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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琦从来不会怕手术的，可以说，自从中年之后，她的日子就是从一个手术跳到了另外一个手术，以至于她可以一边吃肥肠，一边悠悠然地拨拉着刚刚剥离开来的人脑，便是因为这个，她十分坦然地躺在手术台上，等着剖腹产手术的降临。
不过有一点挺奇怪的——
“今天你值班？”当林琦见到李毅的时候，未免有些奇怪，因为李毅经常喝酒的缘故，她曾经暗示过麻醉科的主管，轻易不要让这货上手术台，免得耽误病人，然而今日怎么是他呢？
不过……
也没什么关系吧？
毕竟剖腹产只不过是个小手术，何况李毅虽然有不良嗜好，但是技术却没问题的。
林琦闭上眼，心里安慰着自己，刚才打了止痛针，此时阵痛已经停下来了，她浑身也不会那么难受了，精疲力尽之后，未免有些疲劳，又加上麻醉的功效，整个人不免昏昏然。
唐潘怎么也不来看看我？
她心里模模糊糊地想，自己白在产房里折腾那么几个小时，要是一般的丈夫，不得着急进来瞧瞧吗？他可好，一味地装傻装死，这就是这个男人不让人痛快的地方——看着老实，其实挺冷情的，只不过这冷情并不明显，比如两个人一起走路，唐潘绝对不会主动给林琦打伞，都是林琦呵斥，他才主动行动，林琦晚上回来，若是晚了，唐潘也不回去主动去接她，而是她打电话命令，会去接人。
总而言之，做什么，都是林琦在主动，唐潘只是服从命令而已。
这么想来，也听没有意思的……林琦模模糊糊地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么多年了，她忽然开始回头反省她和唐潘了，自己……到底怎么看上唐潘的呢？
此时，脑海里忽然跳出一个画面来——
她因为性格太过强势，一直相亲不能成功，后来跟唐潘相亲，她要他改了地址，唐潘二话没说，就去了那个改了的咖啡馆，然后一路都是林琦在说，唐潘也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有在林琦提问的时候，才会偶尔说上几句，林琦当时就有些动心了，毕竟这么听话的男人不多见了，后来要求唐潘送她，唐潘老老实实地送她回来，当时她不小心高跟鞋踩了一脚的泥，她心血来潮试探唐潘，脱了鞋子让唐潘给她擦鞋，唐潘居然也老老实实地擦了。
然后……
然后就结婚了，不过林琦是个有事业心的，跟唐潘说暂时不想要孩子，以免耽误工作，唐潘也答应了，因此夫妻生活，只有林琦自己提出的，唐潘从来不会主动，两人就这么不恩爱却和谐地过了这么多年，直到有一天，林琦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再不生孩子生不出来了，所以就这么着……
咦？
林琦忽然感觉自己的皮肤有种痒痒的感觉，这可不是正常的感觉？
林琦眨了眨眼，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这说明自己确实被深度麻醉了，连眼睛也无法眨了，可是怎么可能有冰凉的感觉？
怎么可能呢？
林琦是手术大夫，当然知道这冰凉意味着什么——那是手术刀划过皮肤的感觉，然而自己不该什么感觉都没有吗？自己不该昏了过去，睡过去，一无所觉吗？怎么可能还感觉到了呢？
林琦想到这里的时候，一股寒意从四肢百骸里散开来，难不成遇到了“清醒麻醉”的状态？
那可完蛋了！
林琦想起这个的时候，简直要疯了，因为在麻醉的过程中，确实会出现清醒麻醉的状态，也就是说，病人不能动，不能说，完全瘫痪，可是感觉神经依然存在，所以当对方做什么的时候，病人压根无法反抗，这是最可怕的状态，相当于活活被凌迟！
“啊啊啊啊——”
林琦只觉得每个毛孔都要竖起来，她要被活活剥开肚子！活活被人拿出孩子来！那还不得疼死？疼死也罢了，偏生昏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眼睁睁……
此时胸前的皮肤已经开始感受到手术刀的锋利，微微的刺痛正从皮肤末端传到了林琦的脑海，林琦简直要疯了，她拼尽全身的力气想喊：
“宋雯你给我住手！”
“你们统统住手，快给我住手！”
然而……
她什么也做不了，她连眼睛都无法眨动，只能躺在那里，任凭那手术刀一下刺入了自己的皮肤——
“宋大夫。”
小兰看到那监控仪上林琦的心跳不太正常，指了指，道：“好奇怪，林姐的心跳不太正常，不是已经麻醉了吗？”说着，小兰伸出戴着手术套的手，扒拉开林琦的眼皮，看着林琦的瞳仁。
“小兰，小兰救命啊。”
林琦在心里呐喊着：“小兰，快救命啊，救命啊——”
然后很可惜，小兰看了看瞳仁，感觉没什么问题，又把林琦的眼皮放了下来，黑暗再次来临，模模糊糊里，主刀宋雯那熟悉而质朴的声音传来：“放心吧，小兰，小手术而已，林姐带着我不知道做了多少了，半个小时就出去了。”
“可是心跳不正常啊。”小兰虽然检查了瞳仁，可是还是看着那监控仪上的心电图，有些怀疑。
“没什么问题。”旁边的助手小刘摇头道：“你不是看过了吗？林姐已经睡过去了。”
小兰没话说了。
手术室里六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宋雯下令：“开始吧。”——
救命啊，救命啊，来人，来人啊我，唐潘，你在哪里？快来救人，救我！林琦在心里疯狂喊着，却偏生一点也动弹不得，只能任凭那手术刀一点点地剥开了自己的皮肤……
……
醒来之后，窦华有些不安，左右睡不着了，她站了起来，见女婿唐潘正蜷缩着沙发上，埋着头睡得香甜，不忍心叫醒，走了出来。
等候室离手术室不远，可是中间有隔离区，拉着门，不让进。
窦华看了一会儿，转身往外走，这边出来人就都了，纵然是半夜，依然有不少病人，人来人往的烟火气，让窦华乱纷纷的心，安静下来，她觉得有些口渴了，左右环顾，忽然想到等候室有水，可是她不想进去，因为感觉有些压抑，便往楼下走。
这是很高级的私立医院，各方面设置都很先进，也很干净，窦华到了楼下一层，倒一杯水走到大厅里坐下来。
因为是深夜，大厅里人不是很多，买号的，买药的，还有病人睡不着来溜达的，稀稀落落的十几个坐在那里闲聊，忽然，外面传来鸣笛的救护车的声音，大夫奔跑，护士在跑，很多人推着车床呼啦啦进来，进了急诊室，外面是随着的家属，哭天嚎地的，痛不欲生。
窦华端着水杯静静地看着，眼眸渐渐地变得悲悯起来。
她忽然闺女之所以这样粗暴，说不得也不是那天生左性，而是因为这环境？她不是大夫，是个老师，平日里倒也见不到这么多生死离别，这么多血淋淋的生杀，所以不像林琦那么多戾气……
唉，自己也是个老顽固。
窦华忽然有些后悔起来，上次没告诉闺女一声就卖房进养老院，多半也是有跟闺女赌气的成分，其实又是何必呢，母女没有隔夜仇，何况这世上也就她们两个亲人了，自己总说闺女暴烈，其实啊，自己何尝不是……
正忏悔间，忽见一个穿着手术服的男大夫从楼上下来，神色有些诡异，左看看，又看看，像是在偷窥着什么。
