体内的灵力仿佛被抽空一般,瞬间去掉了十之八九,脸色一片惨白,已有几分颓色,而身子也不禁一晃,险些就要后继无力。随风虽比她好上一些,却也难以维持道无量的伟力,脸色亦为之一白。

便在二人身形拔高丈余后,在雪峰岩壁上,风雪掩盖之处,几道玉器青光竟隔着厚厚积雪透射而出,仿佛人为,映着白雪几分深深颜色。碎石冰块撞在上面顿时被弹开,丝毫不能突破青光的光晕。

随风蓦地一喜,不及说话,二人旋身交错之际却将沈踏雪向上推出,同时身形化电,转身向那青光处冲去。

沈踏雪因道无量伟力消耗巨大,已有不济,却在随风撤掌后,经脉中反而提起一丝真力。她在道无量的余力之下向上冲去,自觉难以凭此逃脱出雪崩的范围,虽有千难万险,与心爱之人一起,因此毫不畏惧。只是随风突然将自己往风雪之外推去,竟不容自己有所反应,他的身影就已被风雪完全掩盖。情急之下她惊叫道:“风哥!”

“到北冥之畔等我!”随风背着沈踏雪喊道,御使紫荆,全身突然浮起一层紫光,正是人剑合一之相。他飞身而起的同时紫荆往青光处凌空急指,深紫色剑芒激射而出,瞬间穿透积雪击在岩壁上。

“轰!”

一声大震,岩壁顿时应声而裂,崩石飞雪,片刻露出一个只容一人站立的石台。他松了口气,双臂向前一扫,一股狂风逆着雪崩之势而起,将周围的冰雪搅了个大乱,却依旧阻挡不了头顶上方的冰雪片刻。趁此间隙,他急忙飞身到石台上,迅疾转身,独对奔腾而下的漫漫雪岩,赫然祭起紫荆神剑!一双眼仍极力望向远处,那漫漫风雪,却早已挡住了沈踏雪的身影。

沈踏雪在道无量的玄光柱中只上升了一丈多高,道无量的余力便被耗尽,玄光柱亦随之消失不见,而被其阻挡的冰雪须臾之间竟又将这小小空间覆盖。沈踏雪抬头望了一眼,毫不迟疑的御起广寒仙剑,顺着冰雪冲下的方向冲去,疾驰的身影顿时将头顶上不知多厚的冰雪甩开,压力大减。

不消片刻,她头顶上豁然一亮,压力骤减,周围掉下的大块冰岩大少,竟是已经冲破了冰雪的覆盖范围。她得见天光,不禁松了一口气,抬头向雪峰上方望去,只觉那积雪从峰上下来,当真如万马奔腾,一股威压连绵不绝地向自己压来,而从下方亦涌起一股无形气浪,却是山麓处积雪推进之势已延伸到了她踏空之处。她剑指指引,广寒剑载着她向上升高了数十丈有余,才渐渐感觉不到这股压力。

雪域中群山高耸入云,所积之雪乃千万年而来,其量之大,只怕比雪峰本身更大,一旦雪崩,冰雪一起涌下,气势凶猛,数十里内生灵尽难幸免,百里之内,群兽亦会惊惶奔走。

沈踏雪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只见冰雪一直在崩塌,一时间竟无衰竭之相,仿佛天崩地裂。连绵群山之中狂风大作,数道通天旋风同时席卷而来,势走龙蛇,旋风吞雪渐积渐高,不多时竟已高耸入云,如蛟龙吸水,扬雪千里。冰雪倒灌回天的盛景,却是这般难得一见。就连身在远处的沈踏雪也在这狂风之中有些摇晃,难以自持,望着这雪域奇景忍不住喟然惊叹。

她望着眼前雪峰,心中万分担忧,却在越来越强的风势中难以久呆,最后望了一眼随风没身的地方,转身与旋风刮来的方向背道而驰,御剑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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